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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善踱步至桌前,端起一部精致的烟具。皇太极跟过来帮着烧纸捻儿点燃了水烟,大贝勒深深吸了几口,这才缓缓说道:
“你不要怕。我是说,该打发他回去了。”坐到虎皮坐褥上,他示意弟弟在下首落座。继续不紧不慢地道,“靖宇侯父子四人,堪称明廷柱石,却被一道圣旨断了生路,可叹一门忠烈,到头来落得举家被灭。他们唯一的骨血,大难不死亡命关外,落到了我们手上,这难道不是天意吗?十年了,这个孩子已经长成,报仇心切,归心似箭,你想留也留不住的。”
皇太极点头说:“大哥猜得不错,自立国以后,他就提过几次要回去,我一直没答应。总觉得他还小,怕进关后万一有个闪失,方家岂不真地绝了后?大哥的打算可也全落空了。”
“我也不能说有什么打算。当初想,既是忠良之后,理当保全。大明朝野党争互相倾轧,竟连这样的忠臣良将都不放过,可见气数已尽。方汉洲一家被灭,难保将来不与明廷势同水火,到了那一日,就是我大金船上的人。今天帮他一把,无论成事与否,于我无害,可对明廷,却必成大患。”
“大哥是觉得,已到了放虎归山的时候?”
“既已成虎,留下反被其乱。前一月又有三处呈报,几个村子的汉民不服管束,作乱造反,这事不知怎么被汗阿玛知道了。他老人家下旨,命令莽古尔泰带了两千人马过去,一夜之间全部剿杀,没留下一个活口。你想想,今天这件事如果传到汗阿玛耳中,方汉洲还能活吗?”
皇太极对父汗大肆屠戮汉民的政策早有腹诽,他认为大金既然志在天下,不肯偏安辽东一隅,就必须有包容四海之心,对待人数数十倍于己的汉人应恩威并举,竭力收服,不能总以杀戮威慑人心。今日之事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但是父汗年事已高,越发固执,这些话只敢放在心里想,断无胆量讲出来。不过方家之后毕竟不同于一般汉民,想到这一点,他说:
“大哥早在十年前收留方家主仆时,就陈报给汗阿玛了。当时,阿玛不还因为方汉洲被冤杀祖、父、兄三代亲人,说什么竟比得过咱们家了,都是让明廷害得家破人亡,所以才嘱咐大哥好好待他的吗?”
代善摇头,不以为然:“这又用得着汉人的话了,此一时,彼一时。我们既已立国,同南朝刀兵相见是早晚的事。这样宁折不弯的性子,两军阵前会怎样?你心里有底?到时别说保不了他,只怕连自己都会搅进去,那才叫得不偿失。听我的话,得放手时须放手,强拧来的瓜,不甜。”
皇太极眉头紧锁,问:“可是怎知放虎归山后,有朝一日,不会反受其乱?”
代善笑了:“除非南朝肯翻案,承认十年前杀错了方家。若真如此,这枚棋子你我留之何用?”
皇太极细细品味一番,完全领会了长兄的心思,点头称是。两兄弟又密谈了一阵,因想起大哥尚未用饭,皇太极起身告辞。代善陪他走至门口,突然问了一句:
“听说今早的争执是一头小鹿引起的?”
皇太极不解其意,只点了点头,不想代善淡然一笑,语重心长地道:
“未长成的幼兽,尤其不能留——大明居然给放了生!看吧,有他们后悔的日子。”
四贝勒皇太极回到自己的府第,直奔东跨院的上房。大福晋哲哲正坐在里间南窗下的炕上,听到禀告下地迎了出来。
“又和大贝勒说了这么久,饭口早过了,饿了吧?”她一边关切地问,一边招手示意使女过来伺候更衣。
皇太极被她这么一说立刻觉得饥肠辘辘,口干舌燥,等不及茶水送来,端起福晋的奶茶一饮而尽。坐下来换靴子时,他摇了摇脖颈,露出满面倦意,叹了口气:
“唉!多亏了大哥,总算没事了。”
哲哲欲言又止,先对门口的一个女孩子吩咐了一句:“叫他们开饭吧。”然后才接过他的话头,“还说没事呢,把人打成了那个样子,下手也太狠了。”
“不是这样阿敏哥哥怎么消得了气?这还是大哥先堵了人家的嘴,要不今天非要他的命不可。”
哲哲已从家将嘴里得知了事情的前后经过,很为正白旗的弟兄抱不平,犹豫了一下道:“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吗?再说,要不是他们的话先说得那么难听,也不会有后边的事。”
皇太极正颜警告:“不管怎样,总是我们白旗先动的手,一下伤了人家好几个。我已经落下驭下不严的名声,还禁得起你再说这话。”
哲哲心里不满,但一向性情柔顺,不肯当着下人的面驳丈夫的话,恰好这时饭菜送到,她指挥着几个使女安置饭桌,不再说话。一切就绪后,夫妻对坐用饭,席间无语,满室寂然,只偶尔有筷子碰到碗碟的细微的声音。
一时饭毕,皇太极起身踱步至西边一间,安然坐进一把常坐的摇椅里,取过一本书来信手翻看。过了一会儿,哲哲亲自捧着奶茶进来,先把碗放在离摇椅最近的一张矮几上,然后劝了一句:
“忙了整整一个早上,躺一会儿吧。叫个丫头过来给你捶捶。”
皇太极摆摆手:“我靠一下就出去。他的伤怎么样?不要紧吧?”
