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恩,难承(1 / 1)
故人恩,难承
三千两呵——普通人家怕是穷极一生也拿不出这个数吧。
楚娘逡巡着台下的人,虽然料到苏姑娘的身价必定极脯但也没有料到竟然飙升到如此的地步。果然,如此绝色的奇女子的一夜欢,即使逾千金依然无人能够抗拒啊。
“三千两,还有没有比三千两更高的出价了?”楚娘轻问,而台下终于又重归安静。即使如此,如此的身价已然是天价。
“五千两。”突然,一直沉寂的“夜阑居”的珠帘被掀了起来,清雅的声音划破场中的安静却带来更大的静默。
场中所有人几乎是一瞬间同时抬头看向了声音来源,可以如此轻易说出五千两的价码的人究竟会是怎样的人物。可是,虽然“夜阑居”原本轻掩的竹帘已被勾起却依然让楼下的然难以看清屋中男子的形容。
身处不远处的“无名轩”中的昶溵自然也清楚地听到了,几乎就在那声音落下的同时,倏地,他一把撩起了珠帘。
过于激烈的动作让珠帘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同时也很成功地引来了旁边的方才出价男子的注意。
一深一浅两双眼睛猝然对上。
是牧宁尘。
昶溵的瞳仁猛地收缩。是啊,早该想到是他的,这种场合他又怎么可能不现身?可是,自己呢?自己又是为什么在这儿,又到底是哪里来的一股莫明绪激得自己冲了出来,而方才那一瞬自己的声音更是几欲冲口而出,这又是为何?心绪转至此处,昶溵的心底堵得厉害,不由得收回笔直进牧宁尘琥珀色的眼底的视犀却是落在了自己死死拽着珠帘的右手上。
是昶溵。
牧宁尘缓缓收回对上昶溵黝黑的眼睛的视犀微微低垂的睫毛更是掩去了那双浅色的眸底的绪。方才,他很清楚地看到了昶溵那永远冷静深沉的眼底泄露出急切与惊惶地绪,而这样的绪是为了——牧宁尘的视线笔直落到了台上全然不为所动的那个红衣女子身上。
“黄金。”温柔地望着那个让古井无波的自己万分心疼的女子,牧宁尘优雅美丽的薄唇里再次吐出两个字。
而这两个字出口,原本便已安静的花厅更是变得万籁俱寂。
昶溵再次望向不远处的牧宁尘,却没有得到对方任何的回应,那个清灵不似凡人的隽雅男子只是一心望着台上那个美丽的女子,用一种得不可思议的表。
无言地凝视着原本浅的牧宁尘如此温柔近乎宠溺的表,终于,昶溵松开了手里紧攥的珠帘,转身再次了“无名轩”。
黄金!五千两黄金!
乍闻这个数字,饶是楚娘也不由一怔。但毕竟是久居风月场所也是见过场面的人,楚娘不一会儿便回过了神。
“如果没有人再出价了,那么我们碧趁娘今夜就属于牧公子了。”楚娘一语敲定今日花落谁家。同时,她的心底也悄悄松了一口,连脸上原本应酬的笑意也带上了一丝真心。现在这样的结局算是再好不过了吧,毕竟牧公子是真心眷恋着这个无双的女子的啊。只是……
她的视线落到了已经恢复沉寂的“无名轩”。方才的一番暗潮汹涌,他人或许毫无所觉,可是一直静静看着的她却是清楚地感受到了。更何况,那个男子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啊,她又怎会不知他刚才如此明显的绪波动?可是,溵儿啊,这孩子究竟是怎样想的,既然在意又为什么不对自己诚实一点呢?
“银两明早我会派人送来。”牧宁尘缓缓走下楼梯,不经意的一举手一投足间尽是雅致飘逸。
周遭的一切对于此时的他而言全然没有意义,他的满心满眼尽在那个至始至终不愿再抬起头的女子身上。
可是,尽管如此,他却还是已经成了所有人注目的焦点。不仅是因为他数目惊人的出价,更是因为他同样可被惊为天人的出色容貌。不过,许是因为他天淡泊无争的子,他这位翔龙王朝的第一相星师、当今圣上口中的“当朝第一美人”却是鲜有人一睹其庐山真面目。只是,清俊仿若谪仙,玉骨丰神,眉目尤胜女子三分,用“美”来形容男子并不合适,但他的确是美的,美得出尘,美得清傲,如此的男子无法不让人目不转睛。
而此时,原本安睡于“霜霰阁”里的男子也已经醒来。
方醒的杨天祈怔怔地坐在沿,原本清亮的双眼此时却是混沌而迷茫的。
他是又梦到了烟濮了吗?他记得自己是终于抱紧了她的,可是,为什么现在自己的身边依然是一片空白?梦醒了,所以,她也不在了吗?
