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二十四章。下（1 / 1）
冬日的脚步已去，仲王府邸此时也是一片夏色艳艳。微风吹抚落花残瓣飘落湖面，假山旁的柳枝随风曳曳，彷佛也送来了夏天的气息。
孟婆拿着小盅站在湖边喂鱼，心下思量着许久没有回去的黄泉如今不知如何了。
「看着这些鱼，竟想起忘川来了……」不由得笑自己真是一刻也闲不得，阿煜一不在府里缠着她，她就做什么也意兴阑珊的。
这样下去怎么办呢……孟婆轻喟，不觉敛下了眼。待他这世自人间回转，她与他又该如何相处？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这一世的他因为不带有前生的记忆，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最爱的人其实是采儿──她只不过是因为陪伴他生长，是他心底的一个依赖，他误认此情感，以为自己是喜欢她的。
以为她是他遥不可及的梦。
但其实──她根本就不曾是他的梦。这世虽允了他并与他结亲，但他们之间早已没有姻缘，成亲那日必有劫数……
兀自怔忡间，有三道身影敏捷地于她身后出现并恭敬地单膝跪地。
「属下等东海龙王龙涛臣下，参见孟婆姥姥。」
孟婆一派淡然自若，葱白指尖拈起些许细末，往池中撒去。「在这儿我不过是凡人女子，不劳烦尔等行此大礼。老身受不起。」
「姥姥此言差矣，当初若不是姥姥为我等洗净元神魂灵，只怕我等就此负了龙王陛下所托，甚至犯下大罪。」
孟婆脸庞稍侧，余光在她颊上迭出浅辉光影。「但这些年你们也确实尽到自己职责，如此即可。龙王那处老身不会碎嘴，尔等大可放心。」
「我等感激姥姥恩情，请姥姥放心，您在凡间的安全我等也会一同守护。」
「那倒不必，老身虽是老妇但还能自护，尚不劳费心。倒是阿煜此番转世，身子已落下病根，就算习武强身也无多大用处……他的安全，你们要多护着些。」
「这是自然。我等会继续守在太子身边，若姥姥有所吩咐也可呼唤。我等随时听候姥姥差遣。」
「知道了，下去吧。」
「是。」语落，三人就如来时般不着痕迹地消失了。
阿煜此番的命数……孟婆垂下了眼眉，继续站在那处，安静地宛若雕像一般。
谁也不知她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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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夏初是皇后何忆采诞辰，宫中不少重臣都受邀前去，自然连仲王和未来的王妃都接到了帖子。
本来皇后寿诞，仲王华昱龙和其王妃孟娘只要于寿辰当日送上贺礼道贺便算是完事，但近几年发生许多事情，再加上皇上身体有恙，心情难免有些感慨，藉由皇后寿诞一事，下令让华昱龙和孟娘回竹湘宫暂居一段时日，待庆贺完皇后何忆采生辰再回府邸。
兄弟俩也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聊聊。
是以，两人也因此要暂离仲王府邸前去皇宫，一个月后才会归来。此番进宫，除了华昱龙和孟婆之外，还有一直以来都服侍着湘妃的禧儿也进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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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前，仲王府的马车停了下来。
夏日的艳阳明媚，照耀皇宫一片橙灿，更显皇家天威。
华昱龙率先下车，扶着随后下来的孟婆。
「走吧。」华昱龙执起她的手往宫内走去。
「嗯。」
两人走了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偶尔吹起的风稍稍拂去了身躯的闷热，一步又一步慢慢地走，竹湘宫在这头已能瞧得见外头的竹林。
无需多余的言语，只要相伴的宁馨就可以让人感觉到安心和幸福。
竹湘宫的轮廓开始清晰，庞大的宫殿足可见证它曾有的辉煌，渐渐地连那宫门上的铜环和门前两侧的石雕都能清楚看见其形──
「孟儿紧张吗？」眼看竹湘宫就在面前几步路，华昱龙忽地停下脚步，瞥了眼她淡然侧颜，忍不住问。
孟婆只是瞅了他一眼，也停了下来。「阿煜紧张么？」但与其说是紧张，应该更接近于世人所说的情怯吧……
华昱龙一愣，显然意外她会这样问他。「倒也不是……我对后宫──并无太多记忆。我不记得母妃、也不记得自己曾受过怎样的疼宠和冷落，只记得儿时。」他握紧她的手，与身旁的她眼神对望。
「只记得妳。」
孟婆不语，与他对视的眸心只见他的情深。
