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三十一章。上（1 / 1）
孟婆庄
绛娘坐在孟婆床边，清丽美艳的脸庞凝愁。
五日了……
自那日姥姥于孟婆亭倒下晕厥，她已昏迷五日了。
难道他们之间终成陌路？策划到这个地步，还是输了吗……
掐指算算，龙煜的内丹也只能再支撑他几日，更别论姥姥昏迷期间可能又消耗了本命元丹，若是再不将龙煜本命元丹还回去，只怕届时龙煜会死去──
失去记忆的龙煜会忘了自己将本命元丹给了姥姥，所以若是她们不主动还回去，那么龙煜就会死。
但若是姥姥再不醒……
「殿下、殿下，不好了！」旬童慌张的声嗓自屋外渐近而来，门外已能听个分明。
绛娘拧眉，自床边起身走到门边，门一推，正对旬童着急地喘息。
「何事这般吵闹，姥姥睡眠不得惊扰。」绛娘低喝，显然对旬童的大惊小怪感到不悦。
「是，属下失礼。」旬童赶紧赔不是，又说：「龙王带着太子殿下到冥宫去了！说是太子殿下失了本命元丹，就要元神散尽，现在来问罪了！」
绛娘一怔，脚步一个踉跄，赶忙扶住门边。竟然这么快么？姥姥还未醒……如今，也只能硬取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会带姥姥过去。」勉力维持心神，绛娘闭了闭眼，遣退了旬童。
「是。」旬童也不敢耽搁，赶紧跑去复命。
绛娘掩上门正欲回身，回头瞬间，却见孟婆自己挣扎的起身。
「姥姥！」绛娘奔回床边，扶孟婆起身坐好，孟婆却是准备下床。
「姥姥？」眼前的姥姥有些不对劲，好像……
「绛娘，妳有事瞒我？阿煜的本命元丹是不是在我这……」孟婆撑着绛娘扶她身子的手臂坐起，语气有些虚弱。
绛娘抿唇，竟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犹豫一会她道：「是，太子殿下为了妳，赌上自己的性命。」
「妳为何不阻他？」孟婆挣扎着下床，绛娘闭上眼，竟是感动的哽咽。
姥姥回来了！
「姥姥，妳知殿下性子，妾身又如何阻之？」扶着孟婆站起，绛娘一边道。「姥姥能走吗？」
也是。阿煜的性子有多执拗她是知道的。
「嗯。绛娘快些，我得赶紧把东西还给阿煜……」
「好。」
绛娘纤指结了个印，扶着孟婆走进自地上划开的圆阵。
下一瞬，两人已从孟婆庄内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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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宫
冥宫一处寝殿之中，宫灯点起满室明亮，烛火映着墨玉流转一丝莹光。
偌大的床榻之上，龙煜蜷缩着身子，在人形与龙形之间变换，忽人忽龙就罢，身躯还逐渐透明。
连床榻的被褥都能取代他整个人。
龙煜痛苦地喘息，双眼紧闭无法说话，胸口的起伏逐渐加快，额角都沁出了汗水。
龙涛见状大怒不已，指着冥宵和莫璃月斥喝。
「当初这孩子说要将本命元丹给她，本王就已经反对极了！是煜儿再三保证，本王才退让，没想到这千年时期已到，煜儿失去记忆不打紧，连命都要赔了去──不是说即便千年赌注输了，也会将本命元丹归还吗？那现下你们紧扣着不放又是怎么回事！」
「龙王息怒。姥姥并非不还，只是前几日忽地昏厥，所以……」冥宵俊眉微拧，凝视着龙煜飘忽地身形，也担忧了起来。
「够了！统统都是借口！」龙涛大喝，「若是煜儿元神散尽，本王亦不会放过孟婆，定要她给我儿陪葬！」
「龙王你──」纵然是盛怒之言也不得如此大放厥词，冥宵甩手，沉敛怒意的姿态也不容放肆。
「我会将本命元丹归还，龙王陛下不用担心。」孟婆淡然微低的语调于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响起，顿时引去所有人视线。
「妳可出现了！」
孟婆挣开绛娘搀扶，走到龙煜床边，看着他痛苦的模样，伸出的手微微发颤。
「阿煜……」
至此，耳边所有的一切都入不了她耳，她的世界只剩眼前的他。
亦在同时，绛娘将所有人请了出去，自己则留在门边守着。
孟婆跪在床边，伸手抚上他颊畔，却是一片冰凉，连触感都虚无。
「阿煜……」她又喊了一声，这次，龙煜困难地睁开了眼。
「妳是谁……」眼前的人影有些蒙眬，他看不真切，可是那入鼻的香味很熟悉。
孟婆没有说话，而是伸出自己指尖，从自己腹前缓缓向上拉，体内的本命元丹彷佛也随着这动作来到她指尖停伫的胸口。
