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这世上有哪家的小娘子谈到自己相公,会像她这样,惊惧远远大于甜蜜的样子。任仲心想着。
任仲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人,这次他受人之托前来为苗初蕊看诊,进到骆家时,骆书丹脸上那份担忧怎么也不像作假,感觉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妻子应该颇为关心才是,可苗初蕊害怕的样子更不似作假……
他们究竟是怎么了?任仲都快被这对夫妻给弄糊涂了。
“姑娘,今日不论是你身上的毒,还是拿掉胎儿之事,你都得有人加倍细心地呵护照料才行,因此……”
“不!求求你,公子,求求你别告诉他!我可以照顾我自己,我可以的!求求你别告诉他。”苗初蕊激动地要从床上起身跪求任仲。
任仲见她如此激动,更觉奇怪,但她此刻可禁不起半点情绪起伏,便只能先安抚她,“好、好,你先躺下、先躺下。”
苗初蕊躺下之后,掩着脸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任仲怎么也劝不住她,便问道:“姑娘,在下可否冒昧请教,为何不能告诉你家相公的原因?”
“他要我……别拿自己的事去烦他……他说,我不关他的事。”一想起骆书丹说过的那些话,苗初蕊就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任仲闻言眉头一蹙。
听听,这是身为人家夫君该对自家小娘子说的话吗?
苗初蕊正伤心着,没见任仲脸上神色不对,迳自道:“他从来就没喜欢过我,也从不把我当成他的妻,要是拿我的事去烦他的话,他肯定是要生气的。斌斌是他的孩子,他对斌斌却也不见疼爱,多半是因为我的原因,既然已经无力挽回什么,那就更没必要再去招惹他生气了。”
这么多年了,她不论说什么、做什么,他从来也没顺心满意过,她早就绝望到不想再费力去期盼什么了。
现在她只希望斌斌能在骆家有一席之地,能顺利成长成人,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而让斌斌被骆书丹给牵怒。
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任仲只是一介郎中,任仲只能幽幽一叹,“在下知道了,在下这就换帖药材给姑娘,暂保元气不流失太快。胎儿一事还请姑娘三思,切莫久拖。”
苗初蕊闻言感激地道:“小女子谢过公子大恩。”
第十章
骆书丹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卧房的,他满脑子只剩一片恍惚,不知不觉地便晃到了骆家广大美丽的后花园来。
天啊!他居然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到底伤她伤得多深,伤得多痛!
这个女人把她的青春、她的爱情、她的性命全交到了他的手上,而他却半点不知怜惜。
如今他终于知道她的好了,他以为他们终于可以重新来过,可他听到了什么?他居然听到她命不久矣……
骆书丹痛苦地闭上双眼,脑海中出现了关于她的一切——从小到大。
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天下来漫天大雪,他爹爹由外头回来的时候,蓑衣下还藏了个粉嫩嫩的小娃娃。骆书丹记得她、她是他们骆家的世交苗家的独生女儿。
当时尚且年幼的骆书丹不懂自己的爹爹为何要带这娃娃回来,只记得她一见到自己,就对自己伸出肥肥短短的小手,开心地喊道:“骆哥哥。”
之后过了几年,她梳起了少女的发髻,江南少女特有的温婉可人慢慢地显露了出来。偶尔,他会捕捉到她红着脸,偷偷觑着自己的眼神,可是并不讨人厌。
约莫在他十五岁那年,家里给奶奶办了寿宴,所有亲朋好友邻人都来了。他与一众同侪在一起谈笑,她送了瓜果点心过来,同侪之中有人看了看她,笑着对他说:“书丹,你家这个小丫头生得不错哪!过两年长大了些,送给我当小妾吧!”
她听了,整张清秀小脸全炸红了,更显娇羞可爱。
他生气了,也不解释她并不是骆家的卖身丫鬟,却只笑道:“齐兄,你没见她没胸没腰没屁股,带回家填房,不觉得磕牙吗?”
于十一、二岁便发育良好的北方姑娘相比,苗初蕊的确显得过分稚嫩生涩,可他的话却也要伤人了。
当时苗初蕊听了,哭着跑走了,骆书丹不觉有不舍,但一众友人都在身旁,却让他怎么也追不上去。
再之后,便是新婚之夜她娇羞的小脸。
那时他已经在外面玩开了,他习惯了北方姑娘的豪放,习惯了青楼艳妓的逢迎手段,然后忘了她的单纯美好。
其实他们不该这样的!
