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突厥公主(1 / 1)
翌日,两人带着连翘回到那个摊子,摊主在招呼客人,那只白羽还在,若藜开心地上前,把连翘枝递到摊主手中,说道:“老板,我要把它带走。”
谁知摊主面露难色。
“真不凑巧,它现在是我的了。”
说话之人声音清脆,若藜跟长恭都以为是一女子,转过头去才看到竟是一容貌清俊的公子,有着弯长的睫毛,灵动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又有飒爽的英姿。他身后跟着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子,葛布衣服掩饰不住似水的灵动,再年轻十年定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老板已经答应了留给我们。”若藜试图让他放弃。
“可是他已经卖给我了。”那个公子不肯割爱,命令身后女子:
“青芫,带走。”
“慢着。”若藜拦在她面前,转身质问摊主,“老板你说过留给我们的,现在连翘枝我们也拿来了,你怎可言而无信?”
摊主左右为难:“夫人,不是我不守信用,只是……”他看了一眼那个男子,一副不敢招惹的样子。若藜察觉出来,看着那个公子冷冷笑道:“看来你在这一带还挺有威望。”
那个公子高傲地扬起头,一副还用你说的样子。
“我们与摊主有约在先,你岂能夺人所爱?”若藜依旧丝毫不放。
那个公子看她身旁的男子容貌俊秀,只道他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拔出腰间的剑去挑若藜的下巴:“小夫人蛮霸道的嘛。”
这个举动惹怒了长恭,若藜还没来得及反抗,他便上前一把握住那个公子剑鞘,那个公子也不示弱,可惜力量跟长恭比起来逊色太多。
长恭夺过他的剑后并未收手,而是步步紧逼,很快将他逼到一个死角,将剑架到他脖子上。
“你要做什么?”那个公子又惊又怒,拼命挣扎。
青芫见状忙叫停长恭:
“公子住手,我家公子无意冒犯。”
长恭牢牢把他钳制到剑下,怒气冲冲地瞪着他。那个公子心有不甘,握住剑鞘底端欲奋力挣脱。长恭收剑,一把揪住他的襟领,按在墙上,忽然感觉他的胸部不对劲,很软。
她是女子!长恭马上反应过来,看她眼中似含泪地望着自己,才原谅她刚刚所为,松了手。
那个女子趁她松手之际,气愤地跑到青芫身边,又恼又羞。
青芫正要安慰她,她便气鼓鼓地命令:“青芫,我们走。”
青芫点头,转身之际看了一眼长恭,不知怎的,她觉得这个男子很面善,仿佛跟她有很深的渊源,他们曾经相识吗?
他长得跟主子真像,青芫回首往事,表面虽波澜不惊,内心已起伏汹涌。
主子的儿子现在应该跟他差不多大吧,不知此生还能见到他否,他在高澄府里过得怎样?会想念自己的母亲吗?
长恭察觉到那个女子不舍的眼神,心里好奇也不好去问,只能目送她们牵马离开。
若藜还不知个中缘由,上前问道:“他怎么了?”
“跟你小时候干的事一样。”长恭耸耸肩,走到白羽的笼旁,那个摊主早就吓傻了,赶忙将白羽奉上。
“跟我小时候……”若藜这才明白‘他’是女扮男装,上前质问长恭:“你怎么发现她是女子的?”
长恭摇头不答,若藜捕风捉影地嗔道:“呦,王爷脸都红了。”
长恭笑了笑,没有理她,径直往草原的方向走。
若藜小跑着跟上,拍着他的臂膀:“你快说啦……”
长恭也不躲,只是走着,脸上洋溢着微笑。
阳光柔和地洒在身上,一对夫妇吵闹着,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若是能在这世外之地,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该有多好。
不理会战场的硝烟弥漫,不去管朝堂的风云诡谲。
可他们不行,因为他是将军,她有羁绊。
那个羞红了脸的女子停住脚步,青芫也随之停下:“公主,怎么了?”
原来那个女子便是突厥公主阿史那云罗,此时的她脑海里只剩下刚刚那个男子的容颜。他虽没有草原汉子的粗犷,却孔武有力,气魄丝毫不逊。
他的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潇洒自如,却不是花拳绣腿。
脸有些发烫,她渐渐不恼了,上马调转马头:“青芫,去追。”
青芫也不耽误,利索地上马,一如当年离开邺城的英姿飒爽。她知道公主要追的人是适才遇到的那对夫妇,刚刚事发突然,没有来得及细问,现在她也想趁机问问他们的来历。
长恭跟若藜来到草原上,看轻云缱绻,流淌于天际,日光倾城,化散了薄露。
他们立于高岗上,长恭打开牢笼,那只白羽扑棱一下翅膀,飞走了,没有回头。
只是,它离开的那一刻,引吭高歌,那是世间最美的声音,流云驻足,风住尘香。
“看吧,它并不是愿意一生都呆到牢笼里的。”若藜笑着望向长恭,长恭报之一笑,这一刻沙漏铭记不住,蒹葭苍苍,风中微摇,芦苇絮肆无忌惮地凫于天地。
这一刻,似梦,却如此清晰。
他们身后注意不到的地方,阿史那云罗和青芫立于长草之中,听白羽声音动听,看面前情侣恩爱,云罗的眼眶有些湿润,她转身:“我们走吧。”
“可是……”我们不是什么都没问呢吗?青芫不解,但最终还是听从了公主的命令。
看那白羽飞离,消失在一片灌木丛里,长恭与若藜也离去。
白羽飞至有些潮湿的灌木丛,那里是它被猎走之地,那里有它的恋人,现在,那里只有它恋人的尸体,另外一只白羽,静静地躺在灌木丛中,再也不能发出声音了。旁边半浸溪水的石上有凝结的血迹,红似月季,如图腾。
