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二十五章。下(1 / 1)
荷忆宫寝殿
何忆采拿着探子上呈,已然班驳的折子,玉手不觉地轻颤,上面的字体因纸张泛黄,经年累月下来有些模糊,但大部分的内容还是识得清的。
……因天有罕见祥兆,足可与三皇子出生时的吉兆所匹配。再者时辰相当,与三皇子乃是兴家旺国的帝后命格,故臣斗胆进言,请求吏部尚书之女夏采荷许配给三皇子,以稳固国家根基并强盛枭国,让枭国之大业可续延千秋……
「这是什么……」何忆采脑中忽地一片空白,怔愣地瞅着上头的字,一字一句都细细咀嚼,就怕自己误解了什么。
所以,也就是说──
迅速地翻开桌上的另一本折子,这次,是连她也不会错认的──先帝的亲笔。
这是写给礼部要册封她当阿昱妃子的诏令!
「也就是说……原本先帝属意的人选是……但是最后又为什么是……」何忆采跌坐椅凳之上,脑心愣愣地转不过神,麻然的感知布满她的心绪。
不行!这件事对她太重要了,她定要查个清楚。要是阿昱本来就属于她,那许孟娘又有什么资格夺去她的男人!
何忆采捏紧手中奏表,眸心的冷冽还有一股怨毒已逐渐侵袭她整个人,再不迟疑,她站起了身,往外喊道:「何如!摆驾御书房──」
若阿昱真是她的,她用尽一切手段都要夺回来!连同这本该属于他的帝位──一起!
######
由于仲王妃有喜,所以皇上特地下令不用去跟皇后请安,亦可回绝宫内嫔妃的邀请,宫内嫔妃亦不得任意登门。也因此,孟婆在华昱龙去上早朝时还能过个舒心的早晨,享受安静的时分。
房内,华昱龙自己一早就穿好了朝服,这会动手打点起孟婆的衣裳,理了理她的襟口,又替她系上腰间环佩。「我特地去向皇上求了诏令,若采儿唤人要妳过去,就说要等我回来才能去,明白么?」
孟婆伸平双臂,让他将红绳环佩系上,动作流畅且熟练。「好,我只管待在宫里便是。」
「嗯,今日早朝议事会有些久。近日正在讨论边防大事,兵部那里和几位大臣要一起商讨御敌大计,连前往战线的大将要挑谁也都要在今日一并定案了……若是午时我还未回来,妳便自己先用膳,别饿着自己了。」整理好她腰带,他又全身巡视了一遍才放心,语毕,倾身在她颊边落下一吻。
「阿煜,我不是孩子了……」孟婆低哝,语调有些无奈,眼眉的风情令他心旌一荡,伸出手抱住她后长长一叹。
「唉……」
「阿煜?」眼看上朝的时间就要到了……他再不出发会来不及……孟婆心忖,正要开口催促他,谁知他竟俯下首,吻上了她的唇。
他温柔却又霸道,不容拒绝地缠上她,她只能微仰首,被动又温婉的承受。
半晌。
两人额面相抵,皆是低低喘气,孟婆一张清秀颜庞已然带俏。
「快点去……」不敢再直视他深邃目光,孟婆敛下眼,是命令语调但很低微,有些娇嗔意味。
华昱龙失笑,也不忍再逗她,知道这已是她的底线,要是闹过头吃苦的可是他。
「好。记着,要等我回来。」
「嗯。」
######
下朝之后,华昱龙和几位大臣走出了朝堂,几人交换了意见后又低语几句,便分头散去,待人全散去后,华昱龙亦往竹湘宫的方向走去。
甫转过回廊,一名宫婢上前拦了他的路。
是何如。
「奴婢何如参见王爷,王爷千岁。」
「起身吧。」华昱龙一见是她,也知道是她想找他谈话,他闭眼一叹。「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为了她好,我们不该再见面了。」
「是……但是娘娘有要事与王爷一谈,此事非同小可,极有可能会动摇国之根本……娘娘说,无论如何必定得请王爷前去一谈。」何如垂下螓首,眼光偷觑他此刻淡漠俊美的表情,又回想起他面对孟娘时的柔情──与此刻的无情凉薄有极大反差。
怪不得主子会怨怼,若是一辈子都不曾见过这人的温柔也就罢了,如今见过他的温柔宠爱,又有哪个女子不愿与之一争?
华昱龙眉一皱,思虑了半晌才应。
「何处商谈?」
「请王爷随我来。」何如侧过身子,替他带路。
/
御花园潇湘亭
华昱龙随着何如的脚步进入了潇湘亭,伫立在百花丛内的亭子显得雅致,亭子里头可见一道身影,从远处就可观见的华贵,正是这皇朝的中宫皇后何忆采。
「臣弟参见皇后娘娘。」
见他走来,何忆采的心情本有些期待,连表情都不觉地有些紧张,但一见他淡然自持且波澜不起的平静姿态,她一瞬又拉下了脸,感觉自己自作多情,于是冷静了几分,维持住优雅的皇后表相。
「仲、仲王免礼。」语音哽了哽,何忆采一时有些懊恼这人的态度──这人是真的连与她亲近都不愿了?
她难道就那么令他厌恶?
