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十四章。下（1 / 1）
竹湘宫
竹湘宫不同于宫内其它宫殿辉煌壮丽，而是一片清幽，虽是摆脱不了皇家隆重而繁复的格局，但那围绕在宫殿旁的青翠竹林却点缀的悠然雅静。
三皇子华昱龙的寝殿之内，御医坐在床前的椅凳之上，指节分明的手正端详着华昱龙──这位甫出生便尊贵无人可比的皇子脉象。
其母湘妃也在旁等待，娇美的容颜上满布担忧，无人可见的眸心却又泛着一丝不安，紧握在腹前双手，却是压得手背都泛红。
等着御医的回答。
岳御医一张端正略有年数的脸，此时正是一片沉凝。
他搁下了手，走到桌前，提起准备好的笔墨，抬手就是书写一帖药方。
待他写毕，湘妃才启口。「岳太医，昱儿的身子……」
岳太医凝叹口气，惋惜地道：「请娘娘保重。这次的风寒来势汹汹，对皇子殿下的身子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而且也不知是否与娘娘怀胎那时喝下的不明药汤有关，皇子殿下的身子怕是自此落下病根了。」
「什么……」
湘妃闻言，纤弱的身子一阵虚晃，禧儿赶紧扶住她。「娘娘！」
「那会是终年缠绵病榻之上吗？」湘妃在禧儿的搀扶下站稳了身子，强装坚强的模样让人疼惜不已。
「这便要看皇子殿下之后如何调理了。或许，只是体弱了些，未必会造成缠绵病榻的境地。」岳太医说着，将桌上写好的药方拿起，递给禧儿。「这帖药方，还请让皇子殿下照三餐服下，几日之后微臣会再来一趟。」
「好。」禧儿接过手应了声，瞥了眼湘妃，她正往床边走近。「那岳太医，外面请。」
「请。」
湘妃没有动作，只是坐在床边，看着睡在床上一脸安稳的华昱龙，垂下的眼睑却是一片哀伤。
她伸手抚上儿子小小的颊畔，泪珠却从眼眶里掉落。
咬着唇，她不敢哭出声。
昱儿……对不起，你怨母妃吧。母妃都受、母妃都会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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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间黄泉路
阴风吹扬着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摇曳，翻腾成滚滚灿艳的红浪，绛娘立在其中，撑着伞的身躯纤细飘然，目光漠然地看着眼前走过一群脸上茫然的魂魄。
已经后悔不得了啊……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已由不得她说不做……
绛娘伸手抚上颈上项坠，竟觉得心头绞痛，逼得她的呼吸一寸寸减去，再不能喘气。
「殿下，您找我？」旬童的思嗓音在绛娘身后响起，他单膝跪地的恭敬模样倒让人觉得不太习惯。
绛娘回过身，漠然的眼色从她眸心淡去，声嗓却沉了几分。「不要叫我殿下！我已经不是了……」
旬童被这陡来的严厉嗓音吓住，却也是不敢多说半句。「……是。属下驽钝，总是忘记。」说着，就扬起自己的手要自行掌嘴，绛娘像是知道似的，一句话便阻了他。
「不用。你若打下去，等会要怎么同姥姥解释？」绛娘一叹，转过了身子，握着伞柄的手圈紧，敛下的眼眉不知在纠结什么。「……你同姥姥说一声吧。」
「是……说什么呢？」旬童偷偷地抬起头，小心地觑了眼绛娘的背影。
「说什么……」绛娘恍若陷入一种莫名的空白思绪，低语喃念之间，眸心的茫然却令人怜惜，下一瞬，又是清醒的冷酷神色。「就说──时机到了，她要的满天霞光已为她办到。」
「是。属下这就去通报姥姥。」
对。时机已至，而她的罪──又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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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末，天际忽然从对空拉出长长炫目的霞光，接着五彩斑斓的颜色顿时从夜幕之中爆开，如同绚烂的烟火，灿灿地点亮了整个夜空。
