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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 (2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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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过后,安庆府裱糊搭棚,出赁桌椅,茶箱堂名等店家倾巢而出,恒茂段记的当家奶奶小产血崩一瞑不视,给做殡丧生意的所有铺子带来一桩绝无仅有的大买卖。

起丧一日,段府内外到恒茂总柜及各个铺面,一色白幔高挂黑绫倒悬。主祭场设在段家大院,正门、仪门,堂门一路大敞,挂满蓝白绸缎的彩球,两厢站立身服孝袍头裹孝巾的小厮,各个神情哀戚却腰板笔直。人们站在街上,就能看到府里面白皑皑银晃晃的一片,唱经超度亡魂的祝祷之声伴着钹铙磬鼓从二进院清清楚楚传出来,响彻上空,经久不息。

辰时正刻,第一位吊唁的客人登门。

段洪领人亲迎出去,到近前礼下一等,叩头报丧:“陈大官人!”

陈江扶他起来,接过小厮呈上的一条素帛缠到腰上。进了门支宾迎上,引领着直奔仪门内的段府正堂。天井里分左右搭起两座高棚,一边坐了整班的水陆道场,另一边挂满各家各户提前送来的挽幛。正堂面南的所有排门都已拆除,烛火闪耀烟气缥缈,居中供奉着段文氏的灵柩神位,两侧白幔后隐隐传出啜泣声。

陈江踏上台阶,旁边闪出两个小厮,先用托盘奉上祭酒,看着他高举过顶,半洒于地,接过来供到灵前,而后递上香柱。陈江拈在指间双手合十,望着供桌上竖立的尺高牌位,想起上一次进这间大堂是在正月初一的上午,自己来给通家之好拜年,照例先到正堂见礼。那时节主客皆是一身新装,满脸喜气,堂上花团锦簇红烛烁烁。而今不过数月,香消玉殒,人境两迁,贺喜之地一变为银装素裹哀声一片。想到段文氏生前的笑容,他悲从中来,跪到蒲团上行了大礼。

站在旁边的司礼连忙高唱一声:“敬起!孝家还礼!”

所有侍立堂前的段府仆婢齐齐仆倒,磕头举哀。灵柩上首的白幔掀起,走出一身重孝的段运昌,来到陈江面前跪落双膝,依礼叩谢。两双手握到一处,四目相对,凄然无语。

最后,陈江低声说:“我,已经辞了季府学馆。”

主人眼里闪过一抹惊讶,随即顿悟。陈江以授业为生,福茗堂季家束修丰厚,是他最大的生计东家,居然被辞,自然是以此明志,表示他坚决站在段家一边。段运昌抓紧好友的手,重重地点头,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然而他到底没能忍住,当塞图和周氏携手上来祭礼时,退到幔帐后面守灵的段运昌一眼看到,在塞图身后跟了两个披了麻衣的孩子。那是盟兄方汉洲的一双同胞子,竟然穿戴着孝子服饰来到灵前。

他大吃一惊,起身迎了上去:“嫂子,这……”

塞图两眼红肿,说:“自来安庆,我们一家处处得府上照应,你大哥现在远在京里,没有下落。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可以拿来谢你和文妹妹的,就让这兄弟俩给他们婶娘戴孝执礼吧。”说完向后看了一眼。

方青萍和方结绿跨前一步,并排站好,向着上面的棺椁灵位躬身一揖,趴到青砖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站起后再作揖,跪倒再磕三下;然后又一次站起作揖。这分明是行三拜九叩的人子大礼,段运昌的眼泪“哗”地冲了出来,门外阶下的段洪更是早已泣不成声。

赵嬷嬷领着红儿从白幔后走出,跪下去哭着说:“谢奶奶大恩,我家没有一男半女,这丫头是我们奶奶生前最得用的,就让她给您和两位小官人磕个头。”

红儿周身缟素,木呆呆的,任由旁边两个仆妇扯着跪倒,刚伏下身便被塞图一把拉起,想到她妹妹的惨死,塞图才收起的眼泪又奔涌出来,半天找不到一句可以安慰的话。

红儿却一下子认出她,猛地抱住胳膊,摇晃着道:“方家奶奶,翠儿她不讲理,抢了奶奶赏我的簪子,我要我们官人帮我拿回来,他就是不肯。求奶奶帮帮我,和我家官人说说,把那根簪子还给我吧,没簪子我怎么梳头?不梳头怎么上轿?不上轿他们不肯放官人回家来啊!小姐都要急死了!”她跺脚喊着,眼泪汗水顷刻糊了满脸。

不惟塞图周氏,周围所有下人看见她这个样子无不落泪。红儿却越闹越凶,见始终没人搭话,委屈万分,左右看看发现了堂屋中心的棺木,一头扑上去大哭。

“小姐啊,你看到了吗?你走了没人疼红儿了,再没人了!他们谁也不肯帮我,谁也不肯管我。求求小姐回来吧,快回来吧!没有了小姐,红儿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她忽然用头连连撞击棺椁,震得侧板“怦怦”直响。

段运昌抢上一步抱住她,紧紧按住说:“别怕,别怕,小姐走了还有我,我管你!”