「记得儿时最喜欢在用过午膳之后去亭子里寻妳，等待妳的出现；也记得夏日妳有时会陪我在湖里赏荷，如果黄泉不忙，甚至妳还会陪着我一整天直到入睡──我对后宫的记忆，最美好的，便是有妳的日子。」
那些，就是他儿时的记忆吗？孟婆敛下眼睫，一时不知如何发话。
「所以，若是这次妳要离去──能不能带我一起？」华昱龙放开她的手，用双臂抱住了纤细的她。
孟婆抬起手，轻抚他的背。「阿煜，我已说了，这一世我会待在人间直到你的魂魄回到黄泉。」但待他回到黄泉之后……她掩下眼，不敢再想。
「那……如果，我不想只和妳做一世夫妻呢？」他彷佛在心底蕴酿了很久，说出这话时语气极为小心翼翼，还有轻轻地颤，他的面庞埋在她颈间，不敢直视她表情。
他知道她疼他，如果用这种方式，她是否愿像坊间所写的聊斋轶事那样，放弃仙籍与他一道轮回，牵手过每一世？
孟婆心一紧，霎时也无语。张口几次，却是不知如何说心里的感受。
她从不知他心里是这样想的……
可是──
已经来不及了。
「阿煜我……」再开口，她的嗓音有些低哑，她迟疑着不知如何说出口。
他却在她的语气底下先一步猜测了答案，他捂住她的唇，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快得不让人捕捉，随后勾起一抹笑。「没关系，一世就一世。」
「我们走吧，禧儿姑姑在等我们了。」他又执起她的柔荑，仿若方才的话都没问出口。
「嗯。」因为回答不了，所以没有回答。她只是被动地，任由他牵着。
凝着两人相牵的手，她眸光的复杂和心痛除却她之外无人知悉。
他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的吧？
「我允不了你。」
她允不了他。
这一世能在人间与他相恋甚至是成为夫妻已是奢望，她与他……怎么可能做不只一世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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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湘宫外青竹翠绿，走入宫内，不论是一旁的花圃小阶还是宫内摆设，皆不似已经久未人居的模样。
禧儿先他们一步入宫，本想着先来照料打理，没想到却是连动手都不用，还被皇后何忆采派来的几个小宫女伺候。
竹湘宫前殿。
「王爷、王妃，皇上方才差人过来，说是晚上一起用膳。所以奴婢已让人去准备了，这会时间王爷要先带着王妃在宫里转转吗？」待华昱龙和孟婆分别坐下休憩小会后，禧儿这才说道。
华昱龙瞥了孟婆一眼，只见她轻轻颔首。「嗯，那我带孟儿去走走。禧儿姑姑，妳让宫女们伺候吧，别太忙了。」
禧儿微笑，为他这份贴心。「是，奴婢自会斟酌。」
「嗯。」华昱龙站起身，在她面前伸出手，孟婆也很自然地将手交了出去，与他并肩离开了前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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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随着华昱龙的步伐走。
这竹湘宫她前后也来了几次，有时夜里在他睡后，还会出来巡上一会，确认一下他身边状况，所以，有些小地方她或许比他更清楚。
绕过前殿的回廊走到中殿，中殿大道的两旁栽着几棵大树，树叶随着清风摇曳着忽明忽暗的光影。
到了后殿。
后殿是湘妃和贴身女官做为休憩的场所，后殿的后方便是花园，他的寝殿离花园最近……孟婆于心里一一回味着自己的记忆，兀自怔忡间华昱龙停了下来。
「阿煜？」不知何时，他和她已走到了他儿时休息的寝殿前。
孟婆抬眼看去，只见他的寝殿一如往昔，彷佛有谁照料着，好似华昱龙仍在宫内生活。
「是谁……」华昱龙指尖抚过雕花木门，指腹未曾染灰，干净的很。
轻喃出口的下一瞬却是沉凝。
是她。他知道。如今她身处宫中，而这宫内，只有她会这样为他──
「阿煜自个儿心底不是有底吗？」
华昱龙微讶，抬起眸对上她，只见她盯着前方某处，他顺着她目光望去──
此次寿辰的主角何忆采，就站在不远树下，神情很是怀念。
是他们初次相遇的那棵树。
「采儿……」华昱龙拧眉，脚步没有移动，出口的语气不知是对她此举的不赞同还是为她的执迷叹息。
何忆采正好在此时转过身，也看到了他们。见到华昱龙的同时，她亦于眼中闪过一阵惊喜。
都落入了孟婆眼里。
「阿煜去吧。我随处走走，你们应该有话要说。」孟婆看了他一眼，朝他轻言。
转身就要走开，留下独处空间给他们，却让华昱龙一把抓住。
「阿煜？」
「孟儿妳无须回避，妳是我的妻，没什么该避着妳。」拉住她的手，他的语气坚定的令她有些担忧。
「嗯……」
华昱龙又扳起脸孔，牵着孟婆的手往何忆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