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章（1 / 1）
洛少商从省城打来电话,开标的结果无惊无险。
省内诸多商家参股，蚕丝改良委员会将厂址定在省城。资金一到，便破土动工。
黄家连日里经历太多骤变骤惊，意料中的事并没引起太大的波澜。
只有大少奶，似乎做着另一番打算。
动了的念在心里胀裂一道口儿，一粒粒饱满的石榴果往外钻，再也打不消。
公司成立在即，了了一个长久的愿。如此的丰功盛烈前，她竟有一些小小的惆怅、再过些年，一秋催一秋，一年老一年，到了那时，什么功利都是云烟。女人，别人尊称她什么，比不上一个孩子最稚嫩的一声‘娘——’。念祖也唤她娘，念祖也是乖觉的孩子。可是，彼此之间，总像隔了层什么，没有那种连心扯肺的疼。
如今，她竟憧憬起那种疼。沉甸甸的累赘，吸附着她的血肉，一天天孕育，一天天刻画出她心爱人的模样……这种奇妙而隐秘的欲望不可遏止的滋生，生长……
但是，也有担忧。
新公司的成立给了她一个机遇。不止是生意上的机遇。新厂建在省城，大股东理所应当亲赴省城。
她有时怀着兴奋而又惴惴的心不熟练的悄悄算起日子——三个月，才会显形，就到了冬天。笨重粗厚的棉袍又能遮盖三个月，转年开春，去省城几个月，悄悄生下孩子，掩人耳目。以后……
暂时的平静给了她关于以后的奢望。
以后，或是他，或是她，找个借口将孩子过继来，就是一家三口的团圆……
每当这样想，幸福和羞涩就会涨红她的脸。即使在黑暗的寂静，她也会慌忙捂住发烫的脸。孩子也还没有呢……
一切就绪，只等十忽织的当家人到省城签约。
又一个机遇。合适的日子……她似懂非懂，不敢请教任何人。暗自算，一天也不肯差错。
大少奶向黄老太请示。
黄老太没多说什么，问一句：“善存没时间么？抛头露面的，还是男人做。家里的生意，早晚过给他。”
大少奶如实答：“十几家商号参股，还有很多合约上的细节，省里好多地方，他都要逐一走到，更辛苦。”
黄老太闭目仰起神：“去——要几天呢？”
大少奶暗咬唇：“四天——”
“签约，要那么久……”黄老太只是自语，并不要她答，“生意上的事，我早已不过问。你做主就是。”
大少奶退出来，说不清原因，竟是一层冷汗。
郑善存在门外等她：“你一个人去？行么？”
“有什么不行，还跟着下人呢，过去可以找少商。”
“要去几天？”
“嗯……四天。”
“签约么，一天还不够？早些回来……”
大少奶把竖起的指头挡在他唇上：“嘘——”
他攥了那只手。
她脸一偏，不要直视：“一天签好约，然后……等你过来。”
“啊？”他一时没明白。
她一愠，红着脸低声：“你办完事，就过来。”
“我还是不放心。要不这样，我先陪你去省城签了约，送你回来。再去和其他商家商定合约的事。”
她一怔，气他的不解，又怕他看破：“不。不要早过去。”
“早晚要去省城，差个四五天，算那样精准做什么？”
“你……”她没法再说，嘴唇嗑几下，微翘起，眼里也蕴着恼意。
女人的心，有时莫名奇妙到没法揣度。他搔了搔头，不再争执。只要她在他身边，还有什么好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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萃斯特饭店是建在租界区的传统山字形洋楼，四周临水，围着欧式的砖砌护栏。很清幽、很背静。
签约不过走一个过场。关家没来人，看来，宿怨未解。眼下且顾不得。仪式毕，黄家做东，大少奶请委员会的几位官员和业界同行吃一顿饭。饭后，洛少商派人分别将他们送走。预先定下萃斯特二楼的包房，侍从们抬进行李，茶房收了打赏钱，十分热情，退在门口：“太太有什么吩咐就摇铃，我先出去，不打搅。”
洛少商交代几句话，便也走了。
大少奶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壁灯的开关就在墙上，却不按。黑暗让她稍微的平静。她在黑暗中静静数着自己的心跳。
西洋钟吧嗒吧嗒地走——
突然响起一阵门铃。大少奶全身紧绷起来，心也跳得厉害。
铃声一阵紧似一阵，她站起身，揪住胸口的衣襟，稳着脚步，走到门口。把门旋开——
开门的一刻，她突然紧闭了眼睛。
如期而至的怀抱。
她的腰被紧紧缠住，足下一空，人凌空而起。他抱着她转了几个圈：“你怎么就知道是我？”
脖子一痒，是他的吻。她禁不住笑，不知是触痒，还是按不住心中的喜悦。仍不睁眼：“就是知道。离多远，都感觉得到。”
他腾出一只手开了壁灯。光线刺进她的眼缝，缓缓张开。华彩炫目的灯光，厚厚天鹅绒的窗帘垂在地。
她两只手搂着他的脖子，无暇遮眼，蹙着眉，打一下他的肩：“放我下来啊——”
他哪里肯放。是否所有男人都喜欢在他心爱的女人面前昭示自己的力量？他直直抱着她，高过自己。他咬她的耳垂和下颚，把头窝进她颈窝，埋在她胸口。后来，他放她坐在床沿，长久的将脸埋进她怀里，叹息声也埋进去。这样的依恋让人窝心，她抱着他的头，似有若无的力，落在他的头发：“奔波这么久，应付那些人，累了吧？”
奔波和应付不会使他累。长久的压抑瞬间释放，是千钧一卸的疲倦和感慨。
时间是偷来的，太珍惜。
他珍惜的解开她每一粒纽襻。他咬着衣口开裂后露出来的每一处细腻。
她仰在他身下，看高高举架上浮凸的水晶大吊灯。瑰丽的光源折射出千条万道华美的线，她从未曾在如此的华丽下如此放纵自己。
她伸手去碰开关，指头挺得直直，始终差一些距离。只得去捂他的眼，这一刻的狂放和欲望，是千斤落闸也阻不住的困洪。
堆霞云絮般厚厚的羽毛枕和床垫卸去了人所有的力量，连喘息都无力。柔软的弹簧床上下跳动，像一个永无止境的循环，一次又一次的缠绵，永无止境。她无力的动一动手指，寻找一个支撑，摸上黄铜床柱，黄铜床柱闪闪发亮。
迟早，他们也会有这样一个家，家里也有这样一张黄铜柱的柔软的床。
大吊灯上无数的饰坠，轻柔的，有节奏的，一摇一晃……
事后，她伸出手臂，吃力的伸直——‘叭’灯关上。
重又回黑暗。
她静静抚摸身边熟睡的人。他还什么也不知道。隐瞒使她心生怜惜，她怜惜的摸着他露在被外的肩膀和手臂，摸他湿漉漉黏在身上的汗。然后，她拉起他的手，放进被里，放得很深，搭在她的小腹上。
她轻轻扳开他每一根手指。手很大，张开了，几乎盖住整个小腹。欲褪未褪的激情重又千条万渠的聚汇起，汇在最深最隐秘的激情之地，那里股股脉动，一个希望，生命的希望。
她拉着他的手，他的手覆盖着她的希望。突然就有一种流泪的冲动。他们，一定会有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