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二十六章。上（1 / 1）
竹湘宫花园
孟婆手持铜镜坐在亭子内的石椅上。镜中的影像正是华昱龙和何忆采在潇湘亭商谈事情的画面。
两人似乎是在争执什么，只见何忆采十分激动，而华昱龙始终不为所动。
「可是先帝对湘妃娘娘的宠爱足可颠覆这一切！若不是你的母妃早逝，今日坐上这皇位的人就会是你！除了你之外不会有别人──而我也会是你的皇后，不会是他的！」
「阿昱，我本是你的妻呀……当年若不是湘妃被刺客杀害，这诏书早已颁下了。」
镜中的何忆采的嗓音传了出来，孟婆不由得被她的话意牵动了思绪，回到了之前。
起先，她本是担忧阿煜出宫之后会出事，自他离开竹湘宫后便一直盯着铜镜观看，本在他下朝之后就要收起，直到她看到何如出现。
然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那个诏令，在华耀微服出巡前就已经拟好，谁也想不到，后来会因为湘妃遭刺死亡而让一切停摆──
若不是如此，阿煜和采儿这辈子便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孟婆正在思索，耳边忽地传来一句。
「……妳若还念着我们的情份，也知道我有多恋慕那人──这辈子除了她，我再不与其它女子互许终生。」
正好是他坚定的诺言。
孟婆怔了怔，喉头蓦地有些干哑。
胸房的鼓动忽地汹涌了起来，狂烈地震动她的耳膜，她的耳边只剩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一股温热的湿意自她颊畔滑落。
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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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昱龙回来时，便见孟婆站在花园里的一棵桃树下。午时的灿光洒落她一身，镶上了一圈浅金。
「……我知道了，我会帮她把东西带去的。」孟婆不知在对着谁说话，宛如低喃似地道出这句。
「孟儿？」华昱龙缓步走进，直到再没听见她和其它「人」对话，这才出声喊她。她是黄泉地府的孟婆姥姥，如今留守在人间陪伴他，有些需处理的事都会透过这样的方式来办，久了他也就习惯了。
「阿煜回来了，饿么？」孟婆闻声转身，朝他轻扯一笑。方才她就知道他回来了，只是冥媱带来绛娘的话，她得听完才行。
看着她这抹淡淡笑弧，刚才他与采儿对话时经历的那些好似都没什么了，只要有这人温言软语便可安抚他。
一如儿时。
「有些。」他走到她身畔，好奇地看着她方才注视的地方。「孟儿方才在和谁说话？黄泉的使者吗？」
什么都没有。
「嗯。但是她已经走了。只是来交代一些事情的。」她淡应，只是浅浅带过，并无意透露太多。
他也不问。
只要不是带走她就好。
「阿煜还饿着吧？我让禧儿温着午膳了，快去用吧。」
华昱龙轻眨了眼，瞥了眼身旁的她。「妳吃了吗？」
孟婆轻摇首，「吃不下。况且我不用膳亦……」
「不行。」他打断她，扳过她身子。「咱们一块用膳。」说着，就要把她往中殿带去。
「阿煜……天热，我吃不下。」凡间的夏日最折腾人了……她如今外表虽是少妇而非老妪，但骨子里还是老妇啊……
黄泉经年阴凉，未曾似凡间四季分明，春夏是她最不喜的季节……
「那我让禧儿姑姑给妳做些甜汤可好？」揽过她的肩，他不在意像哄着孩子似的哄她。
「……好。」若是甜汤，她喝。
于是，孟婆便让华昱龙带进了宫殿去。
桃树下，一抹碧色身影现了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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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间黄泉孟婆亭
接了绛娘请托的冥媱去了趟凡间后回转。
「绛娘，妳嘱托之事已经传达给姥姥了。」冥媱走进亭内，绛娘正坐在椅上缓气。
「多谢九公主。姥姥可还好？」绛娘轻问，在无魂灵喝汤之时暂且褪下了掩盖她身形的斗篷。
「嗯，气色看来不错。也无法形容呢，就是从没见过的样子……感觉姥姥很开心。姥姥开心，媱儿也就开心了。」她笑，想起偶尔几次前往凡间见到的景象，冥媱衷心地道。
「如此，妾身也就放心了。」
「绛娘，妳要姥姥取得那东西也不是罕见之物，凡间应有几处都有，为何一定要在那处取来？」想起绛娘的交代，冥媱有些不得其解。
