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3(1 / 1)
月影西斜,长羽轻轻推开后院的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关上门这才看到石桌旁坐着的一团黑影,定睛一看,却是流萤。长羽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高兴地道:“流萤,你是在等我吗?”
“没有,我只是在晒月亮。”流萤语气淡淡。
“你生气了?”长羽走到她身边,仔细看她脸色。
“对!”流萤攸地站了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你到底去哪了?”
“我去苏素那里了。”长羽微笑。
流萤讶异于他的坦白,她蹙着眉,静静等待下文,神态像极了争风吃醋的小媳妇。
长羽去拉她的手,她一闪身子,让他扑了个空。于是长羽轻轻叹了口气,坐到石桌一隅,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一清二楚。
流萤不由自主地坐了过来,嘴巴张成“O”型。长羽好笑地伸出手,轻轻托起她的下颌,帮她把嘴合上。
“还有这样的事,简直可以写成一部小说了。”流萤还是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是郭解的表妹。”他轻叹。
流萤托腮思量了半晌,突然问道:“能碰到儿时的旧情人,你应该很高兴吧?”
长羽用手轻击桌面,好整以暇地反问:“你都说儿时了,难道几岁的孩子就知道什么叫情人了吗?”
“你们古人一般都很早熟。你和苏素虽然算不上青梅竹马,但你这么聪明,别告诉我你连订亲是什么都不知道吧,至少在当时你是喜欢她的。”为什么自己还能这么冷静地分析问题,这样的情况下难道都不应该生气的么?
长羽着急地一把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流萤可以感觉到他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流萤,在我心里她纯粹只是一个儿时的玩伴而已。现在我这里只有一个人,你明白吗?”
他的目光温柔如水,如同一张密密绵绵的网,一下就把流萤网在了当中,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我又没说不相信你,我只是不放心苏素。”
“你的担心是对的,我最怕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想我这次应该说得很清楚了,她应该不会再来纠缠了。”他倾过身子,在流萤眉心轻轻印下一吻。
看到他急于保证般的行为,流萤唇畔露出一抹浅笑:“苏素舍不得你,只说明你确实很好,我的眼光没错。我才不生气呢,只是,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
“我怕你胡思乱想,而且我也没料到她竟会把兰陵侯也搬出来。”长羽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长羽,”流萤把头靠在他前襟:“以后别对我说谎,哪怕是善意的谎言。无论什么事,我都愿意跟你一起扛。”
用脸摩挲着她柔和的长发,长羽微微闭上眼睛,嘴里轻喃道:“我知道!”
月光隐进了云层里,冷风把树上的新叶吹得簌簌作响。流萤才觉得冷,便有温暖的体温覆了上来。两人静静依偎着,一直到天色微明。
天气逐渐回暖,食为天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厨房早就给左航请了两个帮手,却还是有点紧张。
左航经常变着法的做些好吃的东西来诱惑流萤,而孙瑶却越来越沉默,经常一个人坐着坐着就走起神来。流萤关心地问她,她却只说是想念孙卓而已。一提起孙卓,流萤才想起苏素又有一段时间没上门了,也不知道他们在盛京怎么样了,便有一种细密而窒息的感觉缠住了心脏,让她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
闲暇的时候,长羽经常约她一起出去玩,但这样的时节,确实没有什么太好的去处,所以最多的时候是去浣碧江畔钓鱼,然后回来让左航做好吃的鱼羹。
日子平静无波地一路往下,直到苏素让雪衣来传话,说想见长羽一面。长羽告诉流萤时保证地说这是最后一次跟她见面,流萤大方地点点头,放他出门。
苏素居然约在了上次踏青时的小亭,长羽到的时候,她正背光站着,风不时掀起她的粉色罗裙,让她的背影略显单薄。她闻声回过头来,下巴明显尖了许多,眼睛显得更大却无甚神彩,整个人憔悴不已。
长羽不免起了内疚之心,他站在亭外,一时无言。
还是苏素先开口:“上次我爹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明知道我的答案,又何必多此一举。”有那么一瞬,长羽觉得自己有点残忍。
“可我就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哀怨而动人。
“蝉儿,”他第一次开口叫她小名:“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你拒绝我爹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想过平凡人的生活,你是为了夏流萤吧?”她固执地盯着他的眼。
“是!”
尽管是意料中的答案,可她还是白了脸,身子晃了一晃,坐在了亭边的石椅上。长羽见她神色不对,只得走到她身边问:“你没事吧?”
她征征地抬起头,却失声笑了起来:“你放心,我能有什么事,你不过就是抛弃我而已,你曾经答应过要娶蝉儿回家的,却原来你早就忘了。这么多年,只有蝉儿一个人傻傻地等着,傻傻地信着。”她的声音逐渐哽咽,眼里蒙上了一层水气,突然一把抓住长羽的衣袖,急急地道:“你知道吗?自从和你订亲后,蝉儿就开始努力地学习琴棋书画,刺绣女红。你这么优秀,她是多么希望自己能配得上你。你又知不知道,听到刘府被抄,诛连九族,蝉儿又是多么伤心,她一个人抱着枕头哭了一夜,第二天听到你侥幸逃脱的消息才高兴起来,然后软磨硬泡地让爹爹去寻找。你更加不会知道,当所有人都相信步尘死了,再也不会出现时,只有她一个人觉得你还活着。家里给她另外订亲,她死活都不答应,然后瞒着爹爹一个人跑到了信陵。在信陵居然会遇上你,她不知道有多开心。可你身边却有了个夏流萤,夏流萤,难道她会比我先认识你吗?你为什么选她?”
