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八章（1 / 1）
千夜魂莲，已在顷刻之间，杳无踪影。
只余下半截青茎遥遥耸立在洗剑池中，甚是凄凉、孤单。
映月容已然明白，方才萧雪臣之所以答应得那么爽快，原来是与苏岚暗通，他二人假借摘莲花吸引他的注意力实则是为了救人，岂料他虽不慎失了花谈薇这步棋，却并没因此而落败，虽没有看清那位一掌推助萧雪臣摘下莲花的暗中高手是谁，心中却暗自有了答案，不过那人是谁已无关紧要，他只在乎这一战最终目的。
既然“千夜魂莲”已毁，且此番奇花谷一战，不但重创萧雪臣背后势力，更是诱使中原正道腹背受敌，他的目的已达，顷刻，不再恋战，指挥魔剑门残存人马逐批往谷外撤去。跃身上马之际，瞥见萧雪臣从洗剑池中一跃而出，长衣尽湿、黑发凌乱搭在额前，一双如墨的黑瞳赫然睁开，竟是充斥着云霞血雨般妖异魔魅的色彩，在回落地面时他那双眼睛骇得周围人悚然大惊。
“呵……萧雪臣，你总是令我感到惊喜、感到意外。不知再度沦入魔道……是怎样的滋味？下次你我再见，不妨告诉我。我将拭目以待。”
一抖缰绳，如雪银丝迎风展开，俊美的唇畔勾起了冷酷的笑容，在一片落叶烟尘纷飞乱舞中，映月容的身姿很快消失谷口。
然而，奇花谷并未因为魔剑门人的撤离而停战，看似走了一股可怕的势力，却不料因“千夜魂莲”的被毁，而引来了更大的劫难。
洗剑池入口的萧雪臣，仿佛变了个人，缓缓从地上拾起了一把断剑，那把断剑映着他的眼睛，红得如同染血的宝石，异样逼人的可怖。
就在人人已深感危机再临、准备先走为上时，一股浓烈白烟自周围树丛之中团团扑来，以大范围弥漫的趋势迅速包围了四周的出路，瞬间呛得人咳嗽不止、连眼睛无法睁开，更遑论看清身边的人、前面的路。
奇怪的是，那白烟并未有毒性，似乎放烟之人并不为了人命，恐怕是索取别的东西，大部分人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片刻，在浓烟散去后立即查看身上佩剑、宝刀、暗器等是否丢失。
很快，便听一人叫道：“染樱……我的染樱呢？丞相，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染樱剑？”
另外一个声音阴冷地道：“臭小子，你还惦着你的染樱？方才若不是我一掌推开了你，你此刻恐怕已死在流苏阁主的剑下。还有若不是为了救你，本相差一点就从玉面剑鬼那里拿到了火鹤。”
“流苏阁主？哎呀呀，我就知道他迟早会来夺走我的染樱。没想到他这么卑鄙，竟然趁着我们都不注意的时候，暗箭伤人！”玉无音站在树下，一边拿扇子使劲驱散白烟，待看清眼前除了丞相一人、早已无玉面剑鬼、妙手素音两人踪影时，心中气恼万分，脸上却换了副微笑：“丞相消消气，方才是无音大意了，无音向丞相赔罪。不过请丞相想一想，虽然火鹤、染樱尽失，但池中那朵莲花却是千真万确被毁掉了，而且丞相请看那个人。”
江鹤秦眯眼看向他所指的方向，冷哼了声道：“萧雪臣，本相期待这一日很久了。失去了血夕，入魔之后的你，第一件事必然要去找回它。”
“哈~如此一来，流苏阁岂不是要遭大难了？哎呀，这下我们有好戏看了也。”玉无音唯恐天下不乱，将扇子往肩上一扣，正得意洋洋，头顶遭到一记重敲，“臭小子，别得意的太早了。尽管萧雪臣再沦魔道，实力大增，但流苏阁主也非等闲之辈，他这次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火鹤、染樱、血夕，还有他家老三的那把紫瑰恐怕早已是他囊中物，如若再加上三公子任一人之力，我恐怕萧雪臣就不是他对手。”
“丞相不必担忧。”
“何出此言？”江鹤秦鹰眼里难得露出期待的光芒。
“这个嘛~流苏阁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但也不是没有弱点。只要找到了那个致命的弱点，还怕不能投机取巧么？”羽扇掩着唇畔轻缓的笑，玉无音见江鹤秦凌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忙愉快地解释，“……这里人多不方便说。关于无音筹谋已久的计划，等我们出谷后，再详细告诉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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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花谷不是正在交战么？为什么那些人都走了？”从北定城离开后，费了半天功夫才到达奇花谷所在的山脉脚下，眼见不断有大批少林僧人、武当居士、峨眉道长、甚至丐帮弟子迅速离开谷口，脚步匆忙得像是后边有千军万马追赶一般，钟铃大惑不解，心里除了茫然以外，莫名担忧、焦虑，“难道战斗已经结束了？不知道雪臣哥哥在哪里，还有苏大哥……”
