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而他们心里也清明，皆按兵不动，恐怕一是想冷眼看着小皇帝挣扎，二也是担心功高主惧吧。
只是……却还有胤玄这样的傻瓜，居然主动请兵。
说话间，又有人走了进来。
是恭权王。
“太后，皇兄。”
恭权王大步流星地走到我们面前，作了揖，汝威王还了礼，我向他微笑着点点头。
“六弟也来这么早啊。”汝威王向他笑道，“今晚太后别出心裁，让大家随意聚坐，六弟可要同我好好喝两杯。”
“当然！自从出了军营，胤玄已经许久没同皇兄畅饮了！”恭权王热情地答应着。
我在一旁静静地望着他们，两人谈笑甚欢。
汝威王是恭权王敬重的兄长，恭权王是汝威王器重的弟弟。先帝时的几次对外征伐中，两人更是一同出生入死许多回，感情甚笃。
他们正热络聊着，人们陆陆续续地到了。于是我整了整衣衫，徐徐向大门口踱去。走到一半回过头来，汝威王背对着，恭权王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柔柔望着我，我向他笑了，又转过身去。
这场别致的元宵夜宴顺利进行着，人人脸上挂着笑，看上去都玩得不错。
我端起酒杯，犹豫了一下，还是想去和淑慧帝姬打个招呼。走到一半，她偏头，我们目光正好相接，我向她笑笑，她只是木然地点头回礼，迅速别过头去。
于是，我尴尬地滞在半路中。
笑儿咚咚咚地跑来，抓着我的袍摆躲到我身后，我吃惊地半转过上身，正想问她怎么了，另一边，子佩【1】气喘吁吁地跑来。
“太……太后万安。”他向我请了个安，眼睛溜溜地往我身后看。
这时，又有两个孩子从另一边跑来，笑儿松开我，大笑着跑开了，子佩又向我微微鞠了个躬，也跟着跑了过去。
我站在原地，望着那群嬉闹融洽的孩子，方才的不悦立刻散去。
“到知语亭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响起。我循声回头，却看不到他。
放了酒杯，我只身来到院子里，并没有人注意。
从暖融融的大殿出来，顿觉寒气逼人，我环抱起双手向前走着，好久方才看见那座小亭子，恭权王孑然玉立在一片清清月色中。
他远远望见我，立刻迎了过来。
走近了，他掀开狐裘大氅，一把将我也罩在里面。
我把手伸进他袖袍里握住他的手。
“咝……真凉。”他说了一句。
我想将手抽出来，反而被他握得更紧了。
“对不起，这几日……对不起……”他歉意地蹭了蹭我脸颊。
“不要紧。”我柔顺地靠在他怀里，没再做声。
我们静静拥立着，我抬头，清冷冷的月光洒在他脸上，看得我有一阵恍惚，忍不住暗赞一声。难怪曾有传闻，说两年前恭权王平南疆之乱时，和一个头领战得难分难解，头领一枪挑下他的头盔，却霎时惊艳了，立刻策马回城，一天后便送了议和的函书，还想将自己的女儿许给他……
“想什么呢？”他望着我，微微一笑，更显得风华无限，“莫非又是窦立英的折子？”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莫名地念了一句，看着他，也看着月亮，“我想和你一起看……最圆的月亮……”
恭权王好久没有说话，一双凤目深深凝着我，良久开口道：“那我不走了？”
我叹了口气。
“我说傻话，你也说不成？”
“下之……”他一手抚在我的腰上，一手将我的碎发拢在耳后，“你为何总要这么乖巧呢？能不能也任性一次？任性地叫我留下……我一直在等你说一句留下，你说了，我便不走了……”
“你若不走，闲言碎语就跟着来了……”
为何这么乖巧？
因为我是太后，是你父皇的遗妃。
恭权王猛地将我拢进胸口，紧紧不放。
嘭——
深黑的夜空中突然绽放出彩色的光华，周围顿时亮了。
“放烟花了！”
我从他袍子里钻出来，牵着他的手跑出亭子。远远望见大殿的方向人潮涌出，人头攒动。
火树银花，炫彩斑斓。
一年里只有元日和元宵这两个特别的节日才会放烟花，黑漆漆的天幕突然变得缤纷，这是连我也十分喜欢和期待的夜晚。
“像个孩子。”恭权摸了摸我的头，眼里的宠溺仿佛真像对着个孩童一般。
“你从小长在宫里，早就习以为常了，自然不稀罕。”
他低头笑笑：“说的好像你是第一次见似的。”
