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四章　新年的叹息（1 / 1）

元旦那天下了很大的雪，这是新年的第一场雪，又刚巧下在新年的第一天，仿佛给接下来的一年带了个好兆头。所以早上起来，看见外面一片银白，而天上还在扯絮一般地不断落下大片的雪花时，每一个人都很有些无端的兴奋。

笑初更是觉得新鲜，她是个地道的南方孩子，这还是平生第一次亲眼看见真实的雪，她有种按捺不住的激动。连饭也顾不得吃，拉着陈彤就冲到外面去，她要让陈彤帮她拍一张雪中的留影，寄回家给妈妈看。

对于从小在北方长大的陈彤来说，下雪可真是家常便饭，所以怎么也无法理解她此刻的疯狂，可是看她那兴奋劲，也不好打击她，只能嘟囔着拿了相机，跟着她跑出去了。

校园里到处都被雪覆盖了，屋顶变成白色的，路也变成白色的，就连树上也积着一片白，在白色的映衬下，往日熟悉的校园仿佛突然变了个样子似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新奇。

陈彤看笑初身上穿着件奶白色的羽绒衣，不觉好笑，“咦，你不是要拍照吗？穿着个白衣服站在雪地里，能拍出什么来啊。”

被她一提醒，笑初也觉得不好，“那怎么办，我只有白色的羽绒服。”

陈彤打量一下她，“我倒有件红的，正好是个半长的，你应该能穿。”说着就拉着笑初去了她的宿舍。

换好衣服，两个人又出了门，正好是吃饭的时候，外面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这样热闹的背影也拍不出什么好照片。陈彤用摄影师的眼光四下里看着，再看看笑初，忽然计上心来，说：“咱们不如去操场上拍吧，那里人少，一片白雪衬着红衣服肯定漂亮极了。”

于是两个人就往操场走去，果然操场上并没有几个人，因为下雪，往常喜欢在那儿打球锻炼的男生都没来，只有一两个显然也是来拍照的女生走在里面。笑初按照陈彤的要求在雪地里摆了几个姿势，让她给拍了几张照片。

这时，又有好多人也到操场上来了，还有些在堆雪人，笑初顿时孩子气起来，用手团起一个雪球，往陈彤身上扔去，然后赶紧跑开，免得她报仇。陈彤被她突然袭击，自然是气不过的，也赶紧抓起雪还击。一时间，两个人又跑又跳的在雪地里笑闹起来。

说来也巧，秦木石正好在这时走过来，他打算去食堂买点馒头，下雪了，一个人也懒得做饭，想多买几个馒头对付一下。从他住的地方去食堂要路过操场，远远地就看见操场上有好些学生在玩闹，其中有一个熟悉的红色人影，他心里一动，停住仔细看了一下，果然是笑初，此刻正边跑边笑，像个孩子一样开心。

他突然觉得很温暖。

自从上次笑初在他家里看到那张照片后，有两个礼拜没打电话给他，这就愈发证实他对她的猜想了。她果然是因为那照片而回避他了。

虽然他知道这样对他和她都好，他应该感到轻松。可是不知为什么，他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反而有些失落。而且，一想到她从他家里走的时候那副伤心欲绝却又故意压抑的难过样子，他的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似的沉重。

那天聚餐，他一进饭店就看见她坐在那儿，身边是一个高年级的男生，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那个男生对她有好感，跟她说话时眼睛一直热烈地望着她。她却总低着头，看不见什么表情。

本来就是嘛，年轻的女孩就是应该和年轻的男孩在一起，和自己这样一个已婚男人又能有什么结果？他想。可是他心里又有一些酸涩。

那天晚上，她也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只是在大家敬酒的时候也跟着举了下杯，不过，似乎她的情绪倒不坏，喝了点酒，脸一直红红的，虽然不太说话，却始终微笑着。无论怎样，只要她不再难过就好，年轻的女孩子，在感情上总是不容易把握自己，爱得快也忘得快。但愿她已经把他忘了。

聚餐之后她也一直没有跟他联系过，两个人从前那种轻松通话的情景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他虽然多少有些适应了这种状态，但还是觉得惆怅。也会忍不住去想，她究竟是怎么一种情况，心情如何？

另外，也不知怎么了，每天晚上，明知道她不会再打电话来了，他还是要充满期待地等上半天，甚至在别人打电话来时，他拿起话筒都会有种莫名地惊喜，以为是她的电话。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自己，怎么会对她这般放不下？莫非人到中年还会再次遭遇爱情？可是就算是爱情他也得放弃，他不能既毁了她又毁了自己。

隔了这么几天，突然看见她在操场上快乐的样子，他忍不住也为她高兴起来。无论如何，只要她快乐就好。他想。

因为早上的那场雪，笑初整整一天都觉得很兴奋，仿佛浑身是劲，不知道要往哪里使好了。或许正是因为这兴奋，晚上陈彤拉着她去参加几个同学的聚餐，她也没有拒绝，跟着去了，甚至聚餐时看见陈彤的二师兄都觉得没那么讨厌了。

