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娥眉柳姿(1 / 1)
长安
周国皇宫虽大,然半个多月来的搜寻,晟泽仍是连陈昌的影子都没找到。这些日子他以皇宫侍卫的身份,住在宫中。
是不是师妹看花眼了?他猜想。
他太想念师妹,打算这两日再查探无果便返回邺城。
行至一座宫园前,抬头看上面书写“柳园”二字,心下奇怪,这里好像还没找过,或许来的时候是晚上没有注意到。不过宫里应该除了这个地方都搜遍了。
他走进去,发现这座宫园很大,种了许多柳树,柔软的柳枝在这春风中飘摇,空气散发着清新的气味。
宫园虽大,然园中建筑很少,只有一个寝殿,一座湖心小亭。看来这座宫园的主人不爱奢华,没有什么收获,他打算离开。
回首一望,他不禁惊呆。
晨光中,一个着天蓝色衣裳的女子在湖心亭中起舞。
飞絮濛濛,池水溶溶,花香淡淡。这一切,都不及这个女子的千分之一美。
师妹?这是晟泽的第一感觉,她怎么在周国皇宫里?她不是已经嫁到齐国皇室里了吗?
晟泽惊讶地上前,仔细看那女子,舒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她们只是外形相似罢了,这个女子看起来比师妹年岁大些,更有女人的韵味。
此时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跑到那个女子的面前。
女子发现了他,心里一惊,没有停稳,亭中一处没有围栏,眼瞅着她便要掉入湖中。
晟泽疾步上前,环住她的柳腰,抱住了她。
“你是谁?”那个女子脸微红,用力推开他。
“我是……”晟泽心想骗过她应该会容易,“我是新来的皇上的侍卫。”
那个女子果然相信了他,微微点头,只是面露疑惑:“皇上的侍卫怎么会到我的宫里来?他现在身体如何?我好久都没见到他了。”
她蹙眉的样子也跟师妹很像,她是谁?是皇上的妃子吗?有这样的美人,皇上居然舍得好久都不见,真是暴殄天物。
他笑笑,想给这个像师妹的女子一些安慰:“皇上很快便会过来的。”
“是吗?”她笑了,一副不信的样子。
“真的。”晟泽说道,“你这么美,他怎么舍得不看你?”
“不用安慰我了,在皇上还未登基之前,我便被先帝送给他做夫人了,那时他还年幼,只是关心我,却从来没把我当夫人看。”
“后来他做了皇帝,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大冢宰卑躬屈膝,把我置于这柳园中,从来都没看过我。”
晟泽不禁唏嘘,这个皇帝,身在福中不知福。面前的这个女子对他痴心一片他丝毫不懂珍惜。
要知道这世间的有情人能在一起,都是得到上天眷顾的。他与师妹青梅竹马,却被无情拆散。他至今还不知道师妹的心。
面前的女子孤独地爱着一个人,这份爱那么寂寞,他又何尝不是呢?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女子轻抬似水褐眸,问晟泽。
“白泽。”晟泽答道,取他的名,师母白漪澜的姓,在他心里,早将师母当成了生母。
“白侍卫,你先离去吧,你我孤男寡女,被外人看到不好。”
晟泽点头,离开,走出宫园之时,与宇文邕擦肩而过。
时间定格。
这个人步履矫健,颇有将风,他究竟是何人?会是大冢宰派来的吗?
宇文邕皱眉。
这个人服饰无华,却掩饰不住气宇轩昂。他目光如炬,竟有天子之尊。
晟泽心想,他看了一眼宇文邕身后的仆从,一个小太监乐呵呵地跟着他,或许,这个人真的就是皇上,他来到柳园了,看来,那个女子没有白等。
擦身而过。
“何泉,你干嘛非拉朕到柳园来?”宇文邕很无语地责问那个小太监。
“皇上,自从那郑姑娘走后,你便一直愁眉不展,奴才想为你分忧。”何泉眼睛里满是真诚。
“你能帮我分什么忧?”宇文邕摇头,这个小太监,还真煞有其事。
“皇上可还记得大夫人?”
“娥姿?”
“没错,在皇上做大司空之时,奴才便跟着皇上了,也见过大夫人几面。”何泉细细道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皇上登基之后只顾与大冢宰周旋,册封大夫人为柳妃后,从来没见过她吧。”何泉问。
宇文邕回想一下,点头:“是啊,朕是冷落了她。”
“可朕并不爱她。”他掉头要走,“以后别做这样的事了,朕还要应付大冢宰,很累。”
看皇上有些不悦,何泉急忙拦住他:“皇上别急着走啊,奴才不是受她所托,只是看皇上为郑姑娘之事抑郁,想帮皇上分忧罢了。奴才前些日子看到柳妃在柳园起舞,风姿竟跟郑姑娘有些相像!”
