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4(1 / 1)
心里乱糟糟的,流萤沿着街道一直往前,一时有点管不住自己的脚。直到筋疲力尽,才想起要回食为天。在一处僻静的角落静坐了半晌,她才打起精神,沿着原路返回。
待回到食为天,已经是天色微暗,长羽却还是不见踪影。她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把自己关进了屋里。
思绪百转千回,自己对他的信任竟成了放纵,想起那一夜他答应过不再对自己说谎,现在不过短短数日,他竟然开始背着自己和苏素见面。苦涩不断涌向心头,她自嘲地笑了起来。
生活貌似波澜不惊地过了下去,长羽越来越频繁的外出,一回来却粘着流萤。他眼里的柔情一如既往,不知是他掩饰得太好还是真的出自本心,倘若不是流萤亲见他和苏素的秘密,肯定也不会察觉。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长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有了两副面孔,也许是他有什么不愿人知的隐衷吧。只是,这一切,长羽不说,她便也不问。她想她是在等待,等待他回头抑或是走得更远。
一日饭罢,流萤沿着河堤散步,却不知不觉到了信陵侯府。待得察觉,才发现自己竟然绕了侯府一圈,到了后院。流萤顿下脚步,望着黑沉沉紧闭的院门,想起上次在这游玩的时候,自己还喝得酩酊大醉,结果还是长羽带自己回去的。她伸手抚上朱红色的大门,强压住想要破门而入的冲动。苏素就暂住在这里,长羽这些日子应该也来过无数次了吧?
收回手,她隐在夜色里,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平静下来。郭解和孙卓怎么还不见回来,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流萤尽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抬脚刚想离开,院门却“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下意识的,流萤忙躲到了一棵老树后面,一动不动。
“步尘哥哥,路上小心!”是苏素的声音,他果真在里面。流萤如遭电击,拼命压低自己的喘气声。
“嗯!”她听到长羽温和的嗓音。
“等等!”可能是他转身要走,身后的苏素又唤住了他。苏素娇羞地低下头,欲语还休:“你刚才可是真心答应我爹爹的?”
“当然!”肯定的回答,让流萤心乱如麻。
“步尘,我知道你还放不下流萤,如果她同意,我也不介意和她姐妹相称。”苏素的声音幸福如蚊咛,却还是一字不漏地飘进了流萤耳里。
倒是没听见长羽的回答,不过点头也是一样的吧?流萤像春联一样紧紧贴在树上,无声地咧开了嘴。原来他们的速度如此之快,竟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了,不过人家可是自小就订了亲,久别重逢,一切本就无可厚非。自己才是第三者,插足人家的美满姻缘,难得正主如此贤慧,竟然愿意跟她同享长羽,她是不是应该心存感激才对呢?
听到后门关闭的声音,然后是长羽离去的沉重脚步。
流萤这才树后走了出来,一张脸煞白如纸犹不自知。她如同鬼一样摸黑进了食为天,一把推开自己的房门,然后沿着门框缓缓跌坐在地上。
只是静静地坐着,脑子里面格外清醒,眼里却半滴眼泪也无,耳边不时响起苏素最后的那句“姐妹相称”,一颗心如坠冰窖。就这样在黑暗中睁着眼,一丝睡意也没有,心里有千百个念头一闪而过,却始终抓不住一点思绪。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漏进了窗格,流萤才慌忙闭上了眼,待得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亮,她才慢慢睁开眼,然后爬了起来,攸地打开门,让自己沐浴在微明的晨曦里。
眼波一扫,却看到了那次上元节猜谜赢来的冰灯。流萤踉跄着上前把它取了下来,这才发现因为天气的缘故上面的冰层已经融掉了,只剩下素白的绢纱惨淡地裹着灯芯,再不复从前的光华流转。原来这就是自己的爱情,就像这盏冰灯一样只能维持一个冬季,想起当初苏素的势在必得,自己的欣喜若狂,她恨恨地把冰灯甩了出去,“啪”的一声摔得四分五裂。自己始终抢不过苏素,徒留着这盏灯又有什么意思。
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带出了一双雪白的皂靴,一双修长而白净的手把地上的碎灯尽数捡起,干净如海水的声线里透着一丝疑惑:“这么漂亮的灯,摔坏了真可惜!”
流萤欣喜地抬头:“孙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孙卓看到她的脸,着实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流萤摇头,觉得自己一直提着的心突然落到了实处:“你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我昨天晚上回来的,当时你出去了。”孙卓深深地看她:“你和长羽,吵架了吗?”
