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十五章。上（1 / 1）

竹湘宫

竹湘宫花园某处是一片幽静的竹林，青翠的竹和阳光的金粉交错，错落的影子里带出竹林深处两人的谈话。

「……果然是她么……」

「主子，那么现在您有何打算？是否要一举揭开她们？」

「不。」湘妃素来轻软似水的嗓音陡地冷漠起来，一时间竟听不出是她。「那药汤一事，就让泉妃和皇后两人去猜测琢磨吧，既然她都已乔装到这个地步，我们也不好戳破──」

「是。那主子接下来……」

「妳先回去待命吧。若还有什么，我会让人传信给妳。」湘妃抚了抚自己的指尖，敛下的目光似乎是思虑些什么。

「是，那么奴婢先告退了。」

「嗯。」

待宫女一退出林外，湘妃这才慢条斯理的走向寝宫，裙襬上鲜艳的红花，竟像她吐不出口的绵延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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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走到寝宫，宫门之前，她便看见下了朝的华耀在宫女和太监的视线之下，小心地抱着他们的孩子。

他脸部的表情是那么柔软，完全的慈爱，与他端起皇上的威严是那么大的差别。

她知道他是真心喜爱这个孩子，胜过皇后和泉妃所出的长子和次子。

可是……她不愿见儿子步上他的后尘。

「妾参见皇上，皇上圣安。」步履踏进宫室的那一瞬，湘妃娇美的容颜又成了一如往常的柔雅温美。

「湘妃，妳回来了，快来看，妳看昱儿这眼眉多像妳。」华耀抱着华昱龙，小小的身子偎躺在他臂弯之中，湘妃含笑地站在他身旁听他说话。

「皇上，昱儿这鼻和唇也像你呀。」湘妃面色一柔，也逗弄起华耀怀中的华昱龙，没注意华耀眼底对她是满满的柔情。

「皇上？」好一阵没有他的声音，湘妃察觉有异，转头一望，便撞进他眼里一潭深情泓水。

宫人不知在何时已全数退下，留下满室的安馨。

「湘儿，我有件东西给妳看。」两人对视一阵，华耀调开目光，抱着怀中的华昱龙走向榻边，湘妃跟在身后。

「咦？」湘妃随着华耀走到榻边，看着他坐下后朝自己示意，要她坐在他身旁，她这才徐缓落坐，华耀腾出一手，将小几上的折子推给她。

「这是？」她不解轻问，没有贸然接过，只是看着精致的封面，心下却是揣测。

见她迟疑，华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换了方式催促她打开，「妳可有瞧见昨晚那片极灿的流霞云光？今日国师上了奏表……」华耀没说完，因为他已见湘妃自己将折子翻开。

湘妃也不问后面如何，反正他挑起这话头，没说完的就是在里面了。

打开折子，湘妃快速地阅览一遍，半晌错愕地抬起头。「……所以国师建议将吏部尚书的千金许给昱儿？」

「对。」华耀没有抬头，目光凝聚在华昱龙的脸上。

华昱龙此刻正睁着眼看他，一双眼瞳是深邃的黑，在光的折射之下闪过一丝晶莹的琥珀色。

眼神很专注。

华耀不禁悄然勾起一抹唇角弧度。这孩子竟有沉稳之气，一双眼瞳不似一般孩童纯真，专注且安静──

「皇上怎么看呢？」

「什么怎么看？」状似漫不经心，华耀抬起首，湘妃已合上折子，等着他回答。「国师的奏表不是说了，这是吉兆，亦是暗示我朝已出现未来的帝后吗？也许是天意。」

「天意么……」湘妃垂下了眼，纤长的眼睫掩去她眸心流转的心思，华耀不闻她低喃絮语，只是满意的看着怀中的孩子。

仍是静。

湘妃瞥了眼华耀，只能于心底浅然一叹。

不能心软。

只因她不想造就下一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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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照路畔，红花依旧。

绛娘一身的丹色衣裙，裙底闪着些微火红的流光，似琉璃晶莹，撑开的伞面是黑色的底，赤色的花，张狂却又阴暗──

晦色不清的美。

花丛之中，透着一抹碧色──是上回那位仙人。

「……还不够。若要达成陛下之愿，这样仍是不够。」绛娘的嗓音轻渺的彷佛从虚空之中而来，却又是清晰的带着寒意入脾，有些沁人。

「陛下有言，若殿下有任何需要微臣的地方尽管说。」那人没有抬头，仍是俯着首单膝跪地，恭敬的姿态与上次相同，漠然的神色。

绛娘不禁嗤笑一声，是冷笑还是苦笑都不得而知，那人头没有仰起，也不得见绛娘红艳的唇是怎样的弧度。「他不是都让大司命出手了？还用得着我么……」

「……」那人没有回话，只是等。

等她下一步。

好久好久，空气中只有绛娘身上的淡香和彼岸花的红──

一片沉凝。

那人好似提醒，又像警告，开口说：「殿下，若您做不到，陛下说他会亲自动手。」然后他抬起首，等她反应。

「不要！」

绛娘闻言，恍若受到极大的惊吓，纤细的身躯猛然转过，顿时与他相对，她清艳绝美的容颜是令人怜惜的惶然惊怕，旋身而起的风折了曼珠沙华的花瓣，霎时空中飘扬着红色的残瓣──

