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第十七章、守候(4)(1 / 1)
我一直觉得阿甘迪的到来是个计谋。他知道的是那么多,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存在他不知道的东西。所以,他才会把我看得过于神圣,所谓智者千虑吧,我不无讽刺地想。
他自然在路西法的世界里引起小型的爆炸。路变得越来越焦躁了,就像迫不及待想找什么东西磨爪的小猫一样。他怎那个不焦躁呢,他哪里都没有去过,也从未用自己的牙齿杀过人。
我对奥斯温说,让路也离开迷途吧,他是个有野心但是有自制力的孩子。他是个天才不是吗,迷途不应该束缚他,也不可能一直束缚他。
于是奥斯温慢慢抬起他湛蓝而迷人的眼睛,露出一个有点无奈,却格外温和的笑。“爱尔,我是不可能让路西法这样危险的存在,一直在迷途之中。他在迷途,没有同伴,也就没有归宿,长着红色的眼也可以流不同种的血。因此,他没有避世的理由。”那天,我和奥斯温在一间三层的房间中,和往常一样聊天。我们现在的关系很稳定,他有空就会和我聊天,聊他的过去,他的初恋,他的小提琴,他有才华而精明的,却痛苦了一生的父亲。但是他刻意,十分谨慎地绕开了和贝拉有关的一切琐事,大概他怕又和我在这些问题上产生什么无聊的争执。
不知是谁说过的,世上一切男人女人之间的事,除了我爱你你恨我之外,也就没什么可争的了。
我们没有做(爱),却越来越像生活伴侣,像真正的夫妻。我们什么都谈,我们将手握在一起,就能感受到对方的灵魂,在为何而颤动。
那天,我们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一起。奥斯温刚醒。现在,他的行动速度仍然很正常,睡觉的时间却多了些。我一直在关注他。
“那么你为何同意我领养他?真的是为顾虑我吗?”我想像个大人一样,露出个成熟点的表情,可我却露出一个格外凄惨的笑。是的,我爱路西法,我不想松开他,他是我最重要的孩子。但我又必须松开他。此生此世,我无法让我的丈夫幸福,那么我就一定要让我的路快乐。我要让他自由。哪怕奥斯温要阻止,我也一定要反抗。
我很痛苦,但我必须做,不得不做。人生中,有多少不得不,所以,抱怨是多么愚蠢。
“算是其中之一的原由吧。我在那个孩子身上嗅到浓烈的孤独,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让他来到我身边。”奥斯温忽而闭住眼睛,长叹一口气,用手支额,仿佛瞬间就憔悴了。
“浓烈的孤独?”
“一个人,一种孤独。但是,有种人的孤独会很强烈。那就是逆流而行的王者。无异于革命者及思想家的结合体,一辈子的杀伐与争斗,是他们今生的宿命。”奥斯温出乎意料地,拿起手边的一叠扑克,用他修长干净的手指,利落地洗好了牌。他只爱玩21点,我条件反射似的伸手从他手里抽牌,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不成样子,难怪他想让我放松。
“改变不了么。”我捏住牌,问。
“何以改变,又为何改变,所谓王者,便是拥有王的信念,只要能够,就决不妥协。”奥斯温将牌放在桌的正中央,也抽了一张。他看了看牌,又看了看我,眼神温和却充满威慑力,“当然,他和我不同,我并不安分,可我最终有你陪伴,而他没有。”
我又抽了一张牌,心却凉凉的。奥斯温也抽了一张,但他一直盯着我,注意着我可能表现在面部的激烈的心理变化。甜蜜,而痛苦,我说不出任何话。
“路,他会选择一直寻觅的道路。他一定会去寻找可以让他栖身的地方,虽然我确信,这样的地方,不会存在。你看,你也想放他走。但我知道,你太宠爱他了。这样的爱也会让他不太关心自己是男孩,或是女孩,他总要有空间,自己去摸索。我之所以接纳他,是因为他无处可去,而且像他这样的人,需要去经历一次真实的爱,以致日后,不会太过冷酷。毫无疑问,我不太会表达爱,而你替我表示了迷途对他的欢迎。我由衷欣赏并感激你。”奥斯温的话很温和,很有条理,没有任何起伏。我在想一个王,如若不是奥斯温这样,那么,他还能冷酷到哪里去呢。