还不及深思,来不及再次沉痛,头部突然传来一阵难熬的。
宿醉,加上被屋外方才突如其来的躁动所惊扰让他的头痛得厉害,可是,那疼痛却也让他的思绪渐渐恢复了清明。然而,与之而来的却是他越发不解的神。
他困惑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为什么他觉得这双手是真的曾经拥紧过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儿?甚至……右手的指尖轻轻抚上自己的唇瓣,他甚至记得那清甜馥郁的*的触感,以及那吐尽了他无数相思与爱恋的相濡以沫。
不对!
杨天祈猛地起身,却因为头痛欲裂而顿时面色苍白。
不对啊,那么真实的触感,那么强烈的感,绝不是自己的梦境!那样的感觉,他怎么也不相信是在梦里啊!所以……
思及此,杨天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确认的冲动,顾不得脚下的虚浮便往门外大步而去。
“我说过,不会让别人带走你的。”牧宁尘慢慢走至依然垂首而立的苏烟濮身前,伸出修长好看的右手,轻轻舒展清雅的眉眼,温雅的声音里却是不容忽视的坚定。
“其实……”没必要的。终于,仿佛一直置身事外的苏烟濮再次抬起了头,缓缓将素手放到了那干净清爽的手掌中,话语未尽。
“不,有必要的。”牧宁尘径自截断苏烟濮未完的话语,然后坚定地反手紧握住那纤细白皙的柔荑。是的,有必要的。他不仅要现在牵住这只纤细的手,更想要一生一世握紧不要放开。
苏烟濮稍稍怔了怔,眼前这个清逸的男子一直是有一双不起波澜的眼睛的,现在这双眼睛依然是平静无波的,甚至还是温柔的,只是还是有什么不同了。
急急奔出“霜霰阁”的杨天祈几乎是漫无目的地迈着步子,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那个心里心心念念的人儿,甚至不知道那个人儿是不是真的在这里,可是,他知道自己想找她,要找她。
突然,踉跄的步子顿时停住了。
尽管视线模糊,可是他依然可以看到,那个红色的纤影,那个他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纤影,是的,那个他梦寐以求的纤影,此时正好好地站在楼下!
失而复得的狂喜奔涌而上,然而只是一瞬间,就在那魂牵梦萦的人儿将手交给身前的男子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惶——仿佛即将失去的惊惶铺天盖地而来,几乎淹没了他,竟让他的身体顿时一僵。
“好。”终于,苏烟濮展开了美丽的笑颜,足以倾城倾国。此时语言也便成了多余,她只需握着那牵着自己的手便好了,是的,就让她懈怠一会儿吧,她,好累。
顿时,牧宁尘温柔的眸底因苏烟濮的这一个字流泻出别样的光华。
“楚娘,碧趁娘我带走了。”语毕,素白的身影与火红的纤影相携走下高台,慢而优雅地步出“折芳楼”。
台下原本还对碧趁娘心生觊觎之意的人们竟都呆呆地看着两人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那是一道对比分明,却又那么和谐而赏心悦目的风景。红与白,那么强烈的对比,却又出奇得融合。
失神地看着渐渐走出视线那两个人,杨天祈恍然感到口痛得厉害,那种惊惶无措的疼痛瞬间便庚了欲裂的头痛,同时也让他的身体狠狠一个踉跄。
霎时,他惊醒过来。
那个白衣男子是谁?他要带他的烟濮去哪里?
烟濮,你要去哪里?不!不!不可以!烟濮,你不可以再抛下自己了!
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一路狂奔,他要把烟濮带回自己的身爆然后,再也不放手了!
杨天祈踉踉跄跄的步伐惊动了花厅里的男人们。在场的男人无不惊异于眼前这个一度名扬翔龙王朝的男子如此狼狈的模样。
的确,对于杨天祈,在场几乎无人不晓。
少年得志,年仅十八岁便成为圣上钦点的王朝史上最年轻的吏部尚书,三年内更是以他的智慧与卓绝的手腕为王朝建立了不少令人刮目相看的卓越功绩,在苏相罹难后更是成为其*人,再次创造了翔龙王朝又一大记录——史上最年轻的丞相。
可是——
众人不由怀疑,眼前这个狼狈而失魂落魄的男子真的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丞相吗?而且,这位年轻的丞相据闻不是不近女色吗,而今又为何会出现在这翔龙王朝最大的青楼?
