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她轻轻回答,那副怯生生的模样,的确惹人怜爱。
怪不得恭权王喜欢她。
“今天去看过庄太妃了吗?”
“是。”她点点头,“母妃今天精神很好。”
我喝了口茶:“恭权王回宫侍奉太妃近半年了……现在你们小两口好不容易再聚……”我抬了抬眼皮,见影妃端着杯子的手不由得一颤,我轻轻笑了,接了一句:“小别胜新婚……”
那一边,茶杯盖子彻底落在地上,碎了。
“哟!哀家说是谁这么没规矩,来做客还打碎主人家的东西。”一声娇笑,跟着便是个绝代佳人走了进来。馨蕊睨着影妃,无不嘲讽地说,“丫头就是丫头。”
影妃是宫女出身,被馨蕊这么一说,身体微颤,头埋得更低了,起身蹲下便要去收拾。
“哀家说什么来着?”馨蕊又笑,“就是条当奴才的命。”
“你少说两句。”我瞪了馨蕊一眼,眼睛一扫身旁的宫女,“还不快扶影妃起来。”
馨蕊毫不客气地坐下,收拾完地上,影妃这才又入了座。
人到齐了,菜立刻端上来。
三个人三中心思,各吃各的,也不说话。
正餐过后便是点心,小盅里盛着“香玉银蓉羹”端了上来。
“哀家记得,恭权王最喜欢这个。”馨蕊尝了一口,“用晚香玉上的露水熬成的,真是香沁肺腑啊……到底是姐姐,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还能做出这个。”
我淡笑着,没接她的话,倒是影妃,一听恭权王三字,神色又不对了。
“你省省吧。”我瞟了馨蕊一眼,“班门弄斧。”
“诶呀,可不是嘛!”馨蕊掩口笑了起来,眼珠子在我还影妃之间来回打转,最终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确是班门。”
我原本并没有指自己的意思,听她这样一说,忍不住沉下脸来。再看那一边,影妃两手放在膝上绞着丝帕,脑袋低垂,双唇紧抿。
“馨蕊你莫要这样,影妃脸皮薄,教你说的都不好意思了。”我低头用着羹,眼睛也没再抬。
“一个丫头,脸皮能薄到哪去?”馨蕊又冷冷一哼。
又过了一会儿,我抬头,见影妃碗里一口未动,于是问她:“影妃怎么了,可是不合心意?”
“多谢太后关心,臣妾已经饱了。”她小声说。
“恭权王喜欢的东西,家里定是常用的,姐姐你这会儿搬出来,人家早就吃腻了,哪还会动?”馨蕊不冷不热地说。
“臣妾不敢!”影妃本就是个怯怯懦懦的人,一听这话,好像生怕我被挑拨的不高兴,竟然跪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好好吃着饭,你跪下作甚么?”我也离开席位,上前扶起她。
“太后恕罪啊,臣妾没有半分嫌腻的意思……”影妃垂下头,“王府里做这个向来都是只给王爷送去的,我们并没有尝过,何来腻味一说……”
“好了好了,哀家又没怪你,是皇太后多嘴罢了。”我拉着她入了座,自己也坐下,眉眼含笑地望着她,“既是没吃过,今儿也不妨尝尝,瞧瞧你家爷究竟在偷吃什么好东西。”
影妃这才笑了一下,点点头吃了。
“姐姐这会子,怎么心疼起她来了?”馨蕊看着,突然阴阳怪气地嘲讽我,“爱屋及乌到这份上……都不像姐姐啊。”
我抬头冷冷看着她,她也毫不畏惧地瞪着我。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哀家请你们两人来,原是想问问究竟为了什么,总是闹个不停。”筷子敲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我的声音微怒,“现在看来,问也不用问了,全是馨蕊你太刁蛮。仗着自己的身份,还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笑话不成!”
馨蕊眉头一皱,张开嘴正想说什么,又被我喝住。
“够了!”我纵身站起,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好日子过久了,还真当自己是皇太后便没有人敢动你了?”