“小铃铛，当心点！”正在路中犯迷糊的湖蓝长裙少女被她身旁纤秀的男子一把捉住手臂，立刻拉到路边的灌木丛中蹲下，“嘘——那些人一个个带着刀、拿着剑，气势汹汹，可能后面还有追兵，你那么大的声音，又挡在路中间，叫他们看见了你，不怕惹祸上身吗？神雪前几天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你就让我多活几天行不行？”
“要是等他们都走完了，我再出去，你让我上哪找雪臣哥哥，还有苏大哥他们？我才不要当缩头乌龟！”不管不顾地从方神雪怀里挣脱出来，钟铃气呼呼便往谷口奔去，起身之际却被一只手捉住了衣袖，使劲地想甩开他的手掌，不料竟被反手拖回了他怀里，如此挣扎了一番，待得奔出谷口的人逐渐少了，方神雪才松手，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叶，闲闲地道，“好了，我们走吧。”
“喂~你到底想怎么样？”忍无可忍的钟铃倔强地站在他身后，并未随他而去，“既然说好了和我一起来奇花谷，为什么现在又要离开？”
“跟我走，没错的啦。”方神雪抄着手，在前面等着她追上来，感觉身后半天没有动静，无奈地强调，“再不快一点的话，你就真的见不到玉面剑鬼了。”
“什么？你……你看到他啦？他在哪里？难道刚才从我们面前过去了？我怎么没看见？你没骗我吧？”连珠炮般的发问后，钟铃已经半信半疑地跟上了方神雪，对于她这样辜负他的一片好心，方神雪回以一个心灵备受打击、痛心疾首的表情，“小铃铛你又不信我！你不信我干嘛还跟着我？早知道来了要冒险，神雪干嘛自讨苦吃……”
“好了我错了哈。”被反过头将了一军的钟大小姐连忙奉上笑脸，“你带路好不好？我知道，阿雪你不但人长得漂亮，脑袋还很聪明，就连眼力也好得不得了，阿雪很厉害……”
“真的吗？这是真的真的吗？”方神雪凤眼里不合时宜地漾开了璀璨的星星。
“当然是‘蒸’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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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细雨，从傍晚开始下了起来，朦胧淅沥。
纤细的雨丝擦着树叶，汇成晶莹的珠子，顺着水榭亭台的廊翘慢悠悠滑落。
清凉的雨水，无声无息，洗涤着华美不失庄严的楼阁，以及静谧无声的偌大庄园。
“唉——”
忽然，蜿蜒曲折的长廊尽头，飘忽悬挂的红灯微光下，一个灰衣人发出一声长叹。
“恭喜阁主，一举拿到四把花铭剑。阁主所愿，离实现那一天不远了。”前来恭贺的黑衣剑客，站在亭外的草地上，乌发高束，一双星眸熠熠生辉，挺拔的身姿微躬，与他同样一袭黑衣的同伴却一言不发，引得流苏阁主投来一丝好奇的目光，“嗯？莺刹，为何不说话？难道……燕若欺负你了？”
“阁主说笑了。禀阁主，此次行动，如果不是燕若一路掩护，火鹤、染樱恐难得手，燕若之功远胜于属下。属下请求阁主惩罚。”
啪地一声，一贯沉默寡言的莺刹忽地跪于原地，一旁的燕若悚然动容，却不知该怎样表达他的惭愧。
他们同属流苏阁，几乎是苏阁主左臂右膀，人称“莺刹燕若”，两人是出生入死的好友，皆习得一手深不可测的剑法，彼此不分伯仲，虽并非出自流苏阁一家，却足以自成一派、跻身武林高手之列。今日奇花谷一战，他二人奉苏阁主之命，一个制造迷昏众人视线的白烟，一个负责窃取火鹤、染樱，分工得当，且阁主亲赴战场，促成千夜魂莲被毁，兼从萧雪臣手里拿到血夕，若说谁功劳大，一向恭谨的燕若自不敢居功为傲，于是压了声音，对好友密语：“请功的事暂时不要在阁主面前提，莺刹给我点面子行不行？”
“莺刹你做错了什么要我惩罚你？”流苏阁主缓缓步到亭台边，微红灯光映着他沧桑的面容，高挑的眉峰依稀藏着一些不减狂傲的英雄之气。
“属下不但没能取下梅花手的人头，撤回阁中时，反而引来不少人。”
“哦？”苏泓微微蹙了眉，他一掌促成萧雪臣毁去池中莲花后，心知不能久留便转瞬离开，除了萧雪臣会追来流苏阁，还有谁？难道……
他忽地冷声，“那些人……是谁？”
莺刹仍是跪在地上，脖颈一动不动，“是……夫人和大公子。”
时间一刹仿若静止。
静等着流苏阁主做出非比寻常的反应，黑衣剑客的眼前突然一暗，接着，一只骨节匀称的手准确地握住了他的胳膊。
“莺刹，你从不会让我失望。从前是，以后也是。”已过天命之年的流苏阁主稳稳扶起黑衣剑客，在对方惊怔的目光中，苏泓温和地开口：“花铭七剑，如今，唯有苍兰和曼陀下落不明——”
