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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海风带着潮湿的咸味,郑东宪用指尖拔着自己的发尾,连抬头也自觉无力。
莫少龙拉开他捂着自己额角的左手,说道:“从你走进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郑东宪不语,低垂着头。
莫少龙递给他一张机票:“你去日本吧。”
他惊诧的抬起头:“我为什么要去日本?”
“立冰在等你。”
“莫少龙,你搞什么?”
“你必须走,马上就走,一分钟都不能停。”
“我怎么可以走?现在,你有问题吗?”
“我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你。郑东宪,你现在不离开,你还想怎么样?还想爬到她的床上去吗?”
“莫少龙。”郑东宪大声的喝止他,然而莫少龙却毫无惧色:“这一次,我们是来三亚度假的,现在我不是你的下属,我是你的朋友,我以朋友的身份劝你:立即离开,越远越好。”
郑东宪的眼里闪过犹豫,他点燃了香烟:“少龙,你不明白的,你永远不会明白。那种感觉,你能明白吗?她是我的,她是上天准备好了给我的。”
“你错了,她是别人的女朋友,而你有立冰。”
“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喜欢她,我真的喜欢她。”
“那是错觉,你明白吗?你着魔了,只要你离开这里,去到立冰的身边,好好的放松一下,一切都会过去的。那一天,昨天,都会过去。”
“不可能的,少龙。”
“那么你要怎么样?现在上房间里告诉她,你对她做了什么,是不是要这样?是不是要她恨你一辈子?是不是要她这辈子都活在耻辱里?”
郑东宪又坐下来,用力的撕扯着自己的短发,他第一次感到这般的无助和彷徨:“可是,她怎么办?她怎么办?”
莫少龙站起来,他的语气已经失控,他第一次这样大声的呼喝他:“她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明白吗?就像从前一样,就当她只是你睡过的其中的一个女人,一晚便过去了,没有人知道,不要去记起。”
“不可能的,少龙,不可能。”
“郑东宪,听我说,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不,她已经带走了。”
“带走了什么?她带走了什么?”莫少龙忽而揪起他的衣领:“你的吊坠呢?你的玉龙吊坠呢?”
“我给她了,我戴在她的脖子上了。”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那是你们郑家的传家之宝,那是你们郑家继承人的标志。你居然戴在她的脖子上了?”
“唔。我不舍得。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你明白吗?我不能在她的身上什么印记都不留下?”莫少龙不会明白的,她在他的心中如此重要,如此美好,但是她却不记得他,不知道她曾经那样的属于他。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当我在她的生命中不曾存在过?
莫少龙望着失魂落魄的他,有那么一刻他想抱住脆弱的郑东宪,他们相交多年,他从未曾见过郑东宪这般的脆弱无助,不知所措。
不能让他再这般沉迷,再下去会是一条绝路。
“听我的话。立即离开,谭文汇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不,少龙。”
“郑东宪,你听着,这一场游戏从这里结束。不要让那个女孩子知道你,永远不要,明白吗?”
“可是。”
“等你离开了,你便会清醒的,等你清醒了的时候,你再告诉我,你要怎么办。如果你不想陪立冰,我帮你找女人,什么什么小姐也好,大明星也罢,我都满足你,好不好?东宪,我求你了,先离开,冷静一下好不好?忘记她,让她好好的过日子。”
“可是,谭文汇不值得。”
莫少龙揪着他的衣领,大声的吼叫着:“值不值得,那都是路晓晓的人生,你到底懂不懂?”
时光走过30天,对郑东宪来说,却如同过了30年。
莫少龙让他在另一个或静谧或喧哗的尘世中忘记那一段迷乱的一夜风流。
然而,今天,他仍旧在这里,在街角尽头停下车子,向着窗外呆呆凝望。
她在婚妙店的一楼试着婚妙,听说很快,她便要结婚了,和那个他。
她穿上了一件低胸纱裙,秀发只轻轻的在后扎了一个马尾,她转着圈,在友人的面前嘟起小嘴,似乎在问:“我美不美。”
美,当然美。
然而,似这等千娇百媚,却空付与那一副卑鄙的酒色皮相?
一颗雨露都会留下自己湿过的痕迹,而他那撩人的艳遇却像月光一般黯然凋谢,无声无息。
他有许多次故意从她的身旁走过,她没有抬头,淡淡的走开,只给他一片增添惆怅的背影。
可是,他走不开了,怎么办?
他身不由己的来到她的身边,身不由己的任由失去的痛楚把他吞没。
爱情如果活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便易变平淡。
在艰涩的期盼和分离的思念中却终磨到刻骨铭心。
每天真切看着的人儿,却是镜中花、水中月,无法触到吗?
