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重叠(1 / 1)
不要再喊了,再喊,她就听不到音乐盒的音乐了。
可是那个声音不绝于耳,是那么的熟悉。
隐隐,她听到怀岩低低的哭泣声,心惊,哥哥怎么哭了?
“世轩,没有用吗?这样都没用吗?吟吟她,似乎——”
“不会的,她有意识了,我知道,她在思考,她在努力,我都看见了,给她点时间,她还不适应。”
是世轩再说话吗?
她记得刚到英国的第一年,她生病了,据说是迟来的水土不服,她记得不清楚了,只记得被赵世轩拖去实习的医院,满满四瓶的点滴,无止境的化验,她害怕,缩在他的怀抱里,如何也不愿意吃药。他笑她是胆小鬼,然后细心的把药丸碾成粉末放在一种甜甜的清水里,哄着她喝,那个清风沉醉的夜晚,她永远也不会忘了赵世轩那时候暖如朝阳,煦如春风的眼神。或者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相信他,也只有相信他,以至于后来——她接受不了赵世轩那样的决断,沉痛,无以复加的凌迟着她早已斑驳脆弱的心脏,直到清宁最终的离开。她发誓不会原谅他,可是——
他们又都回来了,在平川偶遇,他还是那个会站在布尔塞德的一端放声高歌的雅致少年,多了一副眼镜,沉稳了,可还是她一度那样依赖的少年。
眼前闪过清宁的脸孔,一阵风吹来,吹散了一片涟漪,湖边的山茶花纷纷开放,她的清宁不见了!
胸口一窒,她猛的吸气。
“不要!”
猛然的睁开眼睛,一时愣愣的瞪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胸口排山倒海的疼痛席卷而来,她痛得蜷起了身体,手上的吊针歪了,她更痛,却只是紧紧的抱着双臂,蜷缩在一角。
身边有怀岩的喊叫。
她听不到,不想听,她的清宁不见了,习惯性的去摸颈上的项链,空的!居然空了?!
她惊得想坐起来,世轩一把抱着她颤抖不已的身子,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怀吟,没事了,你没事了,是我。”
她愣住,然后怔怔的看着推开她至一臂远的男人。
鼻子一酸,她并没有注意,或者也不会在意这病房里面还有其他让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存在的人。她嚎啕大哭,拼命的抱紧世轩的腰:“世轩,世轩,世轩,我以为我能找到他,可是我找不到,找不到了,我再也找不到了。”
世轩也搂着她,紧紧的,仿佛一松手,怀抱里的女孩就会消失了去。
“怀吟,一切都会好的,你,还有我。”
她只是哭着,再也没有周家大小姐该有的所有矜持,她只是个十九岁的女孩,她曾经经历过什么,没有人真正的知道,世轩知道清宁的离开,对那时候的怀吟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没有再说话,刚才的话仿佛是个誓言,他说的郑重,也说的,全是私心。
怀里的人却不哭了,她紧紧的皱着眉,歪头看去,针管里红色的液体,她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怀吟惧怕打针和吃药,他一下明白过来,便急忙替她拔了吊针。
“世轩,刚才,我听到那首曲子了。”她安静了下来。赵世轩松开手将钻石项链挂回到她的脖子上,她抬手去碰,眸光不经意的转动,阴影里,有一个半明半暗的身影,猛的直起身子,她毫不避讳,甚至是贪婪的看着。世轩顺着她的眼睛看去,先前是因为她,在这个房间里,他竟没有发现——
怀吟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了,她有些迷茫,却固执的伸出了手去,昏暗中,有种烈日灼烧的感觉,她蠕动了失了血色的嘴唇,慢慢的,想说着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赵世轩呆了,一动不动的看着,直到身边的怀吟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他的心一瞬间加快跳动着,不安,难以置信的看着那边挺拔的身影。
终于——
赵世轩闭上眼睛——
怀吟因为消瘦而越发清晰明亮的眼睛氤氲而起,她的声音仿佛从天外而来,带着小心翼翼的不确定,又是期待,又是无措,她低低的开口——
“清宁——”
那个身影没有动,怀吟瘪了薄薄的嘴唇,却倔强的没有哭出声音,只是一遍遍的叫着一个名字:‘清宁——清宁——清宁”
被叫到的人还是没有反应,怀吟死死的咬着唇瓣。
赵世轩终于清醒,他摇了摇还在看着角落的怀吟,“怀吟,你别这样,清宁,他,不在——”
“故说,你胡说,他明明在那。”
怀吟一把推开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直直的推开挡过来的几个身体,忘记了穿鞋,赤着脚跑。
“你们都骗我,他明明在那里,好好的在站在那儿,为什么要骗我!”