我没接话，定定地仰望天空。内心的起落随着夜幕忽明忽暗，明亮时一片璀璨斑斓，然而火光熄灭后却格外寂静空虚。
恭权王许久没有声音，我侧过脸望他，却见他脸上是少有的深沉之色，一双凤目凝望夜空，竟有些让我也心惊的森寒。
*
正月十六一早，我坐在朝婀殿里，等亲王们来向我辞行。
人来了……定然又要闹腾一番。我这么想着，嘴角微微上扬。
文越王【2】第一个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当庭便吼了起来。
“太后！你将我儿子藏着哪儿了！”
我居高临下，清淡地向他笑笑：“文越王歇歇火啊，等会儿你那颗独苗来了，你自个儿问问他，究竟是哀家要藏他，还是他要藏在哀家这儿。”
话音未落，平阳王、定顺王【3】和汝威王也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接着是义昌王【4】和恭权王。
我看着人也到的差不多了，于是一面请他们入座，一面让廉宝去叫人——叫他们的孩子。
不一会儿，就见笑儿和她的一群小朋友有说有笑地来了。他们一个个向我和亲王们请安，几个亲王却有些坐不住了。
“昕单，你父王说是我藏了你，你快告诉他，究竟是不是呢？”我对着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孩说，男孩立刻回头看向文越王。
“父王错怪太后娘娘了，是孩儿自己想留下的。”男孩的眉眼笑得弯弯的，“这儿有许多小伙伴，比王宫里开心。”
“是啊。”子佩站了出来，“而且太后娘娘说了，若是我们想家了，就送我们回去。”
其他小孩子也纷纷点头附和。
“你们听着吧，是这几个孩子自己想留下来的，哀家可没有逼迫他们。你们又何须恼怒呢？”我温和地笑着，目光柔柔地扫过这些孩子，“孩子嘛，终究还是和同龄的小伙伴们在一起玩要开心些，人也活泼可爱些。”
文越王冷哼一声：“那一定是太后施了奸计，迷惑了这些无知幼儿，让他们一个个地乐不思蜀，居然想要舍弃父母而去！”
“文越王你实在太抬举哀家了，哀家若能施法，一定现在就让你闭嘴。”我森森地盯着他，笑道，“你素来疼你儿子，现在该不会是想扫小孩子的兴吧？”
我挥挥手，一干侍卫立刻上来，护送着孩子们离去，文越王想冲过去，却被人死死按住。
“尔等且放宽心，哀家不仅会好好养育他们，让他们的吃穿用度毫不逊于皇子帝姬，而且……”我高声说，“哀家还要请师父，好好地教育他们。”
我说的是养育，而不是招待。
我的语气不容辩驳。
在座的很多亲王，他们的母亲早已不在人世。我若不是忌惮他们的野心，也不会出此下策，将他们的儿女质在宫中。
文越王和定顺王怒目圆睁，双拳紧握。平阳王双眉深锁，手也紧紧攥着。汝威王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义昌王微垂着脑袋，嘴唇抿得紧紧的。恭权王一手支着头，两眼静静地，不知正凝视着什么。
该走的于是都走了，想留的终究也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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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子佩：恭权王的长子，生母影妃。
【2】文越王：先帝四子，淑慧帝姬的弟弟。和下之的姐姐（丽妃）宫外旧识，一次私通时不慎被先帝撞见，文越王被赶出皇宫，丽妃被令剃发出家。文越王非常不喜欢下之。
【3】定顺王：先帝七子，母亲和汝威王母亲是表亲。有一个妹妹悠姝帝姬，与下之不和，后来悠姝帝姬远嫁金夏国和亲。薛氏抄家后，定顺王母亲自刎而死。定顺王非常不喜欢下之。
【4】义昌王：先帝二子，因母亲宫婢出身，身份低微而从小自卑怯懦，不受先帝待见。一次偶然的情况遇见下之，得到下之帮助，引起先帝的重视，自此十分感激下之。
作者有话要说：进来有很多人反映下卷不如上卷啊，大家觉得差在哪里可以和我说说，我也好想办法改进改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