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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古学回到家中,他没有换鞋,直接进了睡房。梅江琴在镜前坐着,冰冷的望着他。
她以自己一贯的沉着冷静的声线问:“回来得这么早?不用陪狐狸精吗?”
易古学慢慢的坐到她的身边来,递上一份文件:“你看一看,签了它。”
梅江琴打开,气得发抖,却仍装冷静:“离婚协议书?易古学,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急的要离婚了?是李彩华逼你的吧?”
“她昨晚出了车祸。”
“啊,是吗?”她显得很诧异的样子:“那么,现在怎么样了?”
“抢救了一晚,手术也做完了。但是人还没有醒。”
“这样就好,人没事就可以了。”她露出少有的关怀,手心却隐隐沁出了汗珠。
“医生说,病情很重,可能很快,也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
“那么,你为什么急着离婚?她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来了,不是吗?”
“是的。”他很平静,肩头始终低垂着:“也许会死,随时随地会死。”
“那么,你为什么要跟我离婚,在这个时候?”
“我要娶她,我要和她结婚。”
“你疯了?易古学。”她把桌面的文件和化妆品全部扫到地上:“为什么?易古学,为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要死了,她可能下一秒钟便要死了,你却要和我离婚,只为了要娶她,娶一个死人?”
“是的。”他站了起来,灯光照着他苍白的脸,他显得疲惫而苍老,白发像蛇一样在他的头上盘踞:“娶她,是我的心愿,是我一生的梦想。”
“不可能,易古学,她死了也不放过我,她死了也在破坏我们。我告诉你,即使我也死了,我也不会让你们得逞,你想与她做一对同命鸳鸯吗?不可能,我不会,告诉你我不会。”
“这份离婚协议对你很宽容。你应得的一切我一分都没有少给你。但是,如果你还是不愿意,我有你和林秘书的相片,希望你理智一点,不要让我把他也抖出来。”
“易古学,你去死吧?你和她一起死吧。不要回来,永远不要回来。”她歇斯底里的大叫,失败如千枝利箭穿透她的心,不管怎样,她还是输了,输得那么的彻底。
即使,李彩华被她推到了车轮下,即使李彩华被她推到了地狱的门外,却仍然可以有他的陪伴。
可是她呢?他可曾爱过她?
“阿易,告诉我,你有没有爱过我?有没有?那些人,我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在乎的只是你,我只是想你在乎我,爱我。哪怕只是一点点,只一点点而已。为什么?为什么从来都不给我?“她哭着葡伏在地,却没有任何人会给她回答。
在经年暮月里,她白了青丝华发,把心机熬成焦炭,才发现她一直掠夺求取的是一个错了的人。
“妈妈,起来,不要哭了。”易立冰上前扶起了母亲,苍老的容颜,只一分钟便布满她的鬓角:“冰儿,你爸爸他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没关系,妈妈,不要哭,你还有我,还有冰儿。”
中秋节当天的报纸,广告版整整一版被买断,用来登载一则结婚公告。
是易氏集团年近50岁的掌门人易古学再婚的消息。
新娘叫李彩华。
一张双人合照,泛着陈旧的泛黄的痕迹。那似乎是一张很老的照片,因为老相片里的易古学还很年轻,新娘更年轻。
那么美丽、甜蜜的笑容,那么清澈、慧黠的眼神。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一行易古学亲笔书写的楷书贴子,这句话直直的在他们的相片旁穿过。
他实现了他对她的承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外面的阳光很灿烂,仿佛是为了配合这一场弥足珍贵的婚礼。
易古学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整齐光亮。他坐在床边,捉紧她的小手:“小华,今天是我们的大喜日子,今天,我娶你。记住了,从此以后,你姓易,你是易太太。”
他低头吻她,吻她刚刚被刻意梳好的光洁的额头,晓晓帮她涂了口红,描了眉,她的脸依然美丽。她还是他的小华。
“我知道,你只是睡着了。因为太累,所以想要睡久一点。”
“不过,你不起来吗?不起来看一看我们的婚礼?你看,你最喜欢的百合花,你最爱的晓晓,还有我,小华,醒一醒,不要太懒了呵,不能不懂事啊,乖,好不好。”他伏在她的肩头悲伤痛哭,他的泪濡湿了她的脸:“起来啊,为什么?为什么不起来再看一看我,今天,我们结婚啊,快起来啊……”
晓晓在易古学的旁边跪了下来,她把头靠在易古学的背上,他厚厚的肩却是这样的脆弱,仿佛就像母亲一样,随时都会破碎。她大声的吼着,用力的打着母亲的前臂:“妈妈,你快起来啊。你一生最盼望的时刻啊。乖,张开眼睛,快点说:我愿意啊。听话啊,说我愿意啊。妈妈……”
“晓晓。”易古学搂着恸哭的女儿,他温柔而慈祥:“不要哭,晓晓。”
“可是,我好害怕。如果妈妈走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她真的会走吗?她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乖,不要哭。晓晓,我的晓晓,你还有我,你还有爸爸。”
“爸爸?”