“属下立刻去找！”猛地抬眸，莺刹对上了流苏阁主的眼睛，那是一双始终温和从容的眼睛，尽管眼周布满细纹，鬓角染白，却盖不去眉目之间的英气，眼前这个人明明敛去了昔年天纵少年的盛气，浑身却又透着一种糅合了沧桑与无畏、漠视却仁慈的奇特气质，令人在与他对视时，莫名地臣服，“属下誓死完成任务！”
“嗯，这也算是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了。莺刹，我相信你的实力。当然了，你绝不能死。”伸手替黑衣剑客碾平衣袖上的褶皱，那个动作看起来十分自然，而后，像是在同自己的孩子说话一般，苏泓转向一旁伫立的燕若，温和地笑了笑，“有燕若一同执行任务，我就更放心了。燕若，你觉得呢？”
“能为阁主效劳，是属下荣幸。”燕若恭顺的眉眼似深蓝的夜空，“此一去，燕若定与莺刹齐心协力，不负阁主所托！”
“好。”苏泓拂袖之间，飘然退回亭台上，“你二人记着，不论成功与否，我都会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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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神雪你快听啊，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被雨水淋湿的墙头，明显滑不溜秋，借着墙外那株大树枝干的力量，钟铃才得以爬上流苏阁后花园处的墙头，此时早将往日大小姐的形象抛开，由着心中热切的盼望，急急催促方神雪。好在方神雪先她一步找了处干燥的地方坐下，正全神贯注于流苏阁主与两名黑衣剑客的一举一动，无暇听她琐碎的喝问，直到黑衣剑客双双离开那座亭台，他脸上常挂的笑容缓慢地褪去，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过头来，柔声对钟铃道：“小铃铛，你知不知道玉面剑鬼长什么样子？”
“你问这个做什么？”虽然她承认她有时候脑袋反应不够快，但那并不代表着她就真的很笨。他突然问这个问题，一定别有用心。
“看你的表情，一定是不知道咯。”方神雪舒服地倚靠着越墙的大树，眯起眼睛，用一种深表同情的目光盯着她，“我知道你很在乎玉面剑鬼，所以才会一路跟到流苏阁。既然你很在乎他，想必之前和他相处过一段日子。我猜的，对不对？”
“你猜到了又怎样？他对我很照顾，虽然整天戴着面具，不让人家看见他的模样，但他其实……没有外表那么冰冷，至少……那副面具并没有妨碍到他的形象。”她用笃定的语调，轻声说着事实，突然又加了一句，“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样子，是有理由的。”
“什么理由？”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瞪了方神雪一眼，而后朝流苏阁主独自站立的方向瞟了一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想那本该是属于他自己的秘密，却不小心被我知道了，虽然……他没有叫我替他保密，但我不想弄得每个人都知道。”
“放心，你告诉给我我保证绝不泄露出去。”
钟铃转头看了看方神雪，摇头，“不是我不信你，而是那个理由即便说出来了，恐怕你也很难理解。”
方神雪侧头反问：“你理解了？”
“……没有。”钟铃的表情，有些不属于她年龄该有的黯然神伤。
“哈~真是悲哀啊，小铃铛。何必这么辛苦呢？”方神雪索性半躺了下来，“其实……你还是好奇他的样子吧？假如他也有同样的心思对你的话，会不会就肯摘下面具呢？”
“同样的心思？”钟铃茫然了一下，忽然感觉耳根有些发热，急忙争辩，“……你在说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对他……哪有那种心思。”后面几个字，轻微的快要听不清了。
“怎么会没有？”似乎闭着眼睛都能猜到她的表情，方神雪柔声道，“你自己分明一直在说他的好。就连一个小秘密都要替他遮掩。这样明显的心思，还不肯承认么？”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难道你比我还清楚我的想法么？”大小姐强烈的自尊心再度被撩拨上来，方神雪怕她声音太大被流苏阁主发现，到时候恐怕不只是被撵出园子那么简单，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大小姐我败给你了，如果还想见玉面剑鬼，麻烦你声音小一点好不好？”
就在两人轻声争吵之际，通往水榭亭台的长廊上，一前一后，走来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