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三十八章(1 / 1)
汽车嘀嘀嘀一路开进黄家,入夜了,谷雨叔特意留了门。
司机拉开门,关小姐下车朝里走,不停摇着手里的小檀香扇:“热死了,这鬼地方的电影院,又闷又热的——”
郑善存一言不发跟在后头。
关小姐放慢了步,这‘鬼地方’也是他的地方,失语了。她便搭讪:“啊——片子还算不错,张织云真漂亮——”她突然挽住郑善存的胳膊摇晃,“你说,是张织云漂亮,还是李旦旦更漂亮?”
郑善存依稀记得那是电影结束后演员表中的两个名,其实他并不能将名字和属于它的脸对应在一起,可他被她摇撼的头发晕,随便道:“李——”
“李旦旦?”
“嗯。”
关小姐不吭声了,撅起嘴。
司机都笑了:“二少爷,您也太老实。没过门儿的二少奶奶是要您说,谁也比不过她漂亮!”
郑善存勉强笑一笑。
已至他门口。关小姐也站下了。
郑善存道:“不是嚷热么,赶紧回去歇一歇。”
关小姐坐在门口的廊凳上:“这会儿风很凉快,我就在这儿歇一歇。”
她的泼皮娇憨使他头发麻,自己走不得,催又催不得,只好站过一边。
一站一坐,一句话也没有。简直辜负了这三五明月满。
关小姐恨他的不解风情,一忍再忍。
郑善存道:“风凉,坐一会儿就早回去。”
便多一句也没有。
她耗不得,唤道:“善存——”
人前人后她也这样唤他,此时此刻,别无旁人,那声音似乎多腻了一娇嗲。
郑善存直皱眉,只得回过脸。
关小姐站起来,背靠廊柱。看向他的眼神笼着雾,朦朦胧胧。是夜的月色也朦胧。朦胧把他推到一个危险的境地。
屋里似乎有一些脚步声,脚步接近窗口,停了。窗牖太陈旧,发涩,微微响——
满怀柔情心如脱兔的关小姐自然不会听出这甜蜜的静谧里细微的变化。
郑善存立即意识到屋里有人。有人一早在他的屋里等他。是谁?
‘吱呦——’窗开了一条细缝。月光投进去,一条狭长的亮。
恼恨一个人,恼恨也是牵挂。人可以疏离,心不能不牵挂。久了,一颦一笑,一个表情,一个远影,无数次重温在肆无忌惮的回忆里。太熟悉,心心念念想着的人,不用太亮的月光,不用转头,只余光,他也清清楚楚,是她!
怎么竟会是她?
这回,他的心全乱了。热血刹那向上涌。他提醒着自己。不要转头不要看!眼神闪烁游离,别无去处,只能落上关小姐的眼。
异动在他眼里,蠢蠢的。关小姐霎时红了脸,心也怦怦跳,缓缓阖上眼,脸更红。
面前的眼睛闭上,另一双眼睛却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看。
他知道,她在看。心突然躁起来,报复的快意,炙焰乱舞——
他偏要做给她看!
他捏起闭目仰脸的女人的下巴。心在较劲儿,手在使力。力大了些,关小姐有一些疼,微蹙起眉。
郑善存咬定了牙,低头——
静寂中悠缓的响动。
他顿住。没变姿势,只眼角略瞥——那窗已大敞四开。月光不再遮掩,洒下一把清辉,窗里的人也不再遮掩,冷眼无声地看。
他一寸一寸俯下去。屏住息,心似乎已不在腔子里,心扑通通震在两耳中。
他的眼始终离不开那道窗。
窗里的人,无声无息。月光洒下来,洒在脸上。没表情的脸,不知何时,亮晶晶的两道水。
郑善存的喉头滚动着,牙也要咬碎了。不知赌一口什么气,这个关头,一意孤行的赌下去。
关小姐含羞窃喜,或许等得太久,那微开启的唇轻抿,颤了颤。
屋里的人突然转了身。
他看到她转了身。什么掷出窗外,她走了,义无反顾。
刹那抽空了他的心。
手松了,泄尽力。他输了。还是输了。
却蓦然涌上一股力,他随了她的方向,疾步赶去。
关小姐怔忡张开眼,只见他一人。他的背影,渐离渐远。
羞恼愤怒悉上心头,如此的戏侮!
关小姐腾腾腾地赶上去:“郑善存!”