然而,杨天祈顾不得旁人揣度的目光,甚至顾不得或许明日便会满城风雨的传言,现在的他一心一意只想要追到那个他心底重逾千金的女子。
其实,此时除了花厅里的男人们的视线外,还有一双漆黑的眼睛也正牢牢地盯着杨天祈慌乱的身影。
昶溵的视线隔着珠帘落在杨天祈身上。七不动的牧宁尘对苏烟濮别样的温柔已令他震惊,而现在……
“折芳楼”外。
“不要!”就在苏烟濮欲将手递给牧宁尘在他的扶持下登上马车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暴喝。
苏烟濮上车的动作顿时僵住。
是杨天祈。
“天祈……”苏烟濮背对着那努力靠近的身影低低轻喃,绚丽的水眸里顿时闪过一抹难以分辨的暗芒,微微抬头却是对上另一双眼眸,那双一如往昔的美丽的琥珀色的眼眸。
“烟濮,不要赚不要!”杨天祈剧烈地喘息着,步伐更是混乱得几欲跌倒,可是,他的口中依然一遍一遍地挽留着苏烟濮。
苏烟濮深深凝视着眼前看不出任何绪变化的浅色眼睛,耳边却是越来越近的隐隐哀求的呼喊,她清浅的眸底竟难得地出现了混乱而复杂的色泽。
“烟濮!”急切的一声呼唤,杨天祈终于伸手握住了苏烟濮纤细的手腕,然而,抬眼看到马车上那个清雅美丽的男子时,脸色却变得复杂起来。
该怎么说呢,大概也是“瑜亮”结作祟吧,面对这个仿佛谪仙一样出色的男子,他无法全然释然。是的,即使贵为翔龙王朝史上最年轻有为的丞相,他面对这个男子时,依然可以感受到那男子身上与众不同的气息——龙非池中物的气息。说来有些不甘心,可是却又不得不承认。几次接触下来,他更是清楚地了解到,让这个男子屈居相星师一职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若非那人子本就极冷极淡,想来这丞相之位大约就会易主了吧。
然而——杨天祈复杂的神色突然敛去,即使如此又如何呢,他什么都可以退让,唯有她,唯有她,他不愿放手,也不会放手。
“牧宁尘,我不能让你带走烟濮。”定下心神的杨天祈眼里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牧宁尘看着眼前这个身为烟儿的未婚夫的男人,依然不言不语,可是眸心却开始漾出某些不一样的东西。
“公子,你必是认错人了吧?”打破僵局的却是介于两人之间的苏烟濮,只是自她*吐出的话语却是如此奇诡。
“烟濮,你?”杨天祈错愕地看着已经缓缓转过身来的女子,似乎不肯定她方才说了些什么。
“公子,奴家……”苏烟濮浅笑晏晏,方才的不自然与僵硬早已消失无踪。
“够了!”杨天祈猛地打断苏烟濮的话语,漆黑的眼睛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然而又是一瞬间,他的眸光再次化柔了,“没用的。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认错你的。”
苏烟濮定定地看着杨天祈的眼睛许久,终于,轻轻地叹息:“你又何必呢?”
“只要知道你还活着,只要你回到我身爆什么都值得!”激动地握紧手中纤细的手腕,杨天祈几乎难以自已。是的,思念了那么久,悲伤了那么久,心死了那么久,现在梦寐以求的人终于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又怎么可以容忍自己再次失去她!
依然是定定地看着杨天祈,苏烟濮缓缓开口:“天祈,不可能的了,我是不可能呆在你的身边的。”
是的,她,苏烟濮已经死了,死于一场大火,和前任丞相一起葬身火海了。而身为“碧城”的她若要守住爹爹一生的清誉,她便永远也恢复不了“苏烟濮”的身份。她是自私的,爹爹的身前身后之名,她都要好好守住,所以,她和天祈间便永远没有了可能。
“不!我不听!”杨天祈的掌握得更紧。说什么不可能的,他不信!
“天祈……”
“不!烟濮,我不会放弃的!我杨天祈今生只有你一妻,你也只能是我的妻!”一字一句,分明是字字非卿不娶的重逾千金啊。
“你又何苦?”苏烟濮的羽睫苦涩地轻垂。
妾本蒲柳质,哪堪蒙君怜?人说‘红颜薄命’,大抵也是如此吧。爱,抑或恨,这样的感都太浓烈,也太沉重了。而这些东西,清冷如自己是无力负担,也负担不起的,甚至可能倾其一生也拿不出同样的感来回报的。如自己这般命格本轻的女子,又如何贪求世俗凡人心心念念的怜宠?是无力,更是无奈啊。
既然无望,就让他彻底绝望吧,即使过于残忍。
闭了闭眼睛,原本一直以为已经干涸的双眼却险些流出泪来,苏烟濮轻轻捋下自己手腕上杨天祈的手,却是同时将手交给了一直保持着那种等待的姿势的牧宁尘。
君恩难承、君恩难承、君恩难承……
无神的双眼愣愣地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杨天祈一遍又一遍低喃着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儿最后留下的这四个字,难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