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第十七八、破晓(5)(1 / 1)
我只是一时无措才咬了阿甘迪。我当然不可能杀死他。然而有一个不争的事实,随着食血者技艺的娴熟,被吮吸的对象的感觉,会越来越趋向做()爱。于是在那之后,阿甘迪看我的眼神,就如忠诚的妻子。
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办。
“阿甘迪,倘若我离开迷途,你会如何。”
“如果你不介意我跟着你,我就跟着你。如果你介意,我就不。”这段时日,阿甘迪最喜爱的额饰是一枚朱红的玛瑙珠,嵌在额头中央,诡异妖娆。他浅笑着,眼神看上去如风之女神般柔和,“但是想跟着你的,一定不只我,所以我不奢求。”他所指的,自然是另一个我烦恼的来源。
一层的礼堂内,明亮的落地窗边,魔鬼眼的剑客曲起一条腿坐在地上。他经常如此沉思。自从穆穆里死去之后,我们不曾进行过任何课程,连正常的交流也没有。我都不曾想过,从何时起,我的地位高过他的每一把剑,成就了他心中真正的爱情。然而,我却知道,即便他的几次婚姻都以失败告终,他却是迷途真正的绅士。
他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爱我。没有碰触,却依然专注。
每当我从他身边擦过,见他仔细擦拭他的爱剑,虽然装作对他漠不关心,却真的被触动到。他的动作是那么温柔。得到他的爱,是何等荣幸。他对剑呼出的每一口气,抚摸过的,每一条纹路,都那么轻柔。世人皆愿化作这样一把剑,跟从疼爱的主人,一生一世。
可安格烈的剑不会是我。纵然我已被他亲手磨砺出来。我的身上到处是他的痕迹。我们没有碰触,却有过最深层的交流。
一场奇袭振奋了我身为猎人的全部细胞。我从未如此清楚,身为战士的我的使命。
自从我哭着跑出奥斯温的房间后,我一连三天都没再去看奥斯温。平日,我每天早晨都会去看他。我在三层想我自己的事,小莫里斯陪伴着我。我在想,我是否应待莫里斯找到归宿后,再去寻找我的“安宁”。但,毫无疑问,我不想离开。
这太强人所难了。
所以,第四天,我咬着唇冲入奥斯温的房间。我无论如何都想告诉他,让我丢下他,我做不到。然而事情从未按我想的发展过。我冲入门去,本想展开一场唇枪舌战,可是奥斯温却双目无神地望着我。他很少会有这样的眼神。我意识到,他真的很憔悴,且在思考着什么格外耗费心神的事情。
“噢,爱尔。”他松了一口气般,仰仰苍白的面孔,我能清晰地看见,他的喉结在他棱角分明的脖颈中痛苦地蠕动了几下。他呼唤我的名字,轻柔而忧伤,却没能狂怒。他用了三秒平复了心绪。尽管我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可我了解,他慢慢恢复过来了。
他再次望向我时,对我露出一个淡雅的笑,这不太看得出他的心情。但他似乎真的很疲惫,弯起的嘴唇没有丝毫生机,像是被提线吊在那儿。“来,你过来。”他伸出消瘦的手臂,向我勾勾手指。黑色的睡袍更将他衬得格外鬼魅,清幽如银灰的月光。
我疑惑了。为何他再见我,是这幅模样。他不是迫切地希望我离开吗。
我永远摸不透我爱人的脾性。犹豫片刻,我就走过去,心里已做好准备,倘若他的笑只是因伪装而成的一堆泡沫,那我也承受得起。不料我刚靠过去,就被他狠力一拽,跌进他的怀抱,如坠入一池清凉的湖水,水波温柔,却有点扎人。他的黑发,又像水藻般将我包围,没过我的眼帘,一波波袭遍我的全身。我晕乎乎地,好想睡,好想就此不再醒来。
一片黑暗中,一双苍白的手向我伸来,硬生生扯裂我的衣物。他冰凉的眸注视着我,似乎在说,我亦不愿放开你。
呵,奥斯温,你如此矛盾,我怎会相信,你能够狠心将我推开。你一直,一直被现实与梦境折磨着,却从不屈服任何一方。你看看,你就是这样,我比你清楚许多。你不过是一味自苦罢了。我不由地苦笑起来,抱住他,与他一同沉浸在这妄想中的残酷深渊。
我们相拥至第二天清晨。我对奥斯温说,我们去花园逛逛吧,他说好。于是,我为他梳好发,换好衣,扶他上了轮椅,便推着他,甜蜜地下楼去了。
战争让迷途损失了许多人员,其中包括园艺师。花园一直被废弃着,一眼望去,满是杂草。一些白色的野花零星开着,几乎见不着。我看上去满目荒凉的景致,不知为何,奥斯温却看得格外悠然。我们漫步在碎石铺就的小路上,途中,有一株小树的树枝挡住了我们,奥斯温便伸手折下它,把玩在手心里,像捣鼓什么宝贝似的。
我忍不住笑他:“你怎么和小孩子一般。”
“真无什么事可做呀。”他言辞轻松,“也不知为什么,你别总苛求我。”
我假装郁闷得不说话,却突然去抢他手中的树枝,可他似早有防范一般,死不松手,硬不让我抢走。我们嘻嘻哈哈着,不久,就听见一阵细微的脚步,我们同时停了手,树枝落在了地上。
来人是娜斯塔嘉。她站在我们面前,指尖沾着些泥土。
奥斯温于是清了清嗓子,问:“娜斯塔嘉,那么早,你不多休息一会吗。”他的语气中半是被打扰的不快。
“我睡不着,陛下。我来看看这里的泥土合适种怎样的花草。”娜斯塔嘉有些机械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不能让花园继续荒废下去了。”她并没有发现奥斯温因她而心情不好了许多,自顾自说着,丝毫没有告退的样子。这个城堡里每个人都在变化着,都在展示着不为人知的一面,换做平时,奥斯温表露得那么明显的烦躁,身为贴身侍女的她不会感觉不到的。
“嗯,我也觉得。”我点头,算为娜斯塔嘉解围,毕竟我也不想影响到奥斯温的心情,“我希望这里能种上红艳艳的玫瑰,这里的泥土适合种玫瑰吗?”