“传人看了,还好,并没动着筋骨。”
皇太极朝门外看了一眼,对福晋说:“你是没看见阿敏今天气成了什么样子,就他那根鞭子,那么个打法,一头牛也趴下了,别说是人。可那小子也真是倔,硬是一声不吭。说到底是公侯的种!唉!”
见丈夫的赞许之意溢于言表,哲哲试探着问:“大贝勒肯救他,就为了这个缘故?”
“他当然和一般的汉人不同,以后也绝非庸常之辈。”
皇太极受了大哥一番密语的启发,对方汉洲的将来产生了许多深远的想法,此时很想找一个人聊聊。哲哲虽是可共机密的枕边至爱,然涉及军国大计之事,他不肯谋之于妇人。不过想想,有一件事倒可以跟妻子谈,而且也必须听听她的意见。于是放下书,调整了一下身子让自己更舒服些,似乎很随意地问:
“这一向,你都是派谁在那小子身边伺候?”
哲哲一愣,纳闷他怎么关注起这等琐事来。
“爷的忘性真大。三年前我一到咱家,爷就说家里有这么一位身份特殊的客人,要我派妥当人照料好。当时左挑右选的,不是把我的塞图派过去了吗?怎么好好的又问起这个?”
“我知道当初挑的是塞图。她在你带过来的那班女孩子里,也算个机灵能干的,模样也好。可这都好几年了,一直没换过人吗?”
哲哲笑了:“这算是问着了。我倒是很想把那个机灵的再换回来,哪知道已经不行了。”
“哦?她不肯再回来伺候你?”皇太极感到很有趣。
哲哲一摇头:“那她怎么敢?不肯的是另一个。”
“另一个?”
见丈夫一副不解的样子,哲哲觉得很可笑,一语道破:“还能有谁?自然是她伺候的那一个了!”
皇太极顿时明白过来,细一想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又追问了一句:“你那个塞图,今年有十几了?”
哲哲略想了一下,说:“她是春天的生日,已经满十六了。”
皇太极点了点头,自语道:“也到岁数了。”
哲哲一惊,问道:“爷的意思是……”
不等自己的福晋一句话说完,皇太极已从摇椅里站起了身,很肯定地说:“不错,就把塞图给方汉洲吧。你看着准备一下,等他的伤养好,就办了这件事。”
哲哲很高兴,但也很意外:“这主意当然好,只是为什么要这样急呢?”
“不急不行啊,你就听我的去操办吧。记住,天热起来之前,一定把这事办了。”说着话,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四福晋怔在原地,一头雾水,院子里已响起丈夫招呼亲随的声音。
一团浓重的黑暗包围了四周的一切,任凭怎样睁大双目,也无法看清身边的事物。来自体内的一股痛感,像一条毒蛇缓缓爬遍全身的每一块骨肉,渐渐渗透到每一根神经的最深处,啃噬着五脏六腑,令他的四肢不敢有任何轻微的动作。与疼痛相伴的还有一种火一般的灼热,从头顶慢慢向下扩散,炙烤得一颗心抽得紧紧的。也不知过了多久,瞪得酸痛的眼睛终于分辨出了一线光亮,那是从黑暗的尽头荡过来的一团灰白色的浮云。云团飘得很快,似乎瞬间就撞到眼前了,可是怎么忽然又变了呢?变成了一张张交叠在一起的面孔,最先看清的是二贝勒阿敏的脸,阴得能滴出水来;后边是都伦的,涨得通红通红;跟着闪出来的一张眉头深锁,目光沉郁,竟是大贝勒代善。最后是图日格、阿尔达、巴颜阿等白旗弟兄焦灼不安的表情,怎么始终没看到四贝勒呢?这众多的脸孔旋转着朝自己扑过来,自己想喊,可张着嘴使出最大的力气,还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那股灼热和痛感好像一下全聚拢至头部,让人顿时眼花缭乱,心慌气短,身子软软地向后倾倒下去,倾倒下去,却怎么也落不到底,犹如坠入了万丈深渊……
在似昏似睡的迷茫中挣扎了许久,火烫的面颊上出现了一阵细微的、轻柔的、凉凉的感觉,如一溪清流淌过,无声无息,亲吻着每一寸麻木的肌肤,平熄了涌于全身的躁动的烈焰,唤回了散乱纷纭的意识。方汉洲恢复了听觉,首先收入耳廓的是一个低得近乎没有的声音,时断时续,似有若无。可他还是很快就分辨出来,那是一个女子的啜泣。睁开两眼时很吃力,模糊的视线里先是印入一片淡淡的蓝色,那么熟悉而安宁,令他滚烫翻腾的内心立时平静下来。一张同样熟悉的姣好的脸,正俯对着自己,脸上的宁静和柔情一如既往,只有一对乌黑细长的眼睛变得红红的,两朵晶莹的泪花挂在浓密的睫毛上,四目相对时睫毛一闪,泪花落下。
“总算醒过来了,这会儿疼得怎么样?”声音不似往日那么清脆。
少女的手从他的脸上抬起,令他恍悟,刚才细腻而清凉的感觉来自于那纤纤玉指的抚摸。他抓住了对方欲离开的一只手,想不到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竟疼得他浑身一颤,五官移位。
对方吓了一跳,急急地说:“怎么了?特别疼是不是?不要乱动嘛。”
握紧了那只温软白皙的手,方汉洲踏实了许多,笑着问道:“干吗哭成这样?没照照镜子吗?”