那人一呆，像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她。

察觉自己失态，绛娘转过身去背对他，平复自己的情绪之后才启唇道：「既然说出『谨遵陛下旨意』我就会做到──事情不会有变，他大可放心──」停默了下，她再次出口声嗓有些沙哑，「若要让她犯下大错，这样是不够的……」

「殿下有良策便请直说。」

绛娘闭了闭眼，掩藏在伞面底下的面容冷如冰霜，「她以为阻了龙煜变成傻子的关键就能扭转其命，殊不知命运亦因她和湘妃之举生变……龙煜和采儿注定不会有结果她却是看不清……」

「除了姥姥之外，还有龙煜。」彷佛是怕绛娘漏了，那人说。

「『拆开』之意我懂，不用你说。」绛娘冷哼一声，「回去复命吧，要陛下不用担心。还有，黄泉毕竟不是你们仙人久待之地──我也不喜欢这样，我会定时回禀，不用盯着我。」

「那么，就期待殿下的好消息了。」语落的同时，碧色如同划过天际的星芒一闪即逝。

绛娘一人伫足原地，只是默然俯首，凝望着裙边的一大片红花。

「曼珠沙华每红一分，罪便深一分……」她轻声呢喃，却是空洞茫然。「是罪……是我的罪……」

偌大的幽冥黄泉路，只有红花摇曳飘然，衬着暮色是说不清的哀伤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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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亭

忘川河水悠悠，粼粼波光上头是残阳倒影，波波水纹泛开，河畔旁是正在善后的鬼差。直至现今，因为北方水患而要转生喝汤过奈何桥的魂魄还不到一半。

孟婆趁着空闲之时坐在亭内休憩，身子虽然因为吃了药丸而好些，却仍是有些难受。

擦去自额上沁出的汗水，孟婆瞥了眼亭外犹在安排魂魄去处的鬼差，正想从怀中抽出铜镜一观时，耳边传来脚步声，孟婆抽回手，探究的眼对上来人。

「姥姥，先歇息一会吧。」冥媱从前方缓步走来，双手还捧着药盅。

「九公主怎么来了？」

「喏，姥姥先喝下这药，媱儿再跟您细说吧。」将药盅递到孟婆面前，孟婆顺势接过，细细地喝了起来，冥媱也趁此走到孟婆身旁坐下。

看着她喝下药汤，冥媱的视线忽地有些飘渺，关心地望着她。「姥姥还好吗？绛娘说您的身子喝了药之后还得歇息一会，要我过来帮忙。」

「嗯。」孟婆喝完药汤，将药盅搁在一旁，「绛娘要妳过来？可是她一人……」孟婆不禁雪眉微拧，想起北方水患的魂魄数量之多，已让绛娘这个接引人忙不过来，好不容易有冥媱可以相助，现在却又──

「姥姥放心，绛娘那里有土伯帮着呢。因为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二姊和父王还有秦广王正在琢磨呢。」

「琢磨？」孟婆不解，随口问了出声。

「是呀。听说好像是北方水患的人数不对。」冥媱不觉有异，偏头想了想又说：「听说是人数多了，而且多了不该多的人。」

「此言何意？」

「北方有一大家姓陶，世代行善积德、福泽深厚，本应会逃过一劫，但不知为何这次的水患竟……」

「姓陶？」脑海中猛地闪过一组人名，孟婆霎时间却又记不起什么，只是愣愣地重复。

「嗯。」冥媱不以为意，又继续说：「所以姊姊和父王他们正商讨怎么办呢。」

孟婆似是在思量什么，没有说话。冥媱又接下去说：「姥姥趁这时先去休息吧，药效一会就会起，好好睡一下，晚些才能继续。」

「嗯……」没有抗拒，孟婆浅浅应了声，身子往亭子里的柱子靠去，缓缓合上了眼。

自夏河村灭村后，姥姥只睡了三日，接着又是处理夏河村魂魄转生之事，而后又是太子殿下……姥姥，您这又是何苦呢……

冥媱心疼地瞥了她一眼，纤指结起了个印，顿时彷佛有光圈将孟婆整个笼罩起来，瞬间又不见。

结界将孟婆整个包覆，所有的吵杂都扰不了她，都会被阻在外头。

冥媱一叹，却是拿起了药盅往亭子外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