他说他由衷欣赏并感激我,仿佛我对路的,一切罪诚挚的情感,都不过是一次善举。可以一笔勾销。我多么艰难地做出决定,来找他,来求他,而他只等我开口。
是不是他觉得,日后路强大了,会因我的善举,而保护迷途,不侵害他的利益。
我又抽了一张牌,半晌我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爆了。
至少,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再不加思考的和奥斯温争辩了。
奥斯温托起酒杯,优雅地饮一口血。红色的酒,刺目猩红。他对我眯着眼睛笑了。他究竟是在可怜我,还是在赞赏我?我只知道,在我心中的一块巨石,被他轻轻一弹,四分五裂。
事情进展得顺利且迅速。阿甘迪和奥斯温为路选定了一所专门培养优良吸血鬼的寄宿学校,自然,那是俗世社会里的学校。通过入学考试,路就会一直呆在那里,直至他成为一名强大且不会胡作非为的血族。据说那是一所在猎人的允许下存在的,校风严谨到残酷的学校。路会在那里遇到强劲的对手。学校很远,但路一点不介意,甚至毫不掩饰他内心的期待。我理所当然,有那么点心酸。
居然,他远行的道路,畅通无阻。
他走前的几天,我特意不与他睡在一起,因为我的失眠越来越严重,而我亦不愿自己的伤心影响到路的快乐,毕竟,路快乐的时候太少了。
路远行的那一天,许多人都站在门口送他。相当部分的小女仆露出十分伤心地样子,而娜斯塔嘉更像一只鸵鸟,在人群中不安分地摆动着小巧的脑袋,脖子拉得细长。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于是最后一刻,我刻意躲入人群,不想让路看见他没用的母亲泛黑的眼圈此刻则变得又红又紫。
红鼓励我再去抱路一次,我哽咽着接过她的手帕,强忍着泪水说,不行的,抱不够的。我要像个坚强的军人,就那样坚定地挥手告别。不要在孩子的怀中,痛哭流涕。
所有人,与路一一道别。然后奥斯温将路招到面前,作为迷途的王,他有这个权利。
“尽管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我一直没有机会表达对你的爱,但是,路西法,我一直尊重你的才会与远见,将你视作我最亲的人,即便你踏出了迷途。但你要知道,我和你妈妈,随时都欢迎你回来看看。”这是一套挺官方的说法,但却格外真挚,也充满威信。奥斯温温和地,凝视着即将踏上人生旅途的少年,做在他面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对一的演讲。
“现在,”奥斯温庄严地说,“你要向我起誓,你在你的一生中,必须做到以下三件事。”
“听您的,爷爷。”路西法的态度,完美到无可挑剔。
“重光阴。”奥斯温停下来,等路西法重复他的话。
“重光阴。”
“敬苍生。”
“敬苍生。”
“忌思虑。”
“忌思虑。”很多年后,我仍然记得这三条训诫。毫无疑问,这对永生一族而言,是极有价值与导向的思想。若谁不牢牢记住,就很难在时间的波涛中稳住舵,终是船毁人亡。
奥斯温露出赞赏性的微笑:“你做的很好,孩子,现在,在走之前,最后和你的母亲道别一次吧。”
于是,路便在人群中挨个搜寻我。我站得太不突兀显眼,过了许久,他才找到我。
“爱尔,无论我走之后,我们是否有机会见面,但请你记得,我们的母子关系,在这一刻就解除了。如果有机会,我会报答你无私的爱,可也不排除,我会想方设法除掉你。”路不愧是路。
我用力点头,就像用锤子锤一枚顽固的钉子。
“我知道了,路西法。再见。路西法。”大概太用力,我的头好晕,好晕。
但是,我爱你,永远爱你,我的路。
路坐上车,绝尘而去。我盯着远处的松林,久久伫立。这是一场梦吗。
没有醒来的可能吧。
“奥斯温,你瞧,我没了丈夫,又送走了儿子,我又只有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