郑善存大踏步子朝里走,就像听不见。刚掷出窗外的一张纸,丢在地上。他未看见,看见也不在意,此时此刻,他什么也不在意。
那纸被他踏了一脚。关小姐一眼瞥到,大红的,烫了金。
她俯身捡起,聘书。
沾了泥垢的聘书,在她手里。屈辱中。还有伤心。再恼再怒再伤心,她也不能贸贸然临夜追进一个尚没放定礼的男人屋里。
本该放定的啊,今天,本该是她的大日子。
郑善存快步如飞,走得又疾又使力。
她就在不远处,同样脚步匆匆,摇摆的旗袍是内心的仓皇。
“赵夕淼!”他咬着她的名字,声音不高,咯咯切齿。
她不理,也不停。
他赶过她,拽她。第一次拉扯,没用十分力,她轻易挣开了。激起他的性子,所有隐忍压抑,以往的,适才的,不可遏止的瞬息爆发。
他把青砖也碾得嗤嗤响,一把箍住她手臂。她回身,怒视,话也还没出口,他将她的胳膊甩上自己脖子,拦了腰,勾住腿弯,横抱起。
她又惊又急:“郑善存!”
他抱得粗鲁又凶狠,不怕她挣扎。
她撑着他的肩,她的手攥成拳,捶他打他,她的腰肢大腿小腿扭动在他臂间。
他就咬着牙,冷着脸,红着眼。踢开一扇扇拦着的门,迈过门槛,穿厅过室,直朝里走去。
44.
郑善存撞进自己的屋里,狠狠踢上最后一道门。
他把一切一切的顾忌封在门外。
大少奶猛地一挣。
两个人几乎一起滚倒在床上。
倒得很仓促。郑善存狼狈地把身子一翻,半垫着她。
硬邦邦的红木大床。骨骼和床板磨错撞击的声音清晰可辨。
她伏在他身上,撑起身,有一些心软了。
他趁她片刻的犹豫紧紧抱住她。
她不屈就,挣扎得厉害。挣扎和反抗只有激得他性起,翻身压住她,咫尺相对,看她的执拗。不知怎么,心跳得那样剧烈,紊乱地走了样,扑通扑通——全是欲望。他克制不了欲望,胡乱亲她。
她哭,他便将她的叫喊吞进嘴里。她捶打他,他硬挺挺地承受了,反而将她箍得更紧。直到耗干最后一丝力,她软在他身下,融化成大片大片的虚汗和眼泪。
眼泪无声的流,像没止没境。他铁一般的手臂渐渐松了,仍环着她。亲吻也落得很轻,他用自己的唇轻轻含起她低陷下的腮上薄薄的皮肉——太瘦了,瘦到让他疼,他的吻轻到若有似无。
眼泪仍然流。深深的双眼皮红肿到透明,他不敢用手碰,也不敢用嘴碰。
她一点声音也没有,连抽泣一下的力气都没有。究竟流了多少泪,和他一起才多久,好像,一辈子的泪都流干了。
冤孽。
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他静静的抱着她,偶尔抚摸一下她的肩头或是似乎永远也焐不热的手。
静了好久。她在静中拾掇了一点力量。缓缓动一动,想起来。
“怎么?”
“让我走——”
“今天别想走!”
“我——”她一点戾气也没有,软弱的憔悴,“我好累,想回去睡了……”
“就在这里睡。”
“衣服都压皱了。”
“一件衣服算什么!”
她爱惜的抹平衣上的每一道皱褶,袖口、领口、开叉……
是那件衣服。他这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穿在她身上的不合时令的衣服。
他跟随她的手摸在那件旗袍上,袖口、领口、开叉……然后突然扳住她的肩。她借这股力翻过身。他们的手臂紧紧缠住对方的肩颈和腰背。他含混着:“无论你希望与否,我做不到……”
眼泪顺着崎岖交贴的鼻梁嘴唇滑下来,混在一起,再分不清。
他们搂抱在一起,躺了很久。
她轻轻推开他,指头蹭着他的脸,叹息,像回答:“我什么都可以没有,不能没有你……”
“真的?”他问,马上又搂她进怀里。不要她答。
他不愿深究有多真,有多深。只要这样一句话。沉浸其中,满足了。
后来,她似乎真的睡熟了。她的脸窝进他胸口,使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气息却逐渐轻而匀。她的手轻轻动,摸进他的胸口。他连忙解开自己的扣子。
手钻进他的衣服,贴着他的肌肤,肌肤起了一层栗,好凉。
她的手摸寻着他腋窝,□□去,不再动。
一个只能在梦里寻找温暖的女人。
他拉起衣襟,裹住她露在外的腕子。把她揽得更紧一紧。
明天,明天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