“是的,我是爸爸。26年前,你就应该叫我爸爸了。”
“爸爸……”她倒在他的怀里心酸痛哭,病床上母亲的脸似在微笑,又似是在哭泣。长长的氧气导管和输液瓶围绕在她的周围。
“妈妈,不管多累,不管多辛苦。都请你起来看看我。妈妈,求求你了。”
郑东宪站在门边看着她,她们一家三口,终于以这种方式团结在一起。而只有他,被摒弃排除在这扇门之外。
他是罪人,是谋杀她的母亲的罪人。
他再也进不去她的世界,他甚至连安慰她的资格也没有。
他希望可以赎罪,他想要说对不起。
但是,就连这些,她也没有心力再去听。
他记得她晚上双眼空洞的望着窗外,自责自怜:“是因为我吗?因为我不配和他在一起,因为我害死了文汇,所以,你才要这样惩罚我,所以,你才要这样分开我们。”
她说了:我们,分开我们。
如果,李彩华不再醒来,那么,他将终生被放弃在她的爱情之外。
他抱着头,闪到门后,他瘫坐在地上,靠着墙,把头埋于膝盖。
“呜呜呜……”
医院里长长的空荡荡的走道里传来他令人心碎欲裂的哭声。
郑东宪急匆匆的回到家中,他满屋子的四处寻找。在花园里寻到呆呆出神的陈姨。
陈姨心酸欲绝:“老板,小少奶走了。”
“她在哪儿?走了多久了?”
“她让我交给你。”陈姨把一个信封交给他,向着门口指了指,便心酸得不能说话。她喜欢的小少奶,就这样走掉了吗?
她娟秀的字迹跃现在他的眼前,小小的纸页似乎湿了又湿。
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我明白,妈妈也许永远都不会醒来,不会再慈祥的看一眼我。
我也明白,你比我更难受,这是一场意外,一场我们都不想发生的意外。
但是,我仍然无法坦然的面对你。
请原谅我,原谅我此刻的坚持,原谅我一直以来的任性。
秋天快要过去了,冬天的雪花我似乎也能触摸得到。
我记得,你答应了我,冬天,我们去到漫天飘飞着雪花的雪地里泡一次浪漫的温泉,
但是,这不可能再实现了。
我无法面对,面对你把妈妈推到死神的怀抱这个事实。
这段日子,我很累,总是莫名其妙的熟睡。
在妈妈的病床边,
在为妈妈盖被子的瞬间,
我都能毫无预兆的睡着。
我似乎要陪着妈妈一起睡下去了。
我想,妈妈一定是太想我了,她想我陪着她。
虽然她从来没这样说过,但我知道,她心里最疼爱的人是我。
我比她自己重要多了。
可是,我总是不听话。
要她担心,
害她难过,
还连累她永远醒不来。
我每次睡着,都会做这样的梦。
梦里的天空很美,湛蓝湛蓝的,有个人在湛蓝的天空伸出手来,
她在叫:妈妈。
我想,那个人一定是我。
是我害妈妈躺在那里的。
如果,我没有害死文汇,
如果,我不曾爱过你,
如果,我们没有在一起,
那么湛蓝的天,她一定不舍得这样对我,
她一定不会让妈妈离开我。
我配不起你,我没有福气拥有你。
有人说:你得到这些,便可能要失去另一些。
我不愿意,我得到你,便要失去妈妈。
失去生我、养我、爱我的妈妈。
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我失去你的爱。
原来你的爱,是我不应该去冀望和占有的。
原来你的爱,是连湛蓝的天空也会嫉妒暴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