“我照什么镜子?该照镜子的是你,你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吓人。”
方汉洲稍一撇嘴:“能怎么样?不就是流了点儿血吗?你又不是没看见过。”
“那叫‘流了点儿血’?图日格才把你送进来的时候,一张脸上就找不出别的颜色,连福晋看了眼圈儿都红了。马上吩咐叫给上最好的敷药。现在疼得好些了没有?”
“这点儿疼算什么?我没觉得怎么着,你别诈唬。”
“‘没觉得怎么着’,你手心里怎么是湿的?头上的汗就没住过。你呀,就是嘴硬,要不也不会受现在这份罪。”
方汉洲的眼里骤然凝起一道寒光,语气变冷了:“他们竟敢说出那样的话,不看是蓝旗的人,我早一剑宰了他们!”
“还说呢,二贝勒是什么人?你当着那么多人顶撞他,还伤了他的属下,他能不气吗?要没大贝勒和咱家爷拦着,今天被宰的人就是……”
“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能任他们胡说。”
“你这才是‘胡说’呢!真杀了你,方家的仇谁报去?”
一句话堵得方汉洲全身一震,大贝勒代善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回响在耳畔,字字声声撞击着他的心。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平和,轻柔:
“不用说了,你的心思我全懂。虽然挨了鞭子,打得皮开肉绽的,可我知道,你心里的血流得更多,更猛。再好的药,也解不了你心里的苦。”
方汉洲心头一颤,咬住了下唇,闭上眼睛把脸扭向一边,紧闭的眼眶忽然发热。那已淡下去的痛感又重新袭遍全身,竟需要拼命咬紧牙关,才挺得住。
自十年前潜居到关外这片陌生的土地,他就知道自己飘零异乡的缘由和目的。尽管贝勒皇太极始终优遇相待,几年前进府的大福晋哲哲更是照料周全,但举家被灭之难,骨肉离散、天人永隔的剧变,早把当初一个刚满十岁的孩子的心,戕害得千疮百孔,血痕累累。对亲人故里的渴念与对大明朝廷的怨恨,经常会交织缠绕,频频闯入梦境,令他彻夜无眠。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独自一人面南而立,望着寥廓清冷的夜空默念铭刻于心底的誓言。为了大任在肩,十年来他从不懈怠玩乐,虚度时光,一直发奋习武,埋头苦读,卧薪尝胆,隐忍待发。身处异族群中,一向少言寡语,谦和避让。但是,惟有内心的伤疤是绝不可被触动的。所以今天在大贝勒府,他宁肯承受镶蓝旗旗主凶狠暴戾的鞭打,也不能容忍别人的任何羞辱与蔑视。二贝勒那根马鞭的滋味的确与众不同,也不过十几下便令他痛彻肺腑,几乎体无完肤。从猝然倒在堂上,再被正白旗的弟兄抬上车送回四贝勒府,直至四福晋传人为他诊治敷药,始终依稀尚存的意识使他明白,所有叹息甚而流泪的人,多是不忍见他的这副惨状,但是真正了解自己内心一份伤痛的,却惟有眼前一人。这个随着四福晋从遥远的科尔沁草原嫁到四贝勒府来的女孩子,已奉主人之命服侍自己三年了。这三年里,除了尽心照料好自己的生活外,她的一片柔情一直是自己莫大的欣慰。毕竟,在远离家乡千山万水的苦寒之地,到底还有一个可供知心的人。
握紧纤纤素手,他转过脸来,望着那双为泪水浸泡得越发明亮的眼睛,笑道:
“我没事,十几鞭子不会把我怎样。你说得对,我不能死,大事未做我怎么能死呢?”