几步跑去,她甚至连站都站不稳,说话力不从心,她撞到了人,一个似乎浑身都透着冰冷和僵硬的人,她回头望了望,直觉这个一身萧杀的男人很熟悉,可是再熟悉也没有清宁重要,她跑到他面前,张臂就抱了上去。
“周怀吟,你该死的要干什么!”
身后有一个人抑制不住的叫喊,病房里是安静的,被丢下的针管一如既往的顺着针管滴着混了血液的葡萄糖,一滴滴,冰冷而真实。
怀吟紧紧的搂着,“清宁,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你舍不得丢下怀吟。”
。。。。。。
娄莹莹伸手去握他的手,碰到的肌肤充满了绷起的青筋,异常僵硬。眼眶里渐渐升起了雾气,她告诉自己不能哭,再也不能哭了。
祁少渊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这场婚姻,是如此的滑稽,周怀吟说的对,这本就是个闹剧,一个——他竟然开始觉得,即便是闹剧也不想放弃。
周怀吟,你到底是什么人,他这样问她,也问自己。
程崇言皱眉看着自己被人牢牢握着的手,指骨匀称,修长有力。握着他的,是一只凝白如玉的柔夷,薄薄的肌肤下,他甚至能看到她淡青色的血管还有指掌见细密的纹理,这个陌生的女孩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身体几乎无比信赖的依靠着他。
原本明亮宽敞的病房因为几人的到来略显拥堵了些。
怀吟低着头,对面的祁景深双目如炬,炯亮有神。终于,那个惯于在沙场上翻云覆雨的男人,压着低沉的嗓音,对身边年岁相仿的男子缓缓的开口:“让怀吟去双湖官邸吧,陆大夫是这庆州城中最权威的,这样也方便他给怀吟好好调理。”
怀吟脸色一变,更是用力的抓着程崇言的手,摇头,再摇头,“不,我不去。”说完,直觉周志宏射来的视线绝对称不上慈爱,她抬头看着祁景深,深深的呼吸,然后带着歉意的说:“司令的好意,怀吟,很感激。可是——”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祁景深看了眼一脸漠然,甚至说是厌弃的崇言,微微笑了笑,“等会叫少渊接你过去,你们婚期将近,也该互相亲近亲近。”
“我——”
祁景深抬手打断她的话,对着一边的崇言使了个艳色,程崇言会意,见一众人随着祁景深的离开也纷纷走了出去,在不顾及什么便甩开了怀吟的手,脸上似笑非笑:“周小姐这是唱的哪出戏?”
怀吟还在茫然,听到他的话下意识的去摸脖颈上的项链,混沌的脑子也突然的清晰了起来,她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原本越见清明的眼神重新迷茫,落寞,也眷恋了起来。她不自禁的抬手想去触摸,感觉到程崇言的不耐,她咬了唇放下胳膊,强迫自己转开了视线。
多么相似,熟悉的容颜。
只是,清宁从来不会用那样冷漠厌烦的眼神看着她。
她怎么会这么傻,世界何其之大,相似的人,又何其的多。
她笑,有点苦,挥了挥手。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你和我的……一个故人,很像。”
“他叫什么?”
怀吟愣了愣,转头看着他,他的表情依旧带着漠不关心的淡冽,可那询问却是真心,怀吟不认为他是个好奇别人私事的人,有这样冷然气息的男人,他想知道什么?
终究不是他,不会是他。
世轩说的对,清宁他,终究是不在了。
长长的指甲嵌进了肉了。
她沉默,然后没什么表情的说:“你不会认识的。”
闻言,崇言也不怎么在意的耸了耸肩,方才祁景深示意他出去,便点着头:“周小姐好好休息。”说完转身走了。
怀吟看着那道挺拔削瘦的背影,眸里再也藏不住的思念,如岩石溃败决堤。那是她日思夜想的背影,夜夜缠绵在她的梦里,无法背弃的怀念,那么那么温暖的背脊,她喜欢靠在他背上的感觉,有着清宁独一无二的爱护和香气。
他是谁呢?
她说服自己不要再这样下去,可是还是好奇,忍不住去猜测,去臆想,或者,这个如星辰一样璀璨,空远的男子,这个与清宁如斯相似的男子,到底是谁呢?啊对了,还有他的眼睛,就像上好的古窑琉璃,流转间像极了清宁偶尔展现的魅力。可是也不是,他太清傲,连那流光溢彩的眸子,在变幻时也带着清冽的冷凝,眸转间的气息又带着睥睨的霸道,无论如何也抚慰不了的冷意仿佛是从骨子里渗透了出来。
可总有点相似的,总有点,一些,熟悉的感觉。
怀吟抱着膝盖,傻傻的,低低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