“长羽,”流萤凄然一笑:“他根本就不叫长羽,人家叫步尘。苏素也不叫苏素,她叫蝉儿。”
“到底怎么了?”孙卓耐心地等着她的语无伦次。
流萤叹了口气:“简单点说,苏素她是兰陵侯的女儿,从小就跟长羽定了亲,现在他们就要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长羽他也喜欢苏素吗?”虽然他早就看出苏素对长羽有心思,但长羽喜欢的不是流萤吗?
“当然了,我亲耳听到的,还会有假?”
孙卓静静凝视了她几秒:“兰陵侯兵强马壮,你有没有想过这中间会不会有别的原因?也许长羽并不是真心要和她在一起的。”
“那又如何?如果他真有别的原因,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我最受不了被人蒙在鼓里,如果他不是真心却去欺骗人家,这又算什么?”流萤冷冷一笑,困意终于袭了上来:“孙卓,我想休息了。”
“好!”他目露担忧之色:“流萤,如果可以,听听他的解释。”见她神色委顿,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帮她把门掩上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日落时分,拉开门,却看到长羽背对着她坐在石椅上,流萤忙把门关上,打消了出去的念头。
天色逐渐暗了下去,流萤灯也不点,呆呆坐了约模个把时辰,这才又把门打开。长羽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很显然是在等她。
应该是要找自己摊牌了吧,流萤在门口站了一瞬,这才下定决心,缓缓走了出来,假装没看见他般向前走去。
“流萤,我有话对你说。”他仿佛背后也长了眼睛。
“正好,我也有话对你说。”流萤故作轻松地转过了身子。
“那你先说。”
“好啊!”流萤在他面前坐定,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他点头:“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没有开玩笑的心思,她冷了脸:“虽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样,但我不是你们这个朝代的人却是事实。在我自己的国度,我有事业、有理想,也有父母和朋友,那里人人平等,没有尊卑之分,只要肯奋斗就会实现梦想。那才是我真正要过的生活。”
“你说的那个地方,是天上吗?”他迷惘地看她。
“就算是吧。我现在要说的是,迟早有一天,我都会回去的。在这里,我始终都只是个过客,所以我是不会和你成亲生子的。以前就算是我耽误了你,从现在开始,我们除了朋友,再无其它瓜葛,你可以放心寻找自己的幸福。”她一口气说完,心口却隐隐作痛。
“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分开?”痛彻骨髓的伤从他眼眸一闪而过。
“是!”流萤站起身子,转身之际道:“谢谢你的错爱。”
“你就不想听听,我要说什么吗?”
你不就是想说,苏素愿意和我姐妹相称吗?“我不想听了!”她拒绝,不知为什么,她极不愿从他嘴里重复出苏素的意愿。
他沉默下来,半晌才又开口:“如果我说我和苏素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呢?”
“什么原因?”她停了下来。
他似乎是挣扎了一番,终是道:“对不起!流萤,我现在还不能说,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他的声音仿佛被冰冻住了,续续断断。
流萤努力压制住心底的悲伤,才能冷静地出声:“那就算了,我是不会等你的。说不定哪天,我就回去了。”
虽然没有回头,却还是感觉到他全身一震。
身后再无声响,流萤挺直了背,施然地离开。刚转过墙角,她便垮了下来,如同刚被人从寒冬的冰水里捞了出来,浑身瑟瑟发抖。她宁愿先开口说不,也不想听到他亲口说出伤人的话语。流萤用双手紧紧圈住自己的臂膀,却感觉不到半丝温暖。
长羽望着她走远,喉咙好似被棉花塞住了般,发不出半个音符。她的流萤这么骄傲,又怎么会和苏素共享一个丈夫,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只是为什么明明是他的原因,却让流萤用这么奇怪的理由来成全他。“流萤,我刚才想说的不是这些,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心意从来就没有变过。”他喃喃自语,可既然结局无法改变,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一时间心痛如绞,他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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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解从盛京回来后,就从没露过脸。听孙卓说,老侯爷在京偶感风寒,久治不愈,又心系故土,皇上这才恩准他们返陵,以全老人心愿。
他们回来时是初五,不过三天,流萤便听到了老侯爷因病不治,驾鹤西去的消息。一时间满城悲痛,到处都披麻戴孝。
流萤随着孙卓进了侯府。
老侯爷灵前,郭解身穿白色孝服,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既不烧纸也不跪拜,只是大口大口地喝着酒,身边的酒瓶扔了一地。有客人来凭吊他理都不理,一如不见。直到流萤和孙卓上完香,来到他面前,他才缓缓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