忍住万般纷扰的情绪,她告诉自己,接下来她要说得事绝对会让他对她另眼看待。谁知,她话都还未说出口,他就已经等不及地开口──
「何如说娘娘有事相谈?不知是何事,一定要臣弟走一趟不可。」问话低谈间,华昱龙状似无意地扫了亭外周围一圈的状况。
何忆采见状,也知道他防她。「放心吧,此处除了你、我和何如之外再无他人。」她解释后又道:「今日邀你来此,是有件东西想让你看。」语毕,她从袖中掏出了两本奏折,褪色的斑驳感可见陈旧历史。
她先后递了两本过去,「这是当年国师上奏给先帝的折子。这是先帝给礼部的诏令──」
为何国师当年上奏给父皇的奏表会在这里……
华昱龙虽暗疑在心,仍是接过了手,翻阅起其中泛黄的内容。字迹已有些模糊,但并不妨碍字体的辨识度。
一字一句看下去,他的眉头也就愈拧愈紧。
所以,她所谓的动摇国家之根本是──
他抬起眼,心思已转绕好几回,顿默了下,他睐了眼前一脸着急且略带期盼的丽容,等着她说话。
见他不语,以为他似她刚看见内容时一样错愕,她试探地道:「阿昱你……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知道。但我更想知道妳的意图。」这是不应该出现的东西,至少在现在的时节是不该出现的。
他一副事不关己,甚至是怀疑她动机的表情,让她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她似乎……猜错他的反应了。
「阿昱,难道你不想称帝吗?」他的冷语刺进她心坎,疼痛之间一时忘记自己说出的是怎样大逆不道的言语。
她以为他这几年郁郁不得志,称王取而代之是可以实现他心中理想治世的最好方法,亦是最简单快速的──但原来,他并不是这样想?
「不想。」他连思考也无,两个字轻易地断了她一切的念想。
「阿昱,只要你称帝,你心中理想的治世就能到来。更何况,皇上这样待你,难道你不怨吗?他夺去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呀!」彷佛他不知他放弃的是什么,何忆采略显激动地道。
「什么叫『本该属于我的』?皇兄才是嫡子,这皇位传给他乃是名正言顺。」他不受煽动,一派镇静。
「可是先帝对湘妃娘娘的宠爱足可颠覆这一切!若不是你的母妃早逝,今日坐上这皇位的人就会是你!除了你之外不会有别人──而我也会是你的皇后,不会是他的!」
「妳在胡言什么!」他喝斥,俊眉已然蹙起。
何忆采一双眼眸盈盈带泪,指着他手中另一份尚未被他阅过的诏书。「阿昱,我本是你的妻呀……当年若不是湘妃被刺客杀害,这诏书早已颁下了。」
他一愕,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她,接着阅起那一份诏书,欲证实她话中真伪。
「妳是说,如果我母妃并无早逝,继承皇位的人会是我,而妳也将册封为我的妃子?」阅毕,他状似喃喃,但很清晰。
「对。」何忆采凝着他惊愕的俊容,心尖忽地泛着一股怜惜,又温柔又委屈地道:「我会是你的妻子啊……」
「这一切皆是皇太后的毒计。若不是她因私心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皇帝,陷害你母妃,现在的你仍会是这个皇朝最尊贵的存在──而你也不会受到儿时那些不公平的对待!」她不放弃地一直鼓吹,想激起他争王的心。
「但是,那些终究是不存在的。事实是──我母妃早逝,而妳仍是我的皇嫂。」说不激动,心绪不受影响都是骗人的,但是比起那些,他更想亲口问孟儿──眼前这人说得是不是真的?
「……这些东西对妳来说太危险了,我会替妳处理掉。」收起奏折,华昱龙将之放进怀里,虽有些动摇,但不过是因为乍听之下无法接受,这会,他又是之前那个淡漠的仲王了。
「阿昱──」眼前的这个人,为何总是要这样无情地伤她?
「采儿,如今妳已是皇上的妻,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这一切得之不易,亦是妳付出相当的代价才换来的,不要轻易地就毁掉它了。」他好似不知听见他这句话时,她心口正在淌血,字句清楚又残忍。「这次之后,我们是真的莫要再见了。妳若还念着我们的情份,也知道我有多恋慕那人──这辈子除了她,我再不与其它女子互许终生。」
闻言,何忆采身躯颤了颤,往后退了几步。「所以……就算没有许孟娘,你这辈子也不会……」
「对,不会娶任何人。就算是妳也一样。」面对孟婆时的柔情如今只见冷酷,连一点温情也不可得。
他的柔蜜情意只给她──
「阿昱!我究竟何处不如她?你喜环佩叮当声,我便在自己身上也系一个;你不爱繁丽艳妆,我便也只清雅素妆。论身段,我虽不比她纤细但身段亦好;论嗓子,她那低哑的语调如何让你舒心?论相貌,我甚至在她之上──我究竟何处不比她,你为何就只见得着她!」她字句都激动,眼泪已如断线珍珠坠落一地,娇软的嗓子泣喊出的悲痛,几乎要揉断男人的肝肠,但眼前的人仍是不为所动。
「因为妳不是她。」
仅仅是这几字,已削去她所有的声音和心绪,宛若利斧将她劈成了两半,她不能言语,只能泪眼看着他转身离去。
渐远。
直至再不能见。
何忆采再忍不住,双膝跪了下来,跌坐在地面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