「阿煜，我把东西还你。」这昏迷的五日，她已想起所有的事情，不论是在人间相处的点滴，还是那些曾经承诺的誓言。
但是那些，都不比他的性命重要。如果记着这些是要用他的命来换，她宁可遗忘，至少，他还会好好地活在某处。
而她就算因错散尽元神毁灭也不要紧，喝下孟婆汤的他会忘记她，他还是可以继续过他的生活，并不会因为有她或无她而有所改变。
「傻子，要是本命元丹被我吸收，你还能活么……」孟婆怜惜地吻上他眉心，他痛苦仍不止息，孟婆眨了眼，凝在眼眶的泪滑落。
孟婆捏住龙煜下颚，俯首吻上了他的唇，已逼上喉头的本命元丹却怎样也入不了龙煜口中。
「唔……」彷佛有无形地力量与之抗衡，孟婆送不回本命元丹，龙煜亦不能收，舌尖忽地传来冰寒针扎之感，逼得孟婆又咽了回去。
跪在床边猛咳了起来。
绛娘闻声见状赶了过来，扶住孟婆的身子，床上龙煜的身形已维持不了人形，完全显现了龙身，巨龙盘卧在床榻之上，忽明忽灭。
「姥姥怎么了？」绛娘心头一震，见龙煜已显龙身心知不妙。
孟婆抓住绛娘衣袖，半晌才能让自己说话，「……本命元丹……还不回去……」
「怎么可能？」绛娘瞠目，目光来回巡视孟婆和龙煜，好似想藉此想起什么端倪，难道是──
「姥姥妳稳住，妾身去唤龙王陛下。」随即转身步出寝殿，去唤守在殿外门口的龙王龙涛。
她不放弃，又试了一次，这次本命元丹甚至无法逼到喉头，又呛了回去。
孟婆用双手撑起身子，心已成一片乱麻，本命元丹还不回去不就代表他注定元神散尽？
她胸口一阵一阵地揪疼，眼眶已含泪，她颤抖地伸出手抚上他面庞，龙麟在她手心有些扎人。
「阿煜，你是在跟我意气吗？现在不是意气的时候……把本命元丹拿走，你才能活呀……」她心头焦急如焚，但她不知如何是好，试了几次皆是同样。若是拿她的命与他相换，能不能换他？
焦急悲戚和心痛怜惜全都交杂了一起，她粉唇微颤，张口已不能言语，热泪不知何时已从眼角滚落两腮。
一滴，两滴，三滴……皆落入了绛娘的掌心，她反手一收，将眼泪都承接。
龙王龙涛和绛娘都赶到了床前，龙王一见龙煜情况又听绛娘转述，心下对眼前的景况已经了解了八、九分。
「真是！煜儿啊，你这又是何苦？你害怕与她相离断缘竟到如斯地步吗？不惜动用我族秘法将本命元丹封在她体内，也不愿离她半步？」龙王无奈，双手不断变化繁复的掌印，最后将之打上龙煜身上，他忽明忽灭的身子稍缓。
但仍危急。
「什么意思？」孟婆怔怔地将看着龙煜的目光移到了龙涛身上，一旁的绛娘双手捧着一只碗。
「姥姥，太子殿下知妳受业火焚烧之苦，自愿以他本命元丹舒缓妳疼痛，但他亦在将本命元丹送入妳口中时下了密咒，唯有他忆起此事东西才能自妳身子中取出。若他永远记不起，他便取不出，甚至就此元神散尽而亡──」
闻言，孟婆身躯一震。
绛娘将碗递给她，「这是用妳之泪水熬煮的孟婆汤，太子殿下一喝下去便能忆起前尘往事。但因太子殿下和陛下的赌约仍在，这汤太子殿下一饮尽，他势必记起全部的事情，妳也会于同时陷入最后千年的刑期。这期间若妳熬过业火焚烧之苦，仍能保有七情六欲的话，你们便能永世相守；如若不然，受遍了这些你们仍旧是陌路，妳亦要为之前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傻子……」她沉然一叹，手中的碗好似有千斤重。
他为了她，竟不惜至此吗？
「姥姥，太子殿下已为妳做到如此地步，妳要相信他心中没有任何的迷惑。已经没有时间了，再不让太子殿下喝下此汤，他就会死亡。玉帝的考验极其残酷，太子殿下一醒，妳就会马上陷入沉睡，直到千年才会苏醒。这期间就是考验你们彼此的情意有多坚定……」
「我知道了。」捏紧碗沿，孟婆走到床前，扶起龙首揽在怀里，她扬手将碗里的汤药全数喂进他口中。
一饮而尽。
绛娘和龙王互视一眼，十分有默契地退了出去。
慢慢地，龙形黯淡的轮廓渐渐清晰，触摸形体亦能感觉一股温热，然后，他的呼吸也不再急促，平稳下来，随着呼吸绵长，龙形渐褪，再现已是人形。
「阿煜……」孟婆扶着龙煜的身子靠坐在床柱边，他的头枕在她臂上，见他回复，她这才完全放下心。
她心怜地抚上他俊容，「对不起忘记你这么久，这次你的心意……我已知晓。」她低声絮语，她怀中他的眼皮微微颤动。
他就要醒了。
这个念头甫自脑海泛起，她的眼皮随即沉重起来。
即将闭起。
「等、我……」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将这低语送入他耳畔，然后，颓然倒卧在他胸前。
而后──
他睁眼醒了。
千年的刑期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