看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长羽语声一软,一下没了底气:“蝉儿,你就当我死了吧,你这么好,一定能找一个强过我千倍万倍的如意郎君。”
苏素胡乱地摇头:“不,我不要!纵然强过你万倍又如何,始终没有人能代替你的。”
长羽慌忙挣脱她,向亭外走去,边走边道:“我答应流萤快去快回,你也回府吧,免得老侯爷牵挂。”
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苏素一把擦干了面上的泪痕,冲着他大声喊道:“刘长羽,你这个胆小鬼,难道刘家上下几百口人命的仇你都统统忘了吗?”
他脚步骤停,缓了一瞬,才慢慢向前踱去,自嘲地道:“忘了又如何?杀他们的是皇上,这个天下都是他的,我念念不忘只有让自己更痛苦而已。”
苏素提起裙子,飞快地奔到他身后,用手按着自己胸口,然后下定决心般地道:“纵然他是皇帝又怎样,只要你想报仇,我就有办法帮你。”
长羽“霍”地转过身来,满眼震惊,不可置信地道:“你的意思是?”
苏素满意地看着他回头,嘴角勾出一抹胜利的微笑,缓缓点了点自己高贵而美丽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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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陵侯府。
苏护霖一脸怒意地盯着地上跪着的苏素,厉声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要轻易告诉外人?”这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平日里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
苏素挺直了腰,毫无惧意地看着他:“爹爹,他不是外人,他是你未来的女婿,也是你日后最得力的帮手。女儿仔细想过,我对他来说远远没有复仇来得重要。爹爹日夜兼程赶到信陵来见他,不也是想把他收为已用吗?”
苏护霖举起一个陶瓷花瓶,愤愤地砸在地上,“啪”的一声摔得四分五裂,碎片四溅,他指着苏素,痛心不已:“蝉儿,你素来聪明不输男子,怎么一碰到他就乱了分寸,你又有多少把握可以制服他?”
“虽没有十分,却也有个七八成把握。”她如实以答。
苏护霖叹了口气:“若在从前,没有十足把握,你是从不会妄动的。你又何苦逼得他无路可走,他毕竟是故人之子。”
苏素抬起头,目光倔强,语气铿锵:“若是我得不到的东西,那我宁愿毁了它。事情虽然是他的起的头,却由不得他说结束。爹爹,好这个人若不能为我们所用,留着也只会是后患。”
苏护霖跌坐在椅子上,呆呆想了一瞬,这才上前扶起苏素:“都已经箭在弦上了,以后就看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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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萤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算盘,隐隐不安起来。长羽回来说已经和苏素说清楚了,本来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可事情未免太过顺利,流萤忍不住犯了嘀咕:小时候就定下的亲事,难得女方不离不弃,对方又身世显赫,必定不会如此风平浪静。
长羽好像突然有了心事,他平日里装得与从前一般无二,可流萤细心地发现他经常很晚了还坐在院子里不去歇息,早上又起得异乎寻常的早。
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流萤甩掉算盘,跟孙瑶打了声招呼,一个人跑到外面漫无目的的闲逛起来。
大街上人来人往,杂耍小摊一如既往的围满了人,满街琳琅,却只让流萤心里更堵。她随意地仰起头,却突然为对面一笑楼窗边的红色身影顿住了眼球。巧笑倩兮的红衣佳人正满眼含情地望着对面坐着的白衣公子,那白衣男子面庞温润清秀,唇畔的笑容柔和而亲切,却是刺伤了流萤的眼睛。
她就用这种奇怪的姿势看着他们,上菜、撤菜、上茶、品茗。苏素一直在笑,美丽而雅静,长羽温柔相陪,没见一丝不奈。直到他们结账下楼,不见踪影,流萤才失魂落魄地穿过马路,进了一笑楼,站到他们刚才坐过的桌旁。
桌上的两杯残茶尚有余温,几碟甜点也只动了少许。流萤在苏素的位置坐下,伸手拿了块点心塞进嘴里。这里是信陵名气最大的酒楼,酒色糕点,无一不精,可流萤却只觉味同嚼蜡。
周围的人开始小声议论她,她置若罔闻。有一个跑堂伙计走了过来,见她穿着不俗,容颜清丽,不由奇怪地道:“姑娘,这桌是人家吃剩的,你要是想吃,可以重新点过。”
心里的愤怒攸然盖过了酸楚,流萤将盘里的点心一股恼泼在地上,嘲讽地道:“都说一笑楼的美食如何了得,我看也不过如此,简直就是不甚入喉,徒有虚名。不知道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傻子来这里!”说罢,转身“噔噔噔”地下了楼。
只剩下那个伙计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后脑勺,嘀咕着收拾起桌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