有生之年,既然注定与你相遇,就是要我为你孤注一掷,要我为你无怨无悔。
谭文汇把所有人都赶开,他说他要静静的系好领带。他要去接他的新娘子。
他决定娶她,他以为只要过了今天,他就会重新成为一个幸福的男人:有一个极爱自己的妻子,有一份极有前途的事业。
本来,今天,他会结婚,今天,河池化工会复牌。
然而,什么变了?河池化工居然在昨天提前复牌了,而且一复牌即全线跌停。
今天也跌停。
到底是怎么回事?郑东宪不是答应会迟点公布澄清消息,撑着股价,再让他全身而退的吗?
可为什么昨天晚上明宇国际便公布了结果,证实重组河池化工计划已经全面搁置。
该死的、天杀的郑东宪。
“郑东宪,你好卑鄙,你出尔反尔。”谭文汇揪着郑东宪的衣领,他想杀了这个人,这个把希望和耻辱带给他的男人,却又在一瞬间让他只剩下耻辱。
“我承认我很卑鄙,你应该听说过,我郑东宪从来都不是品格高尚的人。”郑东宪胸有成足。
“你是故意的,故意置我于死地?”
“是。”
“陈天林给了你什么好处?”
“和陈天林无关,是我要你倾家荡产、身败名裂。”
“为什么?郑东宪,为什么?我所做的还不够吗?我给你的还不够好吗?你居然要这样对我。”
“好,就是因为太好了。”
“什么?”谭文汇直了脖子,全身都在颤抖。
“一句话,我要晓晓。”
“你要晓晓?”
“是的。我要晓晓。”郑东宪重复他的话,他显得很冷酷,让谭文汇不自禁的颤抖:“下午,证监会的人会来找你,你涉嫌挪用股民及基金的帐户资金,进行内幕交易。”
“郑东宪,你好狠。”
“是的,这是我的风格。但是,你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
“另外一条路?”
“取消婚礼,和晓晓说分手。以后,我帮你私下里找律师减刑,出来后,我给一笔钱你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还将要成为阶下囚,你却在对我说东山再起?”
“你可以不答应的。你坐牢后,晓晓也会是我的。”
“哈哈哈……,你错了,晓晓她很爱我,她会等我出来的。你什么都得不到。”
“是吗?你确认吗?”郑东宪在他的面前傲慢的笑着,他高挺的鼻梁和自信的眼眸同时在嘲笑他:“你确认你的晓晓不会爱上我吗?”
郑东宪拉开门把:“噢,对了,忘记告诉你,她是我的晓晓。”
“我会告诉她这一切,告诉她你那天晚上对她做过的事,你这个禽兽。”谭文汇歇斯底里的大叫。
“哼,你去告诉她吧,告诉她你把她献给了我,让她知道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对,就这样告诉她。”
“不,我不能坐牢的,我不能失去这一切,不能,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晓晓,我错了,我错了……”
门“啪”的关上,把谭文汇关到了另一个世界。
……
病房内飘着一股刺鼻的消毒药水味。郑东宪对着外面的工人发牢骚:“你不能放少一点消毒水吗?这么刺鼻的味道,我太太会不习惯。”
“先生,这里是医院,你们住的是抢救室,一地的血,我不用重一点药水能去除血腥味吗?”
莫少龙拉过气得双眼喷火的郑东宪:“算了,清洁工几百块钱一个月的工资,你要人家给你五星级的服务吗?”
“可是,晓晓醒来的时候,一定会不习惯这种味道的。”
郑东宪过去又再牵着她的手:“她应该杀的人是我,为什么却要虐待她自己?”
“算了,等她醒过来,冷静一下,我们再向她解释清楚,这件事也不能全都怪你。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谭文汇会自杀。”
“我现在终于知道谭文汇有多狠毒,他就这样死了,我这一生便再也说不清,道不明,晓晓对我的误会便不可能可以解决。”
“东宪。”
“我唯一奇怪的是,晓晓是怎么知道那一晚的事情的?”
“啊,这个,应该是她发现了玉坠子的秘密吧。”
病房内只余两人长长的叹息。
路晓晓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她能听到四周嘈杂的叫声。
她不明白何以自己还没有死去,她明明已经捉住了文汇的手,可是,为什么还是被分开了?再一次被分开了。
文汇一定是生气了,他不愿意接她下去,他不想再和她一起。
他是对的,即使死为鬼魅,她都已经配不起他了。
她彻头彻尾的爱上了另一个人,爱上了害死他的人。
她连下去陪伴文汇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听到郑东宪在哭泣,那么的癫狂而又歇斯底里,她的心好痛,却又有一种彻骨的解恨。她以为他是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原来他真的害怕,真的害怕永远的失去她。
她听到妈妈在旁小声的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她想要张开眼睛,告诉她:“妈妈,不要哭,晓晓还活着。”
可是,她无法醒来,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张开眼睛,她要对他说些什么?她要怎样面对将来的一切?她不知道,她宁愿自己永远的睡着,任自己被喧嚣尘世的浮华淹没,任自己像个布娃娃一样安躺在他的怀里。
他的手持续的抓着她受伤的手,她的手好像没有什么感觉,但仍然知道他在用力的抓着。醒来后,她应该抽出被他紧握的手吗?
