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十一章(1 / 1)
钟铃瞪着他,已是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点她的穴道,是出于保护还是出于别的理由?他难道不知道他这样做,会让她十分地恼恨吗?她心心念念要破了阵法,救出爹爹,他为何要阻扰?
她的想法全部写在脸上了,苏策望着她,叹口气:“有时觉得你冰雪聪明,有时又不得不承认,丫头就是丫头,终归还是单纯了。”
“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留在这里,方能观察周围阵法走势。”苏策衣袖一扬,转眼已去她三丈之远,白影在洞中若影若现,声音轻悠地飘回,“丫头,你如此好的记忆力,当充分发挥,我相信你的……智慧。”
我相信你的……智慧。
她没有听错吧?
玉面剑鬼,居然赞赏她。
他不但赞赏她,似乎还十分相信她。
自从入了江湖,有人会笑她单纯,而他也承认她很单纯,可是,他却又认为她是有智慧的,不是什么没有脑子的笨丫头。
她心里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感动……他是要她留在此地,以这里作为中心点,观察阵法走势,就算他们探路失败了,但她却可以凭着记忆获得破阵的契机,苏策……他拥有的智慧,远远不是她能及得上的,那并非是聪明或者精于心计那么简单,而是一种运筹帷幄的谋略,一种俯瞰大局的掌控。当真应了他名字里那一个“策”字。
她这里心思涌动,突然“咯咯咯”“轰轰轰”周围的墙壁活了一样,三开四合,瞬息交替移动,快如魅影,她几乎还没有来得及眨眼,来路上的岔道口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墙。
那堵墙,轰轰轰飞快移向她这里。
几乎快要撞在她身上,她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墙壁飞驰而来,突然墙壁咯地停住,和她只隔了一步之遥。
“好险……”额头已是冷汗涔涔,她吁了口气,趁这空挡,立刻闭上眼睛,努力追寻方才所见到的奇异之景,脑子很快又纠成一团,太阳穴突突突地暴跳着,她的眼前开始越来越慢、越来越清晰地展现阵法的走势。
“那是——”她突然睁开眼睛,眼若明珠,“先天八卦的方位。”
她的声音清晰,穿透了墙壁,似乎传到了很远的地方去。
“钟姑娘会看卦象?”是苏致的声音。
“呃,那个——”钟铃轻声道,“其实是我爹爱卜卦。我自小看着看着,便也略懂一点啦。真的是略懂略懂——”
“钟姑娘说略懂,那便是略懂了。”苏致似是在温和地笑,“不过,我相信姑娘你的实力。请准确说一下之前西面墙壁的走势。”
“兑为西,代数为二,接下来走乾一,即向南。”
“很好。”苏致温雅地发出一声赞赏,“那接下来,南面当如何走?”
“按照伏羲八卦顺序,接下来应是巽五,即向西南。”
“而西南又当如何走?”
“坎六,再向西。”
……
“如此说来,这阵法,便是按着震四,离三,兑二,乾一,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伏羲八卦而走。”华璧的声音忽然遥遥传来,“钟丫头好眼力,记忆力也当真叫我佩服。不过,阵法虽能看破,但却是没有办法找到破绽。”
“你们还是找不到出口么?”钟铃竭力地喊了一声。
“呵,想破我的‘天奇八罡’,就凭你们四人,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
一个冷然的笑声忽然震颤整个“无回洞”。
“竹公子,你也莫要得意地太早了。”
淡而沉稳的声音,明明近在咫尺,抬眼望去,除了漆黑幽深的通道外别无他物。
“苏策,你在哪?我、我……”此刻,她无法克制满心满腔的恐惧感,虽然看破了阵法,可是她却无从找出破绽来,听着那神秘人狂妄的笑声,她心底的紧张与担忧交替地贲张。
突然,“轰隆轰隆”“咯啦”“啪啪啪”一叠声响起,钟铃惊得睁大了眼睛,眼前的墙壁仿佛被人操纵指尖的硕大棋子,左、右、前、后、进、退、转、回……光影交叠之中,一道修长白影手持一支燃烧的火把,双足在旋转移动的墙壁间,迅猛飞快地点触,随着他身姿变换,那些墙壁“围追堵截”,然而,却快不过他矫若游龙的身手。
电光火石之间,伴随着一身劲力十足的大“喝”声,接着“轰隆”一阵巨响,钟铃面前的墙壁整个地崩塌了。
乱石纷飞之中,眼见那些硕大的石块当头砸来,她惊得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
霍然,一道白影踏着万千纷飞的巨石,足尖连点洞壁,一眨眼功夫已到了她面前,飞快解开她的穴道,又顺手抄她入怀,双眸一沉,他已抱着她远离崩塌的地方。
“大哥!”
烟尘散去,远远地,两声惊喜的呼喊传来,苏致、华璧快步朝这边赶来。
“莫非我们破阵了?”钟铃愣了好久,才从苏策怀里跳出来,头发散乱成团、湖蓝色的裙子弄得脏兮兮,她也忘记整理,一踏地,就紧张地望着他,“刚才你究竟做了什么?”
“没什么。”苏策整了整衣裳,抖落满身的土屑,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像之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只是那么淡淡地道:“我不过是打乱了伏羲八卦的顺序而已。”
他说得轻巧,可是她知道,事实一定不是那么简单。
他举着火把本要往前走,忽然转身,拍了拍她的头发,钟铃瞪着他:“干嘛?”
