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凰,失翼(1 / 1)
凤求凰,失翼
苏烟濮震惊地死死瞪视着这一片废墟,似是怎么也不愿接受这现实一般,贝齿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地紧紧咬住了已经苍白失血的下唇。
突然,一阵音节流亮、深挚而又旖旎绵邈的唱词伴随着婉约清丽的琴声流转出来。
苏烟濮骤闻琴音的瞬间心下霍然欣喜。
她识得的,那是宁尘的声音!太好了!还会弹琴吟唱就说明宁尘没事,他安然无恙!思及此,一颗一直高悬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心安了,于是原本微颤的双手也舒展开来了,她侧首细细聆听着琴声,然后缓缓循着琴声往声音的来源而去。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渐渐步近了,琴音与吟唱也变得清晰起来,细细地分辨了,竟是一曲《凤求凰》!
苏烟濮循着乐音终于找到了牧宁尘的身影,只是看到眼前的人的一瞬间她竟震愕地愣在了原地。
是啊,那几步远处的熟悉的清逸脱俗身影,无论身形还是举手投足,不是她熟悉的宁尘又是谁呢?可是,如果那正抚着琴的谪仙似的男子真的是宁尘的话,那、那又为什么、为什么宁尘那一头的及*黑发竟成了一头雪发!
苏烟濮难以置信地再步近几步,身子已经站在了抚琴人的身前。终于,她难以忍受般地,素手紧紧地捂住了嘴。
是了,眼前一头如雪银发的绝尘的男子的确就是她一直在担心的牧宁尘!捂着嘴的素手在唇前渐渐蜷成了小拳,贝齿硬生生咬上了纤细的食指。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无论是心底沉重的疑问还是喉处应该冒出来的呜咽,她只能用力地咬紧自己的指,借指上的疼痛来缓解心底快要窒息的拧痛。
而在苏烟濮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一瞬间,牧宁尘就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存在。随着她渐渐靠近的步子,他虽依然弹着琴却还是注意到了她苍白脆弱的神,即使俊颜上不动声色,心底的心疼却早已泛滥成灾。
终于,在牧宁尘看到苏烟濮皎洁的贝齿紧紧噬上她纤细的食指时,心底的疼痛再也压抑不住了。
“锵!”短促一声,琴弦剧烈振动,一首动人非常缱绻的《凤求凰》到尾音处竟戛然而止。
牧宁尘依然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浅色的影,让人分辨不出他的绪,唯有修长干净的手指死死按在琴弦上将琴弦绷得死紧显示出了他绪的波动。可是,他不敢、也不能抬起头,他不可以再让自己心底的爱恋泛滥成灾了,他已经没有这个权利了。
片刻,修长的指蜷了蜷,继而继续拨动琴弦。
他低着头,淡淡吟唱,似乎已经恢复平静,声线也已经恢复了平滑。若不是琴弦将他十指的不稳放大再放大,任是谁也无法在察觉他心里难以压制的波澜。他的手指没有以往抚琴时的优雅,甚至有些用力过度,因为他担心若不努力压抑着指尖,那么即使最基本的曲子也会被他僵硬的指弹得一塌。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还是一曲《凤求凰》!
苏烟濮就那样木然地怔怔望着眼前一头雪发的男子,那清润的字字句句强悍地敲进她完全已经停摆的思绪,瞪着那双干净修长的手在琴弦上流转,突然,那么清晰的乐音却变得模糊起来。听着那曲《凤求凰》,她却只觉得口干舌燥,难以言语。明明是那么缱绻而深的曲子啊,可是为什么她听起来除了离别还是离别?
离别啊——
终于,再也克制不了心里随着琴音越涌越多的不安,苏烟濮紧靠在唇边的右手带着犹疑以及怯懦,颤颤地伸向前面那男子低垂的脸颊。指尖触到那张脸颊的瞬间,入手的竟然只有冰凉的触感,一别于男子以往给予自己的那种温暖而安全的触感。
那样冰凉的感觉不是她所熟识的,原本的不安更是急剧膨胀成为惊惶,喃喃的声音再也控制不住地溢出唇瓣:“宁尘……”
然而,眼前的男子却并未如以往一般抬起头面对她温软一笑,甚至连最简单的安抚都没有,他只是低垂着头,静静地安然地抚着琴,恍若全然未察觉那流连在自己的颊畔的指尖。
依然是瞪着眼前不愿抬起头来看自己一眼的男子,苏烟濮的心底划过一丝惶然:那些他的谊被自己恶意地忽略的日子,宁尘都是在这样惴惴不安而又心痛难忍的况下度过的吗?
“宁尘……”低喃的声音变得有些虚弱而无力,她害怕,真的,此刻她真的害怕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成真,她害怕一直以自己的依赖而存在的宁尘会突然间消失不见,若真是如此,她该怎么办?
思及此,纤细的指越发难以克制地游移了起来,沿着那脸颊的曲线慢慢摸索着,然后,指尖流连到了那一头雪白的银发。依然是以往细腻丝滑的触感,依然是那么,可是那雪一样的颜色却刺得她的眼睛好疼,几欲落泪的疼。纠纠缠缠地,让那银发缠上自己的指尖,可是却难以克制指尖明显的。
“为……”
为什么会这样?一句话只出口了一个字,却被牧宁尘突兀的动作打断。竭尽全力将一曲《凤求凰》画下句点,他甚至顾不得自己的白发还缠绕在身前的女子纤细的指尖上,倏地,竟是霍然起身。
苏烟濮似是未料到牧宁尘会如此在猝不及防间起身,脸上呆滞着,一贯潋滟的水眸也显得有些呆呆的。她瞅着自己已经落空了的指尖,显是严重的失神,以至于眼睛深处呈现出空洞一片。
牧宁尘未发一语地站着,微微低垂的视线在看到那张绝美的脸上的迷茫与空白时,眸光黯了一下。可是,他是有些庆幸地,庆幸那一瞬间发丝被扯痛,因为如果不是那不容忽略的疼痛,他不能肯定他是否还能控制自己喉间即将冲口而出的轻唤,还有那强自压抑住心底即将决堤而出的不舍与疼惜。
“宁尘……”苏烟濮空洞的脸上终于再次出现波动,可是,此时的她竟是因为那么强烈而可悲地发现自己必定是留不住眼前这个一直呵护自己并了解自己的男子了。她不带任何意义地喃喃他的名字,她不知道除了这样,她还可以干些什么,还可以说些什么。很少湿润的眼睛里出现不曾预料到的模糊,她恍若一个无助的孩子般,细腻的掌心贴上了身前不发一语的男子的脸颊,依然是冰凉的触感,那么惶惑的触感。
牧宁尘沉默着,虽然低垂着头,可是视线却再没有对上眼前几乎快要落泪的女子的双眸。强抑着要拥紧眼前的人儿的冲动,他自心底深深吸一口气:最后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那么也是他该离开的时间了。可是,深深地感受着贴着自己的脸颊的细腻温热却带着细微的掌心,没人知道此刻他的心底是多么的眷恋。
牧宁尘垂在身侧被白色宽袖掩去的双手握成拳,然后又再次松开,然后再握成拳。他必须要为自己毫不犹豫的转身蓄足勇气,否则,他怕是终其一生也无法率先在她的面前残忍地转身离去。
“珍重。”然而终不忍也不能就如此沉默地离开,牧宁尘好看的薄唇里吐出轻轻的两个字,最后,又似是终于不再留恋,毅然转身,然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