“是吗?”宇文邕眉头舒展,回想一下,确实如此,若藜跟几年前的她有些相像,只是感觉竟如此不同。
只是,若藜会起舞吗?如果会,那将是怎样的绝世风华!
可惜,他看不到了,只能像曹植对洛神的那般想象: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鱼沉雁落,令人忘忧。
然真正令他忘不掉的,不是她的容颜,而是她小兽般清澈的眼神,还有身世虽苦,却敢于逃脱命运束缚的勇敢。
他许她荣华富贵,万民景仰之位,都留不住她。
她不是仙子又是什么?
“而且……”何泉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宇文邕回过神来。
“而且奴才看到她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孩童,上前去问才知道是皇子!”
“什么?!”宇文邕先是一惊,然后面露喜色,“朕当父亲了!朕有皇子了!”
俄而冷静下来,是啊,登基之前他曾宠幸柳妃,只是很少去关心她,现在自己竟连她生了龙子都还不知道。
他有些自责,快步走进柳园,何泉也替他高兴,依旧乐呵呵地跟着。
李娥姿仍在亭中起舞,宇文邕走上湖面长廊,仔细看她,旋身、俯首,轻柔舒展,时间仿佛凝滞。
他把她当成了那天降临在他生命里的仙子。
“皇上驾到!”何泉象征性地喊了一嗓子,打破了沉寂。
李娥姿立住,感到不可思议地回头,三年了吧,她终于离皇上那么近!
眼里噙着泪水,她有满腹委屈,却不敢诉说,她怕他再离去。
那个侍卫果然没有骗她。
“皇上万福。”李娥姿行礼。
宇文邕上前扶起她,语气温柔:“孩子呢?”
“在屋里睡了。”
“大白天的睡觉?”宇文邕展颜。
“是啊,那孩子可乖了,就知道睡。”何泉插一嘴,宇文邕回头瞪他一眼,他才乖乖闭了嘴。
“带朕去看他。”
“诺。”李娥姿领他去房中,嘴角一抹浅笑,不管他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自己,总之,能见到他,便已很幸福了。
果然,房中小床上孩子在熟睡,宇文邕伸手想去抱他,停住,转身问李娥姿:“你给他取名字了吗?”
李娥姿摇头:“臣妾不敢,还请皇上赐名。”
“那你平时都唤他什么?”宇文邕轻声问,怕吵醒了他。然而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这个孩子酣眠中气息平稳,大有雷打不醒之势。
“赟儿。”李娥姿如实相告。
“赟?很好,文武兼备。”宇文邕笑着点头,“他就叫宇文赟吧。”
“谢皇上。”李娥姿俯首要拜,宇文邕扶起她来,附到她耳边轻声说,“今晚朕会派人接你到朕寝宫里来。”
李娥姿难掩喜色,正要谢恩,何泉突然开口:“要不要把皇子接到东宫去?”
宇文邕沉思一下:“不可,现在大冢宰相逼甚急,如果把赟儿接到东宫,无疑是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
他望着李娥姿的眼睛,信誓旦旦:“你相信朕,他一定会是太子。”
李娥姿点头,她信任他,他说到的,从来没有做不到过。
果然,那天夜里,御用马车就将她接到皇上的寝宫中。
李娥姿进去后,何泉依旧守在外面看星星。
寝宫中弥漫着冬青的淡淡香气,不是冬日,怎么会有冬青的香味?她看了一眼香台,明白了这是浸了冬青香气的烛香。
原来皇上喜欢这个味道,她现在才知道。
宇文邕见她进来,‘倏’地一声将一支短箭投进一只细颈花瓶中,李娥姿望去,看到那只花瓶里装着十几支的短箭。她还没来得及问,宇文邕便上前把她抱起,放到宣软的龙床上。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宠幸,但时隔好久,那份心动如初。
褪去了衣物,赤然相见,从小习武的他身材健硕,身下的她胸口起伏剧烈。
宇文邕要去吻她,她闭上眼睛,只觉柔软之物轻沾她的嘴唇便离去。她睁开有些迷离的秀目,只见宇文邕撕下帷幔一角,蒙住了她的眼睛。
面前一片苍茫,她什么都看不到,如临深渊,她第一次那么无助。
身上的人不断地吻着她,从额头、发梢、蒙着她的眼睛的帐纱、雪白的细颈到起伏的胸口、平坦的小腹。
她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她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宇文邕面色渐红,抚摸着她似削皮的莲藕般修长光滑的双腿,神智迷乱。
他任由她索取,要把一切都给她。
“若藜……”
他口中喃喃。
帐内意乱情迷。
帐外烛香缭绕。
次日清晨,宇文邕刚起身便看到李娥姿坐在铜镜前梳妆。
“怎么不多睡会儿?”宇文邕边穿衣,边问她。
李娥姿已经洗过了脸,然而此时眼角依然似有泪。
“臣妾梳洗完了就该回去了。”
她压住心中的痛苦,淡然回道。
宇文邕正要开口,只见何泉冒冒失失地闯进来,还差点跌倒。宇文邕皱眉,斥责他:“谁让你进来的!”