缤纷的色彩在如墨的夜中张狂的连月娘的面孔都掩盖，璀璨的霞光闪烁，一下又一下，又似轻烟渺然，持续了一阵。
枭国之内，游走于夜晚热闹市集的百姓，全都为这一幕驻足讶然，连一旁的酒楼也有人或探头或走出外头观看──
都傻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了彩霞？」
直到天边的云彩消失，一道嗓音从沉默的人群中发出，顿时像是引爆了什么，这忽地静止的静默被陡地划开，霎时人声鼎沸，交杂着一句又一句的对话腾然而起。
「就是啊！几个月前是三皇子诞生，天空出现龙形，现今是出现彩霞──难道是天佑我枭国？要我枭国威震天下、威名永存？」
「不，我瞧这可能又是哪位贵人下凡了！」
「咦？公子何出此言？」旁人出此一问，顿时许多人的目光都凝在说出那话的人身上。
「对啊、对啊，你怎么能如此断言？」
「你看看，几个月前，三皇子诞生那天，天空可是出现龙形啊！人人都道三皇子很有可能是下一任的天子，连国师也证实了。现在又出现这彩霞──喏，之前枭国可没有这等情况啊！所以我才说许是哪位贵人下凡了！」
「嗯……」
这话一出口，周围之人纷纷沉吟，不一会，都略带赞同的颔首应承。
「有理。」
「嗯，我也这么觉得。」
「是啊，听说夏大人的夫人不是即将临盆吗？莫非是夏大人府上之喜？」
「不知呢！不过也未必不是──」
「就是、就是！」
忽地讨论这个话题的人多了，也热闹了起来，大家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
夜，又更深了些。
－
尚书府
彩霞闪烁天幕一片璀灿流光的同时，尚书府里忙成一片，不少丫鬟四处奔走，或提着水或拿着布巾，来来去去。
除了丫鬟，房门外亦有一脸焦急等待的尚书大人夏采荣，天边的霞光流云只博得他一眼青睐，其余的关注都给了里头那个正毫无气质地尖叫着的夫人。
「啊──老爷、老爷──」
里头的呼喊那么悲切又凄厉，传进夏采荣耳里再刺心不过，然而一旁的小厮和产婆都挡着他，不让他进，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焦心极了。
后院之中，被树影拖曳出一大片黑暗的隐密之处，一道纤细的身影藏而其中。
月光彷佛也帮着她隐去身形，月华罩在她身上也是一片的银灰，只有那发闪着点点的银流灿。
她不禁抬头瞥了眼已消去的彩霞残影。
又望了眼仍在与婴孩搏斗的一干女眷。
天际的云霞流光会被他们认作是吉兆，再加上阿煜入世那日碧穹上头亦有龙形现空……
而她的身分又是官家千金，这一世注定衣食无缺、一身的富贵──
他们会被视作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孟婆淡然的眼眸中映入焦急等候的夏采荣，然后慢慢环顾在四周活动忙碌的丫鬟小厮和家丁。
嘴角勾起一抹轻然弧度。
「都到了……」对，夏河村那些由她亲自取走的魂魄，都一同转生，一起生活在这尚书府。
这也是她能为夏河村人民做得最大限度了。
「生了、生了！」
孟婆兀自走神之际，产婆忽地大喊，接着便是婴孩洪亮的哭声──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个小姐呢！」
悄然探头确认，产婆正抱着孩子要递给夏采荣，孟婆瞥了一眼，见她留心做在采儿身上的记号出现，这才放下了心。
这样，便算是圆了阿煜的梦吧？
这样……她对阿煜亦不会再有愧疚之感……
可为何──却又有一种酸楚的情绪梗在她胸口呢……
孟婆敛下眼，看着自己的掌心。
终究是选择要放了的。
那就不该再抓着了。
将手收回身侧轻握起成拳，孟婆身子翩然一转，带过裙角一朵墨花绽开，消失在黑暗之中。
留下轻浅飘淡的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