他知道她一直很爱他,而他……其实也并不讨厌她的。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他不会再说那些赌气的话,也不会将自己的面子看得比她重要,更不会迷失在那些虚情假爱之中。
可如今她却已经……已经……
颓然坐倒在巨石上,如今骆书丹已无心在意这样是否会弄脏了他的锦袍。
活了二十几年,这是骆书丹第一次深深感到自己做错了事,第一次流下悔恨的泪水,全是为了她。
骆书丹正伤心着时,不远处却传来一阵妇人怒骂,骆书丹赶紧擦了擦脸,往声音的方向走去。
“你这个杀千刀的!不死鬼!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哎呦!别打了,别打了,我真的没有偷看别的女人啊!”
“还说没有?你明明盯着那个女人,盯得两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还说没有。”
“没有啊!娘子,我最爱你了,我只爱你一个的!别打了。”
骆书丹走近一看,只见自家老园丁老胡身手矫健地满园子跳上跳下,其妻,也就是骆家专职洗衣妇胡嫂抓着洗衣棍在后头追着。
为了方便随时照顾这硕大的花园,老园丁的家就在花园后方,看来两人是一路从家里追打过来的。
突地,老胡伸手往怀里摸出个亮晃晃的东西递给胡嫂面前,“娘子,你看。”
就像变把戏一样,胡嫂瞬间怒气全消,看着那亮晶晶的发钗,“这……这是……”
老胡道:“我没在看女人啊!我看的是她头上的钗子。当时我就在想,你戴肯定比她戴好看。”
说着,老胡像献宝似的道:“看看,喜不喜欢?纯银的啊!”
胡嫂一下子红了眼眶,却还是嗔道:“没事乱花什么钱。”
“买东西给你,怎么会是乱花钱呢?”老胡殷殷切切道:“我给你戴上。”
他一面把胡嫂头上那根木钗换上银钗,一面道:“以前孩子小,从来没买过什么好东西给你,你看,你戴起来多好看。”
“年纪一大把了,还戴这么亮晃晃的东西,你也不怕人家笑话我们。”胡嫂一面说,却还一面去摸看看有没有戴正。
“那不然以后都戴给我看就好了。”老胡笑眯眯地揽住了胡嫂。
“死鬼!”胡嫂听他这么一说,像少女般地红了脸。
这并非骆书丹第一次看见家里的老园丁于其妻斗嘴,只是每次见两人数十年如一日飞恩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咳咳!”骆书丹假意地咳了两声。
老胡夫妻两人吓了一跳,赶紧分开。
胡嫂年纪虽然大了,但终究还是女人家,脸皮较薄,立即到:“我……我去烧饭。”
说完,胡嫂便走了。
“我也……”
见老胡也想离开,骆书丹立即揽住他,“等等!”
“少爷有何吩咐?”
“咳嗯……”骆书丹颇觉尴尬地咳了咳,才道:“那个……老胡啊!”
“是,少爷。”
“嗯……我那个……是想问你,那个……”
“哪个?”从没见过骆书丹如此支支吾吾,老胡不确定地问。
“我是想问你,……为什么跟胡嫂……这么久了还……你知道的。”跟别人问这种事,即使是骆书丹,也觉得尴尬不已。
“喔!”老胡恍然大悟地道:“这说穿了也没什么。女人就要人哄,只要你哄哄她,说几句她爱听的话,几十年就可以平平顺顺地过下去了。”
骆书丹说:“这……这不是很别扭吗?我待她好,她自然就知道我的好了,做什么还要说呢?”
老胡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摇摇头道:“你对她好,她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女人就还是爱听这个呀!”
“这……女人真的就爱听这个?”
“是啊!”老胡叹道:“我家那个婆娘啊!你别看她平时凶巴巴的,我只要好好哄哄她,她打我也打不下手的。”
“可是那么肉麻的话,怎么说得出口?”骆书丹只要一想像要他对苗初蕊说那些肉麻兮兮的话,就觉得脑门像要炸开了一样。
“少爷,我说一句您不爱听的,您可别生我的气啊!您当初万花丛中过的时候,可别说您没对那些花姑娘们说过半句甜言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