何泉赶紧摆摆手:“不……不好了,大冢宰过来了。”
宇文邕眉头皱得更紧,神色冷峻,他转向李娥姿:“你躲在帷幔之后去。”
李娥姿不解。
“我不希望我宠爱的人被他看到。”宇文邕说。
连像的都不行,宇文邕想。
“我不希望我宠爱的人被他看到。”这句话回荡在李娥姿脑海中,令她沉沦,忘却了昨日的痛楚。她走到帷幔后,宇文邕指着何泉,命令:“你——把衣服脱了。”
“啊?”何泉惊讶地合不拢嘴。
但看宇文邕又弄乱了刚穿好的锦衣,他只好去解自己的衣物。
“快!”宇文邕催他。
何泉不再犹豫,褪去了自己的衣物,只穿着一条单裤。
宇文邕看着这个瘦弱的在颤抖的小太监,暗自发笑,把他扛到床上,盖住他下面的身子。
宇文邕忽然掐了他一下,何泉大声呼痛。
这时宇文护走了进来,看到宇文邕匆忙下床迎接,床上还有一个赤身的男童!他记得,那个男童是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好像叫何泉来着。
何泉满脸绯红,宇文邕衣衫不整,宇文护登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宇文邕一脸尴尬讨好地走来,他心中不屑,又有一丝喜悦,但佯装愤怒,大声斥责他:
“你……你居然跟太监厮混!简直丢尽了我们宇文家的脸!”
“大冢宰勿气,我……我只是玩玩而已嘛,有什么大不了。”
宇文邕毫不在意。
宇文护一甩手:“算了,不要玩了,你也该想想立后之事了。”
“立后?”宇文邕沉思片刻,说道,“我登基之前曾娶亲,是楚地李氏,不如就立她为后吧。”
在帷幔后的李娥姿又惊又喜,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提昨日迷蒙中喊着其名的那个女子。
“她有什么好的?”宇文护轻鄙地一笑,陷李娥姿希望落空。皇上最听大冢宰的话,大冢宰瞧她不上眼,那她当皇后真的无望。也罢,皇上说她是他宠爱之人,足矣。只要赟儿有出息就好,她怕只怕,赟儿当不上太子。
“依大冢宰所言,谁人合适?”宇文邕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宇文护没有在意:“你是大周的皇帝,要为大周着想,现在齐陈刚刚联姻,明显就是冲着我们大周,我们也要找帮手。”
“哪有什么帮手?”宇文邕已经能猜到是要联合突厥这个强援,权当不知。
“当然是突厥了,突厥兵强马壮,如果与伪齐联手,大周将腹背受敌。我们要趁着他们未结盟,早日与突厥结成姻亲联盟,现在突厥俟斤之女阿史那氏尚未婚配。”
他看了一眼宇文邕,不耐烦地问:“你懂我意思吗?”
宇文邕点点头:“大冢宰放心,是大冢宰交代的,我一定听。我定会亲自迎娶突厥公主。”
“知道就好,收收你的烂摊子。”他瞪了一眼何泉,何泉吓得把头缩到被子里。
“那朝中之事就劳烦大冢宰打理了。”宇文邕略一欠身。
“你什么时候不交给我,真烦!”宇文护高傲地仰起头,走出皇帝寝宫。
送走了大冢宰,宇文邕让惊魂未定的何泉将李娥姿送走,李娥姿没有走,轻轻踱到他身边,关切地问:
“皇上可是要去突厥?”
“恩。”他略一点头,看了一眼李娥姿,“对不起。”
“皇上没什么对不起臣妾的。”李娥姿笑了,“臣妾知道有一个武功不错的侍卫,名叫白泽,不如让他跟皇上一起去。”
“好,朕会派人叫他的。”宇文邕点点头,“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若你是若藜,我可以为你违抗大冢宰的命令,可惜你不是。
两人再无话说,宇文邕看了一眼何泉,何泉会意,扯了扯李娥姿的袖子。
他们走后,宇文邕立于窗边:
突厥灭茹茹之后,尽有塞表之地,控弦数十万,志陵中夏。他焉能不知?
什么伪齐、伪陈、突厥,都将附我大周!
江山,他一定要打下,为了父亲的遗愿。
他的时代,即将开启。
注释:宇文邕迎娶突厥可汗之女发生在保定五年,现在将其提前四年是为剧情紧凑,请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