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那个地方那时候还没有通电,不知现下通上电了没。反正我们只能点清油灯,冒出的烟子相当辣眼睛。三爷不知打哪儿摸出三枚铜钱,起了一个卦,结果好像更不怎么样。
“水山蹇。”三爷摇摇头。
“这不挺好吗,有山有水的。”我对这些卦象是一窍不通,就调侃了一句。
三爷便说这是山上有水,曲折之象,卦象主往蹇来反、往蹇来连,都不是很好的兆头。
这当儿张家小哥冒出一句:“蹇卦还可变九五之爻,也未必毫无转机。”
我乐了:“诶呀,原来你会说五个字以上的话啊。”
三爷点头道:“对,大蹇朋来,以中节也。看我们的造化了。——你们收拾收拾先睡下吧。”然后示意张小哥和他出去说话。
吴邪把炕上的毡子铺开,那毡子是没有熟过的羊毛擀的,硬扎扎的很不舒服,但能有这个铺盖已经不错了。我拍拍吴邪问:“那小哥儿什么来头?好家伙,享受高级顾问待遇么。”
“这我真不知道,”吴邪有点自嘲地笑了笑,“这行当水太深,我知道的太浅。”
“可也不能这么说,谁还是天生就会这一套啊?毛主席他老人家还说‘三年不学习,赶不上刘少奇’嘛。”
许是听了那老头的话和三爷对卦象的解释,大家都有点消沉,谁也不吱声儿。一看冷场了,我只好说:“都愁眉苦脸的干啥,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想那么多没用。林某人算计要当主席,不也把自己算计摔死了吗?哎对了,他叛逃那会儿我正好在农村,大队书记去公社听最新指示回来,就跟社员讲:‘林秃子不是个球玩意,那反对毛主席么,还偷了马克思的皮大衣(披着马克思主义的外衣),带着一群(叶群)老婆上飞机,狗东西没跑掉,把三叉骨(三叉戟)摔断了!’”
大家笑过一通,三爷跟小哥也进来了,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便跟那家人道别进山。据三爷说,那处墓葬十分特别,以天然的山洞为墓室;我们要走上两天左右的时间。
[收藏此章节] [手机UMD下载] [] 安得促席,说彼平生(五)
举报色情反动信息
举报刷分
我们原以为那里的黄土大山不会有什么危险,毕竟“三边没树石头少”嘛;结果第一天吴邪就出了事儿。
那会正是晚间休息的工夫。那边早晚温差挺大,我们找了个山洼背风的地方扎营造饭,其实也就是烧点开水,主要还是靠压缩饼干填肚子。我现在还记得那里入夜的景象,满天的星星亮得扎眼,照着远远近近的大山,真就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写过的那样,苍山如海啊!
我正跟那仰望星空冒充文化人呢,真正的文化人在我背后一敲:“嘿,开饭了。”
我跟着吴邪走到火堆边,见俩伙计已经有滋有味地喝起加盐的热茶来,张小哥坐在石头上摆着跟我刚才冒充文化人一样的架势,我问:“三爷呢?”
“爬那边山头上观天象去了。”另一个叫王盟的伙计说,“他说不用等他吃饭。”
“嘿,行不行啊,咱要是倒古人的斗他这么干我没意见,那几百年前的西域回回也懂这个天文地理?”
吴邪说:“不能小看人家,元朝还有回回司天监呢,阿拉伯人在天文观测上素来很有一手。比如,在忽必烈统治时期,有记载西域扎马鲁丁向朝廷进献万年历,还有七种波斯天文仪器,什么咱秃哈刺吉,咱秃朔八台,苦来亦撒麻……”
我大叫一声:“小爷,您给我说人话成不?我都快秃了!”
吴邪撑不住大笑出来:“这都是波斯语,翻译过来就是我们古人说的浑天仪啊星图啊什么的。——喂,小哥,你不吃东西么?茶要冷了。”
张起灵那小哥还是一副不太热络的样子,我也看习惯了,就说:“甭搭理他,觉着饿了自己就过来了呗。哎,你说的那个扎什么钉我怎么觉得这么耳熟?”
吴邪连喝了几口热水,慢慢说:“1957年的时候,在西安发掘了安西王阿难答的府邸遗址,他是当时皇族里唯一的穆斯林,为他的王府主持奠基仪式的就是扎马鲁丁,在夯土台基里埋下了五块刻有幻方的铁板。”
“又是那什么幻方啊?”
“对,穆斯林认为幻方代表着‘秩序’,可以预测未来和驱除恶魔。”身后猛然响起声音,把我吓一激灵,敢情张家小哥属猫的,走路没声。
吴邪想了想说:“中国古人在这方面的想法大概也有相通之处,洛书不也是三阶幻方么?后来被附会成了太乙九宫。”
得,他俩居然能说到一起去。我晾在中间,两边看看这你一言我一语的,也听不明白,不知怎地就特想唱:“鬼子就放大炮哇,八路军就拉大栓呐……”
又扯远了,还是说吴邪怎么个出事儿法吧。我们这不是吃完了吗,他想起来在行李里找什么东西,就蹲下来翻,手往地上一按,突然一下跳起来。
我们忙问:“怎么啦?”