“有虫子。”
“啊?”她呆了一下,而后在原地又蹦又跳,“虫子、虫子在哪里?”
苏策忍笑忍得很辛苦,只是扬了扬唇畔,便负手朝着迎面而来的两人,神情一肃:“致儿,可曾见到路上有人?”
“没有啊。只顾着避开机关了……”苏致有些歉意地道,复又看着身边人,“阿璧,你有没有看到?”
“没有没有!”华璧不耐烦地摆手,一边整理衣裳头发,一边恼恨连连:“什么怪人,摆得什么破阵!待会姑奶奶找着他了,定叫他好看!”
“哈,玉面剑鬼,算你还有点能耐,本公子精心设计的伏羲之卦,世上能破之人寥寥无几,若没有相当了得的身手,就算鬼神在此也是无计可施。不过——”暗处墨衾怀冷肃的声音在洞中飘荡,“你们莫要以为这样就算完了。我说过,若要找我算账,先要找到我。本公子可是等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啊,钟将军?”
“爹!”钟铃又惊又喜又怒,手指紧紧地握着,已不知该如何表达此时的激动与恐惧,“爹……你也在吗?你好吗?他有没有为难你?你有没有受伤?”
“铃儿,快走。此地危险,莫要中了这奸贼的诡计!等你找到爹爹,你们也都逃不过……”
啊地一声,那边传来一声闷响、以及痛苦的□□,钟铃脸色煞白煞白,声音已经哽咽:“爹,爹,你怎么样?”又朝着虚空的地方,“不准你伤害我爹!”
“快走……”
气若游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洞中回荡。
“钟丫头别哭啊……”华璧走过去,安抚着颓然跌坐下去的钟铃,“别着急,我们总会想到办法的……”
“还有什么办法?阵法都破了,为什么还是见不到爹爹?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害我们,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样害我们……”决堤的眼泪从指缝里溢出,满心满腔的愤懑无从发泄,冲口而出的都是一声声地质问,一声声地呐喊,“我爹一辈子廉政清明,为官十几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为皇上分忧、为天下黎民出生入死,恪守边关、尽职尽责,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叛国罪名,却落得如此下场。苍天到底是没有眼睛的,否则怎能任由我爹受此等侮辱!如果苍天你有眼睛,请让我受爹爹之痛!爹爹……年事已高,如何经得起这样的折磨……而我还年轻,我很健康,我不怕……把我带走吧,让我来做你们的人质……放过爹爹,放过他。我……求你们了,好不好?求你……们放了我爹。我已经失去了娘,我不要没有爹……我不要……”
她哭得簌簌颤抖,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
苏致揉着额头,与华璧相视一看,两个人一筹莫展,同时看向一旁的苏策。
苏策把火把递给苏致,白玉面具下的眼睛看不到是什么样的神情,他走了过去,俯下身,轻轻拥住了钟铃。
他的手臂才环住她瘦弱的身体,她哭得更大声、更响亮了。
“苏策怎么办?怎么办?我要救爹爹、我该怎么救爹爹?”她在乱糟糟的头发之中,噙着眼泪望着他,“该怎么办啊苏策……”
那眼神里的绝望……
和曾经的他,母亲离开的那一日,何等的相像。
让铃铃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真的是……好残忍的事情。他好像看见了从前自己的影子……他怎能够看着她绝望,他又怎能容忍自己令她失望。她是这样脆弱而又孤单的孩子,好像从来也不会长大一样,好像不管他如何一年一年变老、变腐朽、变世故、变沧桑,不管他心中盘算着怎样的计划有着怎样难以舍弃的人间大义要执行,而她从来都会是那副样子……需要他、依赖他、离不开他……固执地恋慕着他。而他能为她,做什么呢?能为铃铃丫头,做点什么呢?要做什么,才算是真正地……保护她,让她有美好阳光的每一天,而不是像他这样……马不停蹄、心力交瘁的人生。他的路,日后有她陪伴,于她是幸或一种灾难?
“破解‘天奇八罡’的真正方法,只有一种。”他慢慢抬起了头,那声音异样的镇定,钟铃霍然抬起眼睛,屏住了呼吸,“什么方法?快说啊!”
苏策道:“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怎能成海成森?”
“大哥的意思是——”苏致、华璧悚然大惊!
苏策眉目间冷气森然,微闭了下眼睛,缓缓睁开:“毁、掉、无、回、洞!”
“大哥,那样做,实在冒险了。搞不好,我们会同归于尽。”苏致靠着墙壁,手指杵着下巴,眼睛亮如星河,“而且,无回洞里的机关墙太多了,我们要毁掉这些墙壁,粗略估计——少不得要用上几吨重量的炸药。我们到那里去弄那么多炸药。何况,就算弄来了,要如何做到既能破阵救下钟将军,又如何让每个人全身而退呢?不可行不可行……”
一听他这些话,钟铃垮了脸,华璧瞪了苏致一眼:“死人,少说两句好不好?钟丫头这儿正难受着呢……”
“全身而退倒不是问题。只要‘天奇八罡’一毁,那竹公子必会承受一定程度的反噬。到时候,我们要取他性命,犹如探囊取物。”苏策苦苦思索着,蹙眉道:“时间紧迫,问题是……现下要到哪里去弄那么多炸药。”
就在他说“炸药”之时!
轰——地一声。
东方一道冲天而起的火光,霎时震颤了每个人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