空中的白羽发出一声哀鸣,其音天下至悲。
哀婉的声音久久回荡,尖锐,入云,伴着它冲向那块溪中石。
寂寞当年比翼飞。
听到这声哀鸣,长恭若藜两人同时回头望。
“长恭这是什么声音?”若藜脱口而出。
长恭摇头,他们都想不出发生什么事了。只是那鸟儿的悲鸣太过沉重,两人也不免怅然。
邺城
高演狩猎之时,有兔惊马,坠而绝肋。
弥留之际,召长广王高湛进宫,遗诏传位于他,最后留下一句话:
“勿学前人。”
高湛恸哭答应,他心里明白,六哥怕他动太子高百年,毕竟,当初六哥曾背叛对二哥的承诺:“皇位夺时但夺,殷儿慎勿杀也。”,他怕他也会对自己侄子下手。
只要百年无二心,又何必杀他,他能答应。
齐国皇位更迭快得令人咋舌,短短十年余月便换了四个皇帝,其中高洋、高演、高湛皆为娄太后之子,现在娄昭君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
登基大典之后,高湛孝瑜看过娄太后,回到御书房。
刚继承大统的高湛神清气爽,不见愁容,笑着拍了拍孝瑜的肩膀:
“孝瑜,朕能顺利登基,多亏了你啊。”
孝瑜亦微笑回道:“这是臣分内之事。”
高湛微微点头:“孝瑜,你我虽是叔侄,但情同兄弟,今后不管发生何事朕都不会伤害你,你有什么事也不要瞒朕。”
孝瑜拜谢:“臣定当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湛忙扶起他:“孝瑜快起。”
御书房烛香飘渺,平添一层愁。高湛轻叹一口气,孝瑜问道:“皇上可是在为伪周与突厥联姻之事烦忧?”
高湛点头:“是啊,孝瑜你有何高见?”
此时皇后胡氏走到御书房门口,看到孝瑜与高湛正在谈论些什么,摆手命身旁宫人悄声退下,自己立于书房门口听着。
“那突厥公主现在可并未嫁给宇文家的人。”孝瑜幽幽说道,点到为止。
“你是说……”高湛会意,“朕也可以去求亲?”
孝瑜笑着点头,看着面前着龙袍之人展颜,心里却浮起浅浅的寒意,皇叔,他太在意这个皇位,在意到不择手段,无论是为了得到它,还是为了保住它。
不管怎样,他都会为他保住江山,怕只怕,他不会信守承诺,不会给自己侄子安生的日子。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太了解他了。
鸟尽弓藏,亘古不变。
门外的胡皇后柳眉紧蹙,这个高孝瑜,居然仗着皇上信任他,提议让皇上去迎娶突厥公主,万一要是影响到她的地位……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孝瑜告辞,离开御书房,胡皇后赶紧躲开。
孝瑜在宫中长廊上走着,长廊迂回曲折,似他心事重重。
“河南王,你逾矩了吧。”胡韶容拦在他面前。
孝瑜看到是皇后,忙欠身行礼,回道:
“臣不明白皇后娘娘说些什么。”
胡韶容冷哼一声,眸子似雪冷寒:“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皇上刚封我为后,封仁纲为太子,没人能动摇我们的地位。”
孝瑜抬头,风轻拂他的眼角,眼微眯,知她已听到他和皇叔刚刚在书房里的话,于是笼袖再拜:
“皇后娘娘,臣只是想替皇上分忧,自认无逾矩之事。”
胡皇后冷笑:“分忧?那就多想想怎么安抚民心,少来操心皇上的后宫!”
孝瑜知与她解释不清,面色冷峻:“此事关乎大齐国运,臣才出此下策。想当初皇祖父为争取蠕蠕这个外援迎娶蠕蠕公主,皇祖母宁愿让出皇后之位,皇后娘娘宜效仿之。”
胡皇后气得语噎:“高孝瑜你不要太过分!”
说完一挥长袖负手离开,身后长柳绵绵。
孝瑜摇头,他不想让两人之间有隙的,可是这个皇后明显有些误会他了。
回到后宫,胡皇后扯着柳枝,咒骂着孝瑜。
手缠柳枝,一不小心扯得生疼,她咬了一下嘴唇,看纤纤玉手有了一丝血迹,却不知怎么处理。
“皇后娘娘小心啊。”
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一双温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手,胡皇后心被撩拨,忽而凝眉,这不是皇上的声音,也不是皇上的手。
“原来是黄门侍郎啊。”胡皇后转身见到是和士开,这个人容貌出众,是皇上的心腹,怪不得这么大胆。
她抽出手去,和士开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在她又羞又怒的目光中用另一只手掏出绢帕为她包扎。胡皇后渐渐不再挣扎,包扎完后,她轻抬似水明眸,笑道:
“和大人果然体贴入微,怪不得皇上如此宠信你。”
和士开拱手:“都是臣分内之事。”他抬头望着胡皇后的眸子:“臣也愿为皇后娘娘分忧,不知皇后娘娘为何事动怒?”
想起刚刚发生的事,胡皇后怒气难扼:“还不是那个高孝瑜,仗着跟皇上从小一起长大,净进些谗言!”
和士开一笑:“皇后娘娘都说那是谗言了,我们又何必跟他这样的小人多言。”
“怕只怕皇上只听他的。”胡皇后怒气稍歇,低声喃喃。
“你不知道,不仅如此,他还欺负我的表姐,我的表姐嫁给他那么久了,居然还是——还是完璧之身。”
“哎呀呀,那简直是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嘛。”和士开顺着她意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