还是就这样任他牢牢的抓着?
挣扎太费力,离开又太沉痛。
有个人来到她的身边,他很温柔,很煸情的说着:“对不起,晓晓,如果我知道真相,会对你造成这样的困扰,我宁愿永远的让真相埋藏。晓晓啊,快醒来吧。你妈妈就要倒下了。”
“妈妈。”路晓晓睁开了眼睛,病房的微光却把她久末张开的眼睛刺得生生作痛。
易古学坐在她的床前,微笑而又一脸欣喜的看着她:“晓晓,你醒了?太好了,你醒了。”
“易伯伯。”
“啊。”
路晓晓艰难的坐起,她只是失血过多,手腕的伤口经过缝合已经停止流血,而一天一夜不间断的补液、输血,也让她的生理机能基本回复正常。虽然说刚刚醒来,但一会儿便可勉强坐起,甚至站立。
“易伯伯,对不起,要你担心。”
易古学的眼里装满慈爱:“不要急,好好的休息一下,我迟一会儿让你妈妈过来。”
“不要,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妈妈说,她一定恨死我了,我是一个不孝的女儿,居然打算抛下她而去。”说着话,晓晓的眼泪已经忍不住流下来了,是啊,太残忍了,她怎么可以抛下可怜的妈妈:“我不会再选择死亡了。易伯伯。”
“这样就好,不然,我真的是罪孽深重了。”
“不,我要谢谢你,易伯伯,是你让我明明白白。”
“明明白白的死去吗?傻瓜。”易古学用手轻轻摸着她凌乱的头发,忽而鼻子微酸,也要落泪。如果她不是李彩华的女儿,如果她不是和自己的女儿爱着同一个男人,也许他会很喜欢她的,非常非常的喜欢。
可惜了。
他真的老泪纵横:“晓晓啊,将来你要怎么办啊?”
“怎么办?”
“郑东宪刚刚离开去处理事情了,他到了你们结婚的会场做准备。”
“结婚?我不要再和他结婚。”路晓晓急促的抓住了易古学的衣领。
“只怕不行。你不明白东宪的脾性,他要得到的,千方百计都要得到,他已经公开了你们的婚讯,所有客人都已经就位,你自杀的消息,他已经对外封锁了。他对莫少龙说了:即使是绑,也要把你绑去会场再说。”
“不行,易伯伯,我不和他结婚,救救我。”
“只怕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不,我和他说。”路晓晓抢过手机,她拔通了莫少龙的电话:“少龙,东宪呢,东宪在哪里?”
“晓晓,你醒了?”电话那头传来莫少龙的欢呼。
“我问你东宪在哪里?”
“啊,他在会场,布置婚礼的细节,他说要让你做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晓晓,你听我说,东宪他……”
路晓晓盖掉了电话:“易伯伯,怎么办?他真的要娶我,我怎么办?”
易古学眉头紧紧皱着:“你就服服帖帖的做他的新娘子吧。免得他到时候,又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毕竟你妈妈和晓光现在要依靠他生活。”
路晓晓像腊像一样定定的坐着,她注定逃不过的吗?注定要被他抓在手里,过着傀儡一样的人生吗?
“除非,”易古学似是找到生机,但却又旋即摇头,长长的叹气。
“除非什么?易伯伯,告诉我。”路晓晓抓住了他的衣袖,眼神中充满着期盼,现在他已是她唯一的依靠了。相信他,就像是她血液里脉动的本能。
“除非你偷偷的离开。先避上一阵子。”
“逃跑吗?”
“对。”
“可是,妈妈。”
“你妈妈我会照顾她的,相信我,我会向你妈妈说清楚,她一定会支持你的,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活着,你妈妈便很满足的了。”
他继续游说她:“留下来,你准备怎样面对他?再次杀了他,还是不小心杀了自己?晓晓,先离开一段时间,冷静下来再说,毕竟是结婚,一辈子的婚姻啊。”
“易伯伯,你会照顾我妈妈的,是吗?”
“当然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爱她,我实在太爱她了。我怎么可能会不理会她?”他露出更慈祥,更伤感,更动人的笑:“相信我,你妈妈曾经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比我自己更重要,我一定会让她得到她应该得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