娜斯塔嘉忽而用怪异的眼神看我。
我以为她没听清我问得是什么,于是又问了一遍:“娜斯塔嘉,这里的泥土还适合种玫瑰吗?”
“迷途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娜斯塔嘉就大声叫起来,她望着我,双目几欲喷火,声音震耳欲聋。你看看,吸血鬼的自愈能力就是那么强,前不久,她还躺在一滩血水里,现在就可以如此和我抗衡。不过话说回来,她和她主子还真像,一座座休眠火山。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在愤怒的娜斯塔嘉看来一定格外怪诞吧?
“对不起。”我一边笑一边说。
娜斯塔嘉则全然不理会。“陛下,您现在几乎都任由这个巫女摆布!您难道没有发觉吗?请您醒一醒!”她疯狂地大叫着,咚地跪在奥斯温面前,浑身颤抖。看着她这种偏执的样子我更是忍不住笑了。我亦疯狂地大笑,苦涩地大笑。我毫无办法。
外人怎可能了解我与奥斯温的羁绊。
在不短的停顿后,奥斯温终于有了动作。在两个疯狂的走投无路的女人中他必须选择一个去善待,这大概也是城堡之王永远摆脱不了的悲剧。
奥斯温倾身向前,极有威慑力地,贴近娜斯塔嘉。娜斯塔嘉望着她唯一的,心爱的主人,仰起傲气十足的面庞,绝望又希望着。奥斯温,他伸出双手,像爱护小动物一般,捧起他虔诚的女仆的脸。
“这才是现实,你懂吗。”他低沉的声音,虽然好听,却带着一丝明显的恼怒。
“如果可以,就种上玫瑰。我拜托你。”他忽而收紧双手,娜斯塔嘉惊惧而痛苦,咽呜着,沾满泥土的十指用力揉搓着衣物,她的一张脸,在奥斯温的双手间严重扭曲着。
“奥……奥斯温你干什么?”我惊叫。我害怕他会杀死娜斯塔嘉。绝望中人人都不正常,我有必要出声提醒。
“让她看清真正的事实而已。”奥斯温说得波澜不惊,随即他松开手,娜斯塔嘉一下子就跌倒在地上,惊魂未定,且像受到致命打击一般半天回不过神来。
“爱尔,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回去吧。”我忽然发现,这辈子我都不曾读懂过奥斯温的内心所想。我沉默了,他不曾出手伤过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仆的。我依他说的,推车返回,他顺带着捡起落在地上的树枝,只留娜斯塔嘉一人,怅然若失地留在原地。
那天夜里,我们没有做()爱,只是很安静地躺在一起。我抱着他的腰,他跟我讲了许多他少年时代的故事。维康新的母亲,是一朵黑玫瑰,古堡的王子与气质不俗的女仆是注定要经历悲伤的恋情的。维康新的痛苦,是家族给奥斯温最大的惩罚。所以,他一直都想给维康新自由。以致后来,尤金妮亚,哪怕再清白的公主,也因这份罪过,而变了色彩。王子无法爱上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所以复仇染红了她的双眼。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娶伊蓝吗?因为那天远行,我在伊蓝居住的庄园小憩。这个庄园,在深夜举行盛大的狂欢,烟火漫天,绚烂无比,我却无心观赏。你的有毒的唾液在我体内作祟,让我迫切地渴望失血。所以我避到一个角落,取刀割破了手背。伊蓝看见了,就主动靠近我,凑过来,假装纯情又好奇地,舔我的血。本来这个动作并没有什么,我知道她想诱惑我,可是,她舔血时小猫一样的表情,让我想到你。因此我将她带了回来。我想你迟早会离开我,但是,伊蓝却可能陪我一直在迷途中。所以你不会懂得我得知伊蓝死去时的心情,不会懂得,我究竟为何而生你的气。你不懂像死亡一样的寂寞。而现在,一切颠倒了。”
我只把头塞在他怀里,什么都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