说完,我拂袖而去。
*
到了晚上,惠娥一面替我卸妆更衣,一面又说起中午的事。
“奴婢原以为,皇太后喜欢恭权王……”她边说边看我的脸色,“过了今天的事儿,反倒弄不懂了……她两边挑衅,自己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我也不明白她……她处处刁难影妃,是因为那是恭权王的宠妾。如果她在影妃面前含沙射影地说我和恭权王,是为了气影妃,可这么说我,她自己就不妒忌了?”
“皇太后说话做事向来凭着一时意气,谁又明白呢。”惠娥笑笑。
我默了一会儿,心里突然一堵:“莫不是她瞧出来的,恭权王更喜欢影妃?”
“小姐怎么这么说?”
“因为恭权王更喜欢影妃,所以馨蕊更愿意去对付她……同样是嫉妒,馨蕊是直性子,果然更嫉妒她些。”
“同样是嫉妒……”惠娥微微沉吟,“小姐你也有些吃影妃的醋吧?”
我回头望着她:“我……哪里表现出了吗?”
“您的行为和言语里是没有,可你心里却有……”惠娥微笑着摇摇头,“不然最后为何会端出那碗羹?”
我缓缓回过身去,默默凝视着镜中的倒影。
香玉银蓉羹,是用晚香玉的香气熬出来的。恭权王喜欢晚香玉,他用它沏茶,那样别致的香气曾令我过齿难忘。他也曾悄悄采过一篮放在我的宫门口,于是我用它插在发间,只是后来知道是他送的,却不得不统统倒入池中,流水落花。
我的确嫉妒她。嫉妒他们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嫉妒她能叫他夫君,嫉妒她为他生儿育女,嫉妒外人赞他们才子佳人、神仙眷侣……
我嫉妒她拥有的,却是我永远也得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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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如是宫:下之初得宠时住的宫殿。直到她被封皇贵妃,才迁居未央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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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银花火树夜 ...
元鼎五年,正月十五。
过了今晚,所有的亲眷就都该离开了。
我到的格外早,走进华安殿里,却发现有人比我还先——汝威王负着手,立在上席前,那里空空如也。我走过去,也不知他正专注地想些什么,竟没有发觉我的靠近。
于是,我悄悄转身离开。
“下之……”
听到这个名字,我整个人都愣在原地。没有回头,只有那声音继续响起。
“看到这上面有什么吗?”
“亲王……上面什么也没有。”
我转过身去,他身材颀长挺拔,眼下显得冷冷清清。
“的确……什么也没有。”他笑了笑,收回了凝望的目光,侧身望了我一会,“你的气色又差了些,是不是我们都回来过年让你操心不少?”
“怎么会呢?”我笑道,“这些事情都需要操心,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汝威王“呵”了一声:“是啊,不该小看你的。”接着,他环视四周,对我说,“这个晚宴,可真是别出心裁啊。”
“也不知效果如何,若是大家都能尽兴,那就再好不过了。”
汝威王含着笑,默了一会儿,笑意渐渐浅了。
“你让恭权王留在京中……究竟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心中一惊,低了头不去看他,“庄太妃的头风症一日重过一日,睡也睡不好……碰巧恭权王带兵打了胜仗,来京领功,我就让他多陪着他母妃些,她也能安个心。”
“这几日也见过庄太妃……”汝威王两眼炯炯地盯着我,“她的身子并没有坏到需要儿子进宫陪着。”
“你究竟什么意思?”我猛地抬头,冷冷地问,心里却突突乱跳,“这儿也没有别人,有什么话便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好,那我直说便是。”汝威王听我的语气也不恼,淡淡一笑,却有种莫名的压迫,“你是不是因为他在征讨南疆上立了功,才把他扣下?”
顿时,我一阵哑然,心却一下轻了。
他居然……汝威王居然……居然以为我担心恭权王功高震主、有心谋逆,以侍奉庄太妃的名义,将他囚禁在自己手中!
我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笑了起来:“这便是你不肯出兵助我的原因?”
汝威王安静听我说着,深潭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他原是误会了我,却反而给我壮了胆,我也再不躲闪,直直迎了上去,见他低了低头,微微一笑。
“这是你不诏我出兵的原因。”
的确……
这样的时刻,早已不能再倚重这些兄弟亲王了,所以无论战得多辛苦,我也不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