吃完饭，一群人又吵着要去唱歌，她本来并不想去，因为不怎么喜欢歌厅的环境，总觉着吵得慌。可是今晚心情还不错，再加上也不愿扫了众人的兴，犹犹豫豫地也就跟着去了。

在歌厅里待了没多会，她就开始心不在焉起来，昏暗的灯光下，她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在众人的欢笑声中想着心思。不知怎么地，她突然想起了秦木石，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是一个人在北京还是回老家了呢？今天是新年啊，他应该回去和妻子女儿团聚了吧？或者，她们来北京看他了？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见好像有人在说她的名字，她愣了愣，这才发现正好是二师兄在唱歌，那首《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他说要把这首歌送给笑初，大家都会意地笑了起来。笑初也没生气，只是无奈地笑了一下。

随着音乐响起，二师兄也开始声情并茂地唱了起来，“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没有理由没有原因。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

没想到他歌唱得还不错，笑初想。

其实那位二师兄还是有些优点的，只是她一颗心全在秦木石身上，谁也看不见。

听着那歌声，看着屏幕上的人影变换，笑初突然有一股勇气涌上来，她拿出手机，找出秦木石的电话号码，试探地写了个短信，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秦老师，新年快乐。尹笑初。”这是很平常的问候，即便他妻子看见了，也没有什么吧。她想。

“叮呤”一声，手机有短信提示，他的回复居然很快就来了，快得让她惊讶。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谢谢你的问候，也祝你新年快乐。一个人在家里写东西，把今天当成劳动节来过了，也很好。”

看着他的短信，她觉得很奇怪。怎么会一个人在家呢？今天不是新年吗？他没回家？那他妻子呢？再看一遍，她心里又有些酸痛，仿佛看见他那满屋子的冰冷和空寂。

她忽然有个念头，她想要见他，这个念头愈来愈强烈。于是她站起来，悄悄地打开门溜了出去，出了歌厅以后，她给陈彤发了个短信，“我先回学校了。”没见她回，可能正唱歌没听见。

她坐车回到学校，下车的时候，看见校门口的那家蛋糕房还没打烊，在黑冷的雪夜里亮着暖暖的灯光，好像很温馨的样子。于是她随手推开门就走了进去，刚巧店里有两个女孩在买蛋挞，新鲜刚出炉的蛋挞，热腾腾地散发着奶香，闻着就很诱人，她也跟着买了一盒，让店员包装好，拎着走了出来。

顺着校园的林荫路一路向前走，雪还在下，不过已经小了很多，只是偶然会飘下几朵雪花，落在脸上立刻就化了，凉凉的留下个小水印。地上积了很厚的雪，脚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声响。不觉就走到了他住的家属楼。

进了月亮门，她却又犹豫起来，真的要进去见他么？刚才的勇气好像又全消失了。其实她很清楚如果见了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在这个新年的晚上，外面又下着雪，人很容易变得冲动起来。她真不敢担保自己会不会说出心里的感情来，而且就算她不说，她的眼睛也会泄密。

因为天冷，又是晚上，外面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人，只有她自己在楼前徘徊。

已经走到他住的单元门前了，她又停住，站了好一会，冻得两耳生疼。绕到后窗前看看，他的书房里透着灯光，他果然是在家的。屋子里很安静，没听到说话的声音，难道真是像他说的，他一个人在家？应该是的，他不会骗她的。

想了半天，终于还是走到他门前，没有敲门，只是轻轻地把那盒蛋挞挂在门把手上，然后又悄悄走了。

走出月亮门好远后，她发了一个短信给他，“您开一下门吧。不想打扰你工作，门上的蛋挞留着饿的时候当点心吧，今天毕竟不是劳动节。祝新年快乐。”

这条短信她是边走边写的，刚发出去没多会儿，手里的电话就突然响了起来，铃声很急，特别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更是显得那样急促。她吓了一跳，看看来电号码，是秦木石。

她愣了一下，不知道这电话是接还是不接，铃声却很有耐心地一直响个不停，她只好按了接听键。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她紧张得屏住呼吸，一颗心怦怦地跳个不停，仿佛有一双不安份的手在钢琴上胡乱弹奏着短促却响亮的音符。

他在电话里的声音明显与以往不同，听上去格外的温柔，还似乎有些隐隐的激动。他第一句话就问：“你在哪儿？”很着急的样子。

她撒了个谎：“我已经回宿舍了。”

“为什么不进来坐坐？”这句话他说得很低声，在笑初听来，就越发显得柔情。

“我怕影响您工作。”她低声说，其实她知道自己是怕面对着他时会控制不住感情。

他听了后，没再说话，在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她只好也跟着沉默。

雪好像已经停了，只有耳边的北风呼呼作响，路边的冬青树在漆黑的夜里随风颤动。过了许久，才听见他在话筒里幽幽地叹了口气，仿佛对她无比怜惜的样子。

笑初的眼睛里陡然溢出了泪水，她颤抖着挂掉了电话。

她听懂了刚才他的那声叹息，她知道在那个恍惚的刹那，他明白了她的心，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必定也因她的心而动了自己的心。

这样就足够了，她还能奢求什么呢？在黑暗的雪夜里，她忍不住悲凉地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