红儿动身不得,挣几下老实下来,眼神里却充满怀疑:“真的?你真肯管我?那我想要的东西你肯帮我讨回来吗?”

段运昌看着她,略一迟疑,从袖中摸出那只金簪,递到她眼前:“是这个吗?”

红儿接过来细看,唇边渐渐浮起笑意,末了却把头一摇:“官人,你骗谁?满府里谁不知道你喜欢妹妹?她的东西你怎么舍得抢过来给我?我啊,还是去伺候小姐吧。”她语出轻快,笑靥动人,手里的簪子猛地挥起,狠狠刺向自己的咽喉。

段运昌心有防备,却不料她动作这么快,一把攥住她的腕子,金簪尖利的顶端已经划出一道红光,雪白的颈间涌出刺目的鲜血。堂上惊呼,段洪和赵嬷嬷一同冲上来。

段运昌一边扯起衣襟堵住创口,一边大喊:“快!快叫曹三来!快拿香灰给我!”

众人手忙脚乱,有的奔出去喊郎中,有的撮了香炉里的烟灰送上止血,有的干脆吓傻在原地,捂了嘴不敢哭出来。

红儿瘫软在主人怀里,面如金纸,眉头痛苦地皱了皱,闭紧的眼角滑落大颗泪珠,双唇嚅动,吐出几个字:“小姐,带上我吧。”

红儿灵前殉主,因救治及时保下一条性命,段运昌却以连日身心的极度疲惫,不堪刺激,躺倒下来。随后吊客盈门,安庆所有有头脸的大户几乎到齐,主人却再也无法支撑着出来还礼,一切法事和祭礼全部交给几房远亲和陈江来料理。客人们都知道段家人丁不旺,又接连遭遇祸事,自然没有谁会挑眼,多是灵前祭拜尽了礼后安然告辞。惟有一位到场人物,执意提出要见主人。段洪无法拒绝,事实上也不敢便宜处置,硬着头皮进了西跨院。来到主人歇息的榻前,禀告说季家大少东来了,请求探视他的病情。

服了参汤的段运昌精神好转,沉吟片刻,从枕箱里取出两样物件,托在掌心送到段洪面前:“把这交给他,说我刚吃了药,睡了。”

段洪入眼一看,是一个长方形的锦盒和一个墨绫缎袋。不用打开他也知道,那里面分别装了一枚图章,还有几片玉制牒片。图章是利丰的总柜印信,玉牒是段家在利丰收支银两的凭牌。老管家心里明白,从主人铁了心和税监署抗衡之日起,利丰两大股东分家即成定局,虽然段家和文家的几百万两银子早就被东家悉数移出,但真到了各走各路的一刻,他还是感到格外痛心。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接过东西领命而去。

临出门又想起一事,转身问道:“晚上放焰火‘门祭’,东家看要不要错后些时辰?”

送灵出门前,当地的习俗是在家门内点放焰火焚烧死者生前动用器物,这是全套大殡里最为隆重的仪式,一旦成礼,表示死者从此离家远行,彻底脱离阳界,再无归还的一天。门祭一般都由父子夫妻兄弟等至亲来主持。文氏离家,自然只有夫君相送,而段运昌体虚卧床,段洪担心他难以支撑,特为请示。

“不,一切照常。”主人答得非常肯定。

于是时辰一到,赵嬷嬷领着人亲自来为段运昌梳洗更衣。等全都准备停当,他提出先到小佛堂去。赵嬷嬷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看着他的脸色也不敢问,只得伺候着过去。到了地方段运昌吩咐所有人等在门外,独自步入,回手带紧了房门。

这间佛堂原是父亲特为母亲建造的,等到母亲因病而殁,父亲便叫人锁了搁置在那里。直到段运昌成亲之后,有一日为文氏发现,居然一见倾心,爱上了这个地方,这才禀明老父,重新打扫整饰,使之再次成为段府女主静心礼佛之地。平日里段运昌是不大来的,但在妻子离开的这几日,他常常过来一坐就是大半天。里面的陈设早已看遍,一桌一椅也都亲手一一拂拭过。正中供奉的观音大士凤目低垂容颜端穆,并没有因为佛堂主人的离世而断了香火,法身前的条案上依旧香雾缭绕,供果新鲜。

