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五卷 囚笼篇 第一节(1 / 1)
第五卷囚笼篇第一节
长春市区东北部,满洲国宫殿。
外表并不出奇,但室内装修豪华,鎏金檐,水晶吊灯,或红或花的地毯,色彩缤纷的吊顶,厚重繁复的织绵长帘,雕琢富丽的门面,沉重的实木家具摆设,甚至有电灯有电话有收听台。
内廷的同德殿里,我替溥泽披上外套,掸清衣服上的褶皱和尘屑。溥泽转过身来对我说:“不知道这回又是什么事情,不过有事情倒罢了,只是每次要如此妆扮真是别扭极了。”
我微微笑了,安抚道:“如此才像你的哥哥溥仪啊。”
溥泽扬了扬头:“就是那帮日本人搞鬼。”溥泽说这话时,几分不服,我拍了拍他的手臂:“怎么又这么耐不住性子了,不是说好了再慢慢等等的嘛。”
溥泽同意点了点头,抬头对我说:“怀远醒了没,你去看看他,叫他早点起,我回来教他画远山。”
我恩了一声,对他说:“赶快去吧。”
溥仪轻巧的步子迈出院子,往勤民楼去了。
我缓缓踅回身子,往室里走去,天又慢慢热了,脸上沁出粘粘的汗来。这样的日子,似曾相识,我慢慢想起五年前刚到长春时的情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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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长春时,天气也是这么热了,我肚子鼓了很多,步子又沉,天气热,身体也燥热热的,偏偏又畏寒,不能纳凉,很是不舒服。
我长时间的卧在缉熙楼休息,婉容好久没来看我了。听闻说婉容到新京甚是自在,日本人在东北的关东司令部常常开派对舞会,乐队演奏,西式冷餐,邀请溥仪和婉容参加,婉容生性活泼,喜欢西洋的东西,场场都不落下。后来,日本派出使节和记者来采访皇上,婉容烫了头发,穿了件旗袍,袅袅娜娜,礼仪周到,款款大方,直叫那些日本人惊叹,皇后容貌又好,气度又佳,一度引的日本若干女人东施效颦。
皇上越发喜欢婉容,场场宴席都带着她。只是回来的时候,总是失望,跟政王说:“政王,朕本以为晚上板垣大佐会跟我商讨复大清的事情,可他没有,为什么呢?政王你说,难道他们不想帮朕么?”
政王沉声说道:“皇上,你一心光辟大清,老臣真怕皇上被人利用啊。”
皇上逃避开政王的目光,幽幽瞥向一旁:“政王,如果朕真被利用,朕并不后悔,只要朕能复辟大清,朕才有面目去看地下的列祖列宗,怕只怕,朕连利用的价值都没用了。”
政王拧眉不语,皇上的委曲求全突然让他想到一件事情来。
在露香园,芳泽大使游说溥仪:“东北全境光复指日可待,皇上勿失良机。东北是祖宗的发祥地,东北三千万子民盼皇上主持大计,恢复祖业。”
就这样,皇上被说动,粘了胡子钻进了汽车后备箱,躲过角门小厮,一路行至港口,登上了日本早已安排好的小运输船。可皇上并不知道,这船上还有一大桶汽油,一旦中国军队发现并阻截无法脱身时,日本军队就准备点燃汽油,绝不让皇上落回到中国军队的手中。
这些皇上不知道,可政王知道,当斥探向政王报上这些事时,政王深深的叹了口气,皇上殷切复国的愿望他是知道的,可皇上毕竟是个大人,政王不能支配皇上的言行,毕竟在王爷的家训中,只有辅佐皇上,拥护皇上。
所以政王来了,待在皇上身边,另外联络各旗遗老再图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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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管家把许天赐带到新京来时,我已经大腹临盆,面前的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我差点没认出来他,他哭着爬到我脚边,俯伏着身子,一边哭一边磕头:“慈悲的襄福晋,仁慈的襄福晋,您大人大量,就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我问苏管家:“王爷怎么说?”
