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二十一章。上(1 / 1)
摇曳于风中的红花低香轻泛,曼珠沙华之前,一身丹色衣裙的绛娘撑伞等待。
算一算时辰,也该回来了。
然后……
思绪方转,下一刻鬼差便带着瘫软昏迷的孟婆出现,神色是不寻常的焦急。
「殿下,属下失职!姥姥收取夏采荷身上死气,现在死气已蔓延至肩部了!」鬼差将孟婆放在地上,红花为衬,连清秀的孟婆都带着妖魅。
绛娘闻言,蹲下身子一把推开孟婆手臂──正是他所说!
绛娘赶紧掏出腰带里的瓷瓶,将药丸倒出后捏碎,捏住孟婆下颚,强行让她吃了进去,审视孟婆身上伤势的同时亦不忘说话。
「不是都让你们跟着了,怎么还会出这样的事!难道在姥姥收取死气之后你们没有及时处理?」
不该这样,若是姥姥在她计算之内,她的伤势不可能这么严重!
绛娘指尖往孟婆肩部一划,死气顿时停滞,绛娘凝了气在指尖,指尖从她喉头往下慢慢移到胸口定住。
她早料到姥姥会为了成全太子殿下而使夏采荷复生,也必定会收取夏采荷身上的死气以自身受之,所以她特地遣了两人上去,就算阻不了死气也可缓急──
谁知事情竟会出乎她意料!
「请殿下恕罪!姥姥取了夏采荷身上的死气之后,又对她施行同生咒,耗去过多元神才使死气无法抑制──属下无能阻之!」
绛娘一惊,怔然的眼望向她。
原来是这样吗……姥姥啊姥姥,您究竟要为太子殿下做到何种地步?
「罢了,姥姥的执拗你们也是阻不了的。传我命令,要王上加派人手给土伯,暂时守住鬼门关口,至于黄泉路也得净空,没我的令不准靠近──快去。」
「是!」鬼差两人一左一右,分别进行。
绛娘将孟婆扶起,搀着她的身子靠坐在石碑上,然后双手迅速地结了个手印──结界自红花始处到尽处的范围都被笼罩在内。
结界结好,绛娘盘腿坐在孟婆面前,执起孟婆泛上黑紫色的左手臂,让自己的右手心贴着她的掌心。
一股吸力自绛娘的掌心而起,诱使着逐渐窜往孟婆心脉的死气回流──
孟婆手臂的黑紫自肩部开始往肘部退去,绛娘便是自指尖开始蔓延出黑紫之色,一吋吋黑去。
绛娘蹙眉忍着手臂传来刮骨般的疼,举起自己的左手,指尖轻触一旁的曼珠沙华。
红花在瞬间染黑枯萎。
孟婆身上的死气彷佛藉由绛娘而转给了彼岸花,自那一株花镶上墨色的黑之后,接连好几株的红花也成了黑。
红花变黑的景象蔓延好几尺之外,待孟婆体内的死气全都排出,结界之内一片不小面积的红都成了黑。
强烈的对比。
绛娘收回了手,全身已是乏力,连强撑都不愿,她顺着身子倒卧在红花之中,气息有些紊乱。
结界她已无力支撑,散了开来,顿时守在外头的冥王冥宵、冥后莫璃月还有九公主冥媱、旬童等人都跑了过来。
「姥姥!」
「绛娘!」
冥媱和旬童两人跑向孟婆,而冥宵和莫璃月则是来到绛娘身旁,皆是单膝点地。
莫璃月将绛娘扶起,不经意和冥宵一起见着了她指尖上的黑。
是残留的死气。
「绛娘,妳身子──」
「无妨。」绛娘吸纳几次气息后已是好转,眼角睐了孟婆一眼,又说:「旬童、九公主,麻烦你们将姥姥带回去。」
「好。」
「是。」
两人先后应声,而后冥媱和旬童两人合力搀着孟婆离开。
待三人离去之后,冥宵和莫璃月的目光都带着不舍看她。
「妳这般勉强自己的身子,还能撑吗?需不需要让月儿过冥气给妳?」
绛娘摇首,「不用。于妾身体内只是残毒,妾身所受的远不及彼岸红花所担。彼岸会藉幽冥之气净化,但姥姥可就不一样了……」睐了眼黑去的红花,绛娘浅然一喟。
已没有什么阻得了他了。
一切都在他的盘算之内──包括她的挣扎。
也是,他是万神之王、天界之君,谁能阻他?
「鬼门关口可以开了,只是这黄泉路可得让魂灵避着走……」敛下眼,她掩去小心思,不愿再忆。
「好。」
「妾身累了,就不送了。」
「没关系,绛娘妳好好歇息。」莫璃月轻轻将绛娘的身子放平,和冥宵一同站了起来,一同旋身离开。
见两人都离去,绛娘闭了闭眼,轻轻一个翻身,红花之中已无她娉婷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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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庄
冥媱和旬童两人合力将孟婆带回孟婆庄,旬童前去膳房准备绛娘早已熬煮好的药汤,留下冥媱一人在房里陪着孟婆。
冥媱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榻之上,面色苍白如雪的孟婆。
披垂散落在枕边的白发衬着她的面容更显弱态,彷佛下一瞬就会如同眼底云烟消渺。
瞧着成了这副模样的孟婆,冥媱不由得落下了泪。
「姥姥对不起……若不是媱儿将您的七情六欲打破,您也不会因为前往人间看顾太子殿下而成了这样……」
原本以为姥姥对太子殿下就像对她们这些晚辈一样,如今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若不是爱着那人,又怎会甘心为他做到如此?
一步步退让,一步步成全──
原来她早知道,只是不想承认。
姥姥哪儿不好呢?为何自己当初会认为姥姥配不上太子殿下?
如此看来……反倒是太子殿下受不起姥姥的一心一意了。
「姥姥、姥姥,您千万不能有事。」冥媱紧握孟婆的手,于心底的祈祷也不曾停歇。
而孟婆这一睡,又睡了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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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昱龙站在门外,迟迟没有推门而入。
他知道她早已离去。
他却仍是站在门外,不知是惧怕推开门后要面对的残香,还是复生的采荷──
忽然一种复杂的感情充斥在他胸口。
如果早知道会得到「今生渊源已尽,再不得见面这种回答」──他宁愿怀抱着一生的希望等待她。
指腹抹去残留在眼眶的泪,华昱龙看着门上的雕花,才推门而入。
床上是恢复生息的采荷,面色犹是苍白如雪,但有着平缓的呼息,就连身上带着的伤都不见了。
他的心陡地有些疼。
她对他总是那么好。
他的要求她都会尽力为他做到。
他却不能替她做些什么……
「阿煜,我累了……」
耳边蓦然响起她倦极的嗓音,他抿紧了唇,不断翻腾于他胸口的疼痛被他生生地压下。
是……那姊姊就好好休息吧──如果这是阿昱最后能为妳做得。
因为她是他遥不可及的梦,所以这结果他早已预料。
所以,不痛。
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