如同前几次来一样,段运昌走上前续了香烛,然后坐到案旁一张靠椅里,手抚温润光滑的镂花扶手,他仿佛触到了妻子的肌肤。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会儿就送你出门了。我没有听你的话,给你预备了许多你喜欢的用的吃的和玩儿的,这样你离开家也不会太不惯。外面都说段家是两淮首富,可到这会儿我才知道,夫妻一场,能给你的,也不过就是这些东西。”他死死攥紧椅子,像是要注入自己全身的力量,眼泪慢慢滚落下来,声音发抖,“你要走了,我还想问你一声,下辈子,你还愿意嫁我吗?我们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重新来呢……”

他俯下身去,抱住一侧扶手,无声地痛哭起来。

当晚戌时,日暮苍茫,段府大丧拉开一场谓为壮观的“门祭”。首进院中所有盆栽鱼缸,甚至连那两块立了十来年的太湖石通通被搬走,空阔的院子里架起一座黄木祭台,来自冥衣铺裱糊坊的无数纸扎祭品堆得冒了尖。等看到段府家人从内院逐一抬出许多木器瓷器,幔帐衣被,以及绫罗绸缎珠宝玉器等物时,拥在大门外看热闹的人群轰动起来。

“天啊,这些都要跟着烧吗?”

“他家官人魔障了吧?哪儿有拿这么金贵的东西当纸烧的?”

“肯定都是段大奶奶屋子里用过的,我的娘,连床都搬出来了!”

“哎哎,快看,那屏风上镶的是宝石吧?还有那几只花瓶,妈啊,这全烧了?啧啧!”

“要不怎么叫首富?人家一把火烧的东西,咱们一辈子别说用,看一眼都难呢。”

“谁说恒茂东家两口子不和睦?夫妻做到这一步,月老在天上看见了都得哭啊!”

“想当年这位奶奶嫁过来时,文家发嫁妆整整发了三天,我大爷亲眼见的,现在提起来还咂嘴呢。如今人没了,她夫家发送的这份排场,也对得起当年娘家的陪嫁了。做女人做到这个份上,皇后娘娘也不换!”

“说小顾公公在的时候,刮走恒茂不少油水,连陪嫁丫头都给划拉过去了。可看今晚这架势,银子使得照样淌水一样,这段家倒是有多厚的家底子啊?”

“多厚也架不住这么花!他家老东家也送过老婆,可像这个样?这哪儿是摆阔?根本就是败家嘛!”

“你倒是想败呢,也得有!不说自己眼皮子浅,这就是败家了?人家未许……”

“嘘!别说话,要点火了!”

一声提醒中断了争论,众人齐把目光投向门里。

院中已经收拾齐备,祭台前摆好拜垫。两个僧人一前一后夹着主人走上去,段运昌面西跪倒,一僧合十闭目,诵读经文一遍,另一个点燃手中一封黄白表文,上面录着段门文氏赴阴曹地府的“路引”。这边火光一起,祭台四周早已侍立的十来个服孝家人,同时举起手中火把,掷向高高的祭台中心。

一霎时风啸虎虎烈焰升腾,冲天光焰照得夜如白昼,“劈劈啪啪”的爆裂声接连炸响,整个段府哭声震天,于一场大火中送走了当家女主的亡魂。

子夜降临,鼓声大作响器齐鸣,出殡队伍浩浩荡荡开门上路。安庆几乎倾城,观看的人群挤满整个一条明和大街。知府衙役全体出动,疏导道路监管秩序,各个累得满头大汗。所有看热闹的人都不禁在心里问:恒茂东家怎么了?不过是死了一个媳妇,何以如此解恨一般地把银子当水泼?这个疑问尚未得到破解,一件更令人瞠目的事情发生在天光露白时分。

送殡的车马刚刚返回,大家惊见一伙身穿号衣手执火漆签牌的差役一字排开,守候在段府门前。段洪迎上询问,被告知是省提刑按察使司奉命缉拿抗缴税金凶殴朝廷税监使的恒茂段记家主,钧命不得违误,即刻验明正身递解上路。老管家险些昏倒,明白这一定是已经撤离回京的顾承禄获悉一场大火没能烧死对头,便搬动省司再下毒手。

“东家!”他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段运昌倒是镇静,回车里换了一身干净孝袍,出来后说:“洪伯,柜上的事抓紧办。家里就全托给你了。”说完走向抓捕自己的公差。

段洪醒过味儿来,跑到前面赔笑招呼来人。为首的三十几岁年纪,生得高大结实,自称姓胡,排行在四,段洪赶忙叫一声“胡四爷”,意欲拉他进府细谈。

“就这儿说吧,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横竖我们哥儿几个没和你家官人做仇。你既懂规矩,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结果一番讨价还价,段洪奉上两张五百两的银票,看着自家主人被套上手脚两层栲枷,架入木笼囚车迎着晨曦万道一路远去。

“小九儿,”他回身招呼,耳语密嘱,“快过江去找武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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