“没事,手掌大概被什么蛰了。”吴邪伸出左手,已是很明显地肿了。
大奎说:“咳,不就是虫子吗,吐两口唾沫,单脚蹦几下就好了,我姥姥教的。”
他还没说完,张起灵站起身,拉过吴邪的左手一看,马上对我发话:“小刀拿出来。”
“刀?”没等我反应过来,张小哥已经迅速地从衣服上撕下一缕布条,一边把吴邪的手腕扎紧,一边说:“快点,放血。”
我马上明白了几分,把吴邪拉到火堆边坐下来,抽出小刀,在火上烧烧,往他手上肿的地方划开了十字口,就见流出来的血的色儿都不对了。俩伙计这下才真给吓着了:“有毒啊?”
张小哥简单地吩咐我:“往外挤,不能用嘴吸。”就在方才吴邪被蛰的地方蹲下来,翻开地上的石头土块不知找什么。
我赶紧让伙计们往山上跑,去叫三爷,因为真是感觉到不好了,吴邪左手腕已经在发烫,他忍着不说,但明显在打晃。
这边小哥也够利落,三下两下就提溜着两个舞舞扎扎的活物走了过来,我一看,真是后脊背直发凉。
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大个儿的蝎子,瞧颜色也跟寻常的不同,不知是不是到了精怪的层面。
他接下来做的更让我后脊背寒毛倒立,就见他掐掉蝎子尾巴,一把抄过我的空饭盒,把蝎子扔里面,舀了开水一烫,然后蹲下身用筷子夹起一只递到吴邪嘴边,示意吃下去。
“这他妈能吃么!”没等吴邪说我先说出来了,“刚才就这玩意蛰的吧?可不是一般蝎子啊。”
“所以才要赶快克制毒性。本来活吃解毒最好。——按着他肩膀。”小哥难得说了这么多话,然后一手捏住吴邪的下巴,迫使他张嘴,迅速把蝎子塞进他嘴里。
吴邪这人也真有股子硬气,居然没吐出来,我看着都想吐了。
等他把两只蝎子生生咽下去,我这边也处理完了伤口,撒上药再用绷带包扎,松了一口气:“这下该没事了吧?”
小哥摇头,不说话,吴邪勉强说:“感觉还好。就是可能有点发烧。”
这会儿三爷这个老马后炮终于到了,也是一路上被那俩伙计忽悠个够,吓得不行,连说吴邪要是有三长两短,他和他大哥没法交待。不过他一看到吴邪脸色好像还可以,手上伤也处理了,便放了点心,反正野外磕磕碰碰也很正常。
没想到,估计是蝎毒未清的缘故,那晚上吴邪的烧一直不退,时睡时醒。另外两个伙计跟三爷轮班守夜,我和小哥就坐在吴邪旁边陪着,给他喂点水什么的。
快到天亮的时候,我看吴邪估计好点了,伸手想探探他是不是退烧,张小哥挡住了我,意思是手凉容易测不准。
我说:“你还能给我变个体温计出来?”
他捋起右手袖子,用手腕内侧贴上吴邪额头试了试,终于有了一点点笑模样:“烧退了。”
安得促席,说彼平生(六)
那天早上吴邪还是吃不下东西,——也是,头天刚吞了俩生猛蝎子,能吃得下才怪,我估计他一两年之内吃龙虾螃蟹都会有心理阴影;但明显精神好多了。不过本着“救死扶伤,实行革命人道主义”的精神,他的辎重暂时归我背了。
因了吴邪这意外,我们几个走路都分外小心,大奎更是疑神疑鬼,把裤脚扎紧了还总要摸摸裤腿,生怕钻进个把虫子去。
张小哥就说吴邪遭遇的是十分罕见的赤尾蝎,寻常蝎子毒性也没那么强。
我便接口问:“不是说好墓穴都风水宝地么?这儿虽说穷山恶水吧,埋的外国友人吧,也不该尽吸引这种……牛鬼蛇神?反正就这意思。我琢磨要是天真小同志遇上个祥瑞,比如一屁股坐上个熊猫,才算正常哩。”
三爷一听这话,眉头紧皱,也不吱声,板着个苦大仇深的脸走前头去了。我小声问吴邪:“你三叔这脾气跟你可不像。”
“不像才正常嘛,他是我叔,又不是我爹。”吴邪乐了,指指我肩膀上他的包问,“能背动不?给我吧,我觉得缓过来了。”
“你这是小看你胖哥,咱下乡收老东西那会,上百斤的石碑、画像砖就不说了,有一年在房山琉璃河淘着个这么大的石狮子,老激动了,一溜小跑扛回北京,你这点玩意算个甚么。”
我们正说笑着,三爷叫大家停下来休整。
我说:“这不还没到吃晚饭的点儿么?”
三爷也不搭理我,手指身后山峦,神色凝重地说了一大堆,什么观地脉而合天象,查明砂而得妙局;墓葬之道,欲合天机,必占有情之势,得山水相顾,又所谓云从龙,水从脉……他说得唾沫横飞,我听了半天就一个意思:洋鬼子传教士虽没有记载具体地点,但根据他的推测,那位中东友人就葬在这座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