“干什么总是‘死’啊、‘死’啊的,不说这个。想吃点什么?还是先喝口奶茶吧?刚刚熬的。你这会儿怕是也吃不了别的。”
听她这么一说,方汉洲倒真感到饥肠辘辘了。对方起身去了外面,不多时端了一个木碗进来,见方汉洲吃力地欠起上身,慌忙说:
“别乱动,等我来!”说着把碗放在桌上,快步走到近前。
先从炕里拖过一个靠枕垫在头下,再扶着他的两肩帮他半坐起来,最后拽了拽被子,给他盖好。方汉洲一直由着她摆布,因为离得很近,闻到一股熟悉的甜甜的香泽,不由半闭起眼睛,很享受地说了一句:
“好舒服的味道!”
对方笑了:“一碗奶茶罢了,天天喝的东西,至于馋成这样?”
方汉洲坏笑一下:“我指的是这碗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就往怀里拖。
女孩子毫无防备,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他的身上,未及嗔怒却听见对方“哎哟”了一声,再看脸上,眉毛眼睛全凑到了一块儿,于是又气又痛地道:
“干什么?看弄疼了吧?”
见她有些揾怒的模样,方汉洲连忙表示妥协:“好!好!不闹了,快给我吃吧?已经饿得不行了。”
她哼了一声,这才小心地端过碗来,坐在炕沿儿上警告说:“老老实实的,要是再耍花样我就真不管了。”说完舀起一勺奶茶递到他的嘴边,他果真乖乖地吃了。
“怎么样?还要再加点儿盐吗?”
“什么?还加盐?这都什么味儿了?你自己尝尝!”方汉洲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塞图眼中闪露一丝疑惑,自语道:“我没敢多放啊。”
她盛了半勺送到自己嘴里品了品,刚皱起眉头就看到对方脸上憋不住的笑意,立刻明白自己又上了当,羞恼地一拧身,生气地说:
“没有你这样的!”
方汉洲以为她要走,伸手就拽,不想那只碗稍一偏闪,几大滴奶茶泼洒出来,全溅到了他的脸上。这回她当真没管他,还解气地说:
“活该!不安好心眼儿!”
停了停没见动静,转过身来一看吓了一跳,原来奶茶溅到他脸上,里面的盐杀到伤口,疼得他咬住下唇额上沁汗。女孩儿急了,一手托碗,一手扯下罩袍襟下的帕子,凑过去为他擦拭。那近在咫尺的一脸可怖的伤痕,又引得她涕泪涟连了。
方汉洲故意皱了皱眉:“我还一直以为,草原的姑娘要比我们中原的女子性子刚些,现在看来女人全是一个样儿,一点儿小事就哭个没完。这以后跟着我,能经什么大事啊!”
“以后?”
方汉洲很认真地点点头:“对啊,你不刚才也说我大仇未报吗?既是这样,我后边要做的事岂不是很多?”
“你是不是又和咱家主子提进关的话了?”
“这里不是我的家,回去是早晚的事。上天既给我们方家留下了一个,不是让我终老他乡的。”他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面容严峻。
塞图眼中一黯,一时无语答对。
方汉洲注意到了,十分肯定地说:“我走,当然带着你。”
“带着我?凭什么?我是福晋的人,就是贝勒爷也不能说送我去哪儿就去哪儿啊!”
“我当然会禀明福晋的。”方汉洲故作正经地道,“我就说,这个丫头我使惯了,请福晋恩准随我一同进关。”
“谁是你的丫头?我可是福晋的人,是福晋命我过来照看这座小院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走我的,你就在这院子里当一辈子差?”
“我当我的差,关你什么事!”说着起身就走。
方汉洲见她恼了,手下用力拽住,复展笑颜道:“怎么不关我的事?我现在还是这个院子的主人吧?”他忽然另有所悟:“我明白了,你一定是过惯了这里的舒服日子,怕和我进关后不服水土,又没有奶茶喝,要是这样嘛,倒还真不能勉强……”
“谁说的?我随格格从草原到赫图阿拉并没有怎样,为什么一进关就不惯了?”
“这么说,你是愿意跟我走了?”终于试出了深浅,方汉洲的眼中浮起一丝得意。
“怪不得都说你们汉人心眼儿多!说个话还这么多弯弯儿!”对方将头扭向一边。
方汉洲见她脸泛红晕,衬着一头乌发,模样甚是动人,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缓缓抚过那一抹绯红,轻声自语:
“想来古人说的红颜黑发,就是这样了。”
一时,屋内陷入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