“王爷说,随福晋处置。。。”
许天赐一听,膝行几步:“襄福晋襄福晋,留下小的性命,一定给襄福晋当牛作马,不,当猪作狗都行,要不然给要出生的小贝勒当马骑,天天都当马骑,只要您留下我的狗命,就当襄福晋给小贝勒积了福,救了条人命。。。”
我头脑昏昏的,也惫懒动,听他说这么多也不动声色,只最后句话让我的眉角跳了跳,我喊过苏管家,对他低语几句,苏管家听了,点了点头,冲许天赐斥道:“福晋决定留下你的命,记得你有生之年给福晋和小贝勒祈福吧。”
许天赐磕头连连,直把额上磕出血来:“谢福晋不杀之恩,谢福晋不杀之恩,小人一定天天给福晋和贝勒祈福烧高香,遇庙拜庙,遇神拜神。”
不多时,苏管家回来了,回禀道:“福晋,办妥了。找了个屠夫下的手,许天赐疼晕了,已经丢出宫了。“
我懒懒的恩了一声。许天赐一生耽于淫/欲,罪孽深重,却被莫愁传染花柳之症,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来处理他了,又不至要了命,又留了他命,又断了他的根去祸害人。
到底是不专害人之行,心头突跳了几下,只觉肚子有些疼,挪到床上躺下,沉沉的身子又睡不实,疼痛一直隐隐约约,直到丰儿来唤晚饭,挣扎着起身,只觉腿上一热。
丰儿挽着我的胳臂,慌慌张张叫道:“啊,福晋,你,你,羊水破了。。。”
我呆呆的去看腿上,已湿了半条裤子,又坐回床上,支丰儿去叫人。
人影幢幢,政王管家丫头小厮站了满屋,我视线时尔模糊时尔清楚,听觉时尔分明时尔嗡嗡。
早准备好的稳婆把一干等众清出了屋子,才安静许多,只留了几个丫头在旁边,稳婆扶住我的肚子,慢慢向下推按,安抚的说:“头胎是难些,福晋别怕,稳婆在这儿呢,你听我的话,慢慢吸气,呼气的时候用力,吸气,用力,吸气,用力!”
我呼吸急促,听此才刻意调整节奏,呼气时,一边用力,稳婆推赶着我的腹部,好痛,身体像被撕裂了,什么东西在腹里膨胀乱撞,直冲的我肝胆脾胃都在疼,忍不住叫出声来,丰儿填了张帕子在我嘴里,我使劲咬着,再接再励。
疼的晕了过去,醒来再接着用力,不知多少循环,稳婆高叫:“生了,生了!”随着稳婆啪的一声拍婴儿屁股的时候,婴儿嘹亮的哭声响起,我满头满脸满身的汗,四肢的力气像被瞬间抽散,虚弱的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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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贝勒满月的时候,皇上下旨大宴宾客,席上板垣大佐通信给皇上,说天皇已经定下皇上登基的日子,关东军这边已经收到了消息,着手办理了。皇上大喜,千恩万谢,又对政王表态:政王一生为国不说,现贝勒又如天使童子一般带来个这么好的消息。当场封小贝勒为和硕亲王,甚至比政王等阶还要高出一层。宴后我听了讪讪的,微言反驳:“还这么小,下赐这么高的爵位,不是说名贱反而好养么?”
政王长舒广袖,春风满面,不以为意:“政王的子孙受清祖福荫,一定福寿双全,荣耀绝顶,不过,都满月了,也不能老是儿啊儿的叫,名字你就取了吧。”
我脱口而出:“就叫怀远吧!”
政王迟疑了一下,喃喃着:“怀远?怀远?可他跟尔齐尔福是个尔字辈。。。罢了,就随了丫头你了,只要你高兴就好。”政王有几分讨好于我,我不再说话。
怀远,怀念宜远。。。宜远。。。怀远虽不是你子,但从孕至产,我都把他当你的骨肉来看待。
皇上的登甚准备了几个月,拖到了来年。凡议事,皇上坚持让政王出席,关东军让皇上登基的方法与皇帝即位大典的旧俗大相径庭,皇上郁郁寡欢闷闷不乐,政王温言相慰无效,只得做到随影相陪。
三月天寒,我守在缉熙楼照顾怀远,子书在玩玩具车,大龙在旁边。傍晚,政王差苏管家回来问候我,我关心的问皇上的登基情况。
苏管家深深的叹了口气:“只承认皇上是满洲国皇帝,而不是大清国皇帝,这不是明摆的当作是日本的附属国么,更甚者,还要皇上穿满洲国陆海空军大元帅正装,而不是我们清帝的龙袍,起先互不相让,皇上动了气,直在寒风凛冽中僵持了两个时辰,坂垣大佐才同意皇上穿龙袍举行告天礼,晚宴时着元帅正装。后来皇上在临时用土堆的天坛,告天即位。”
我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喃喃:“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皇上才真真是体验了。”遂又冲苏管家道,“你去勤民楼吧,王爷也少不得你在场。”
苏管家躬身走了,大龙走到我旁边:“清儿姐姐,这次皇上能坐得久么?”
我怔了怔,缓缓摇头:“姐姐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