「因为那处的东西才是妾身要的。」绛娘浅笑，也不继续答了。
冥媱偏头想了想，还是不很明白，但也没有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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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状似品尝着桌上的甜汤，实际上是敛着眼观察旁边的他。
他用膳的表情有些心不在焉……他大概连自己吃了什么都不知吧。
是在想那件事么？
儿时他曾问她，父皇是不是不喜欢他？她那时要他别多想，但他自儿时起就甚少享受父亲的温暖，如今才在这时知道父皇曾想将皇位传给他──
立宠不立嫡──这是要多大的决心和多深的喜爱才能促使一个皇上做这样的决定？
「阿煜，你有事想问我吧。」这是肯定而非疑问了。她想，他若不知如何开口，便由她开口吧。
华昱龙一愕，意外她先他一步开口。他只是在思忖要如何问比较恰当──
「嗯。」也不忸怩作态了，他搁下了碗筷，拿出怀里的折子放在桌上。「这是采儿今日拿给我的东西，妳知道这里面写什么对吗？」
「嗯。」孟婆瞥了眼桌上的物事，淡应。
她从他儿时起便一直看着他，围绕在他身边的细节她大半都知晓。
「……所以这是真的，不是有人捏造？」
「不是。阿煜，我说过你父皇不是不爱你，他只是有苦衷。他最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他不能再失去你了。所以，他只好遗弃你、将你打入冷宫，让全部的人都以为他不爱你──那个皇位，是他保留给你的东西。」孟婆轻眨了眼，见他瞠目不信的表情，不知该感到好笑还是心酸。
「那为什么他到最后都没有说？」
「一个父亲已经跟你疏离了太久，久到他已经忘了怎么亲近你。他封你为『仲王』，就是默许哪天你愿意，即可公开遗诏称帝──」
「『第二个王』……吗？」华昱龙怔怔地，重复这句。一直想不透为何他的封号为何是叫「仲王」，他从不敢想是因为这种原因……
「可是你没有。」孟婆顿了下，又说：「他以为你喜欢采儿，所以放任丞相勾结户部和工部连手灭了吏部，以为你会为了保护采儿而兴起争夺皇位的念头──」
「但是我没有。」
「是。」孟婆浅叹。「即使如此你还是没有。你只是救起了采儿，重新给她一个身分，甚至又让她回到太子身边……但他不死心，还是为你留了个机会，封你为『仲王』。」那个让他不去争的人、成为那个变量的──应该就是她吧。
所以，当她醒来后走了趟人间，才惊觉自己已扰了他命数太深，早已拨不正，也才知道他对她的情深已至此。
可是她不敢坦然地受。
因为他没有前生的记忆，待他回归黄泉后也许会后悔自己的决定，她不愿他后悔，宁可自己从未答允他什么，一次次地退开。
但绛娘和冥后看不下去，不断地劝她顺着自己的心意一回，所以她挣扎、她迟疑──直到见他狼狈地冲出房门，只为追随她的脚步；直到他说宁愿与她一起去黄泉。
她见识到这世他的执念，所以顺了自己的心，留了下来。
她一直都有些不安，害怕着他回归黄泉之后会怨她擅自做主的一切，直到他和采儿的对话被她听进耳里。
所以她想，就算此生尽了，她会受到他怎样的对待，或是因他受到怎样的责罚，她都觉得值得。
「那么……那些，都是她为我受的？若不是为了欲激起我争王之心──」
「不尽然是。至少，采儿一家人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至少……夏采荣和游氏不会死。」
他凄然一笑，这一刻有些茫然，却又好像有些清明。「事到如今……都已至此才让我知道这些，是要我如何看待她？」
「那么，阿煜想争吗？」是因为觉得亏欠吗？所以，藉由称帝再弥补采儿会让他好过些吗？
「不。争了那个，我就没有心力顾妳了……」讶然她的问句，回过神后他抬眸望着她，失笑应答。若一开始就负了，那就负到底吧──
「若是阿煜想争，就去争吧。皇后依旧是采儿，后宫什么的我不──」话未说尽，她整个人被扯进他的怀里，粉唇被他狠狠吻住。
他缠得极深，极其眷恋且霸道蛮横，像是要宣示他的决心似的──
半晌，他才满意地退开，让她在他怀中喘气。
他拥着她虚软的身子，将她放在他腿上靠坐，他抵着她的额，瞇起眼一字一句都像土匪地语气道：「这辈子我缠定妳了，不论上天下地──妳休想我去争皇位然后把妳晾在这皇宫某一角落里面，妳没有宫殿可以住，只有仲王府的陋房可待！」
孟婆愣了愣，似乎有些不能消化。
「妳不想？」语气坏得没人敢领教。
见他这孩子气的模样，孟婆不禁失笑，笑着偎进了他颈边，在他耳畔倾吐。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