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三章 低落如尘埃的心（1 / 1）
从秦木石家里回来后，笑初在宿舍里呆坐到深夜，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她挣扎着洗把脸，去教室上课。
上的是英语听力，她戴着耳机，根本不知道里面在讲什么，只是机械地听着，呆呆地混了一个上午过去。
吃饭的时候，陈彤见她脸色不好，奇怪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她也没说什么，默默地吃完饭。看她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陈彤有些不放心，就跟着她回到宿舍。
“笑初，出什么事了？”陈彤问道。
“我昨天去他家了。”笑初轻轻说道。“可是，他．．．早就结婚了。”
陈彤听见此言，吃了一惊，“真的？怎么可能？你，在他家看见他老婆了？”
“没有，我只看见照片，他说是他爱人。”笑初的目光很是茫然。
“没听说他结婚了啊，不会弄错了吧？”陈彤疑惑道。
“不可能错的，他亲口说的。他不至于骗我啊。”
“长得漂亮吗？他老婆？” 陈彤问她。
“不怎么漂亮，一般吧。是她年轻时的照片，不知道现在怎么样。”笑初说，“可是，不管漂亮不漂亮，也是他爱人啊。”
“他说他老婆在哪儿了吗？奇怪，从来没人见过啊，大家都以为秦木石是单身男人。”陈彤还是有点不相信。
“我没问，我当时哪有那个心情去问这些啊，都不知怎么从他家回来的了。”笑初叹道。
“那倒也是，肯定难过极了。可是，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笑初回答着。是啊，她又能怎样呢？没什么可以解决的方法，或许她能做的，也只有尽量控制自己的心了。
陈彤突然跺跺脚，很气愤地说，“他都结婚了，还招惹你干什么？这些可恶的已婚男人。”
听见她这样说，笑初惊讶地看着她，发现她的脸都气红了。
“你别这样说，是我先喜欢上他的，跟他无关。”笑初为他辩解。
“反正他就是有责任，都结婚了干嘛还装出一副未婚男人的样子来，想骗女生的感情啊？”陈彤气道，“你都这个样子了，还要帮他说话，真是。”
“事实就是啊，他又没有骗过我，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怪不了别人，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笑初黯然。
确实是这样啊，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这样一头载了进去，稀里糊涂地就爱上了他。她怎么能知道自己会爱上个已婚男人呢？其实她早就应该想到的，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那样的优秀，那样的真诚，那样的温和善良。怎么可能没有其他人为他动心呢？也许是因为她爱上了他所以才会那样糊涂吧。
她苦笑了一下，女学生爱上已婚教师，当真可以写一部小说了。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会走进小说里，而且是没有任何新鲜创意的小说。
“不行，”她想，“这只是个开头而已，我要让这个小说立刻结束。”
陈彤却觉得很内疚，因为自己的情报工作失误，差点害了好友，所以她这两天简直是四处打听秦木石的事情，甚至不惜动用导师的力量，终于给她问出来了。
她气哼哼地对笑初说：“这秦木石可真是个大尾巴狼啊，连我都给蒙过去了。他都结婚十几年了，还有个女儿，小学都快毕业了。你说他结婚这么久了，怎么还会一副未婚男人的模样，真是奇怪了。”
笑初愣了一下，结婚十几年了，难怪他妻子那张照片像是好多年前拍的。可是，他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已婚男人呢？想想系里那些结过婚的老师和同学，都很明显有已婚的气质。他却像个孩子似的，天真而羞怯。
陈彤还在那愤愤不平，“哎，笑初，你说秦木石怎么也不戴个结婚戒指，保不准是故意不戴，想掩盖他已婚的事实。真没想到他这么阴险。”
“他们结婚那会儿还不流行结婚戒指吧。不像现在。”笑初轻声说，尽管她也为他已婚的事实而悲伤，可还是不愿意让别人往坏里想他。她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啊．．．．．．对了，说是他老婆一直在老家，工作调不过来，他们这些年一直两地分居。难怪我们都没见过呢。”陈彤说。
“是啊。”笑初说。
“你说，会不会他们感情不好？现在哪还有一直两地分居的夫妻啊，太不人性了。”陈彤的眼睛忽然一亮，“如果感情不好，秦木石可以离婚呀，那样不就是单身了？”
笑初摇摇头，“你别乱猜了，你怎么知道人家感情不好。我那天听他的口气好像很爱他妻子，再说了，就算感情不好，也不见得会离婚啊。而且，我已经决定了，不再喜欢他了。他离不离婚跟我也没关系。”
笑初说到做到，接下来的日子，她真的没有再找过秦木石。
尽管一到晚上，她就忍不住地会想他，想听听他的声音，想跟他说几句话，想得难过，想得心痛，想得整夜都无法入睡。但是每次拿起电话犹豫一会还是又放下了。她知道只要不再见他，她还是可以挣扎出去的，倘若再多见他几次，她只能越陷越深。
一直到元旦之前，笑初都觉得自己还算坚强，坚持着没找过他，虽然每天都觉得度日如年，但日子总也一天天过去了。她对自己很满意。
可是，谁能想到系里偏偏要有个元旦聚餐，接到通知的时候，她还以为只是研究生自发组织的活动呢，就答应了。
那天陈彤刚好回家了，发短信来说不回学校了，晚上从家里直接去聚餐的地方。于是笑初就一个人先去了饭店，一进门，她就看见有好几个熟悉的老师也坐在里面，她开始有些慌了，怎么回事，难道不是学生自己的活动，那待会儿不知道秦木石会不会来？
这样一想，她就犹豫起来，正考虑要不要溜回宿舍时，陈彤的二师兄已经在里面看见了她，大声叫着她的名字走了过来，这下子笑初更头痛了。
这位二师兄一如往常般的热情似火，安排笑初坐在自己那桌，笑初一看那桌上已经差不多坐满了，只空着两三个位子，虽然满桌都是认识的同学，但一想到要跟二师兄坐在一起，她就觉得无趣。转眼看见另外一桌还没有人，她赶紧坐了下来，同时很客气地说，“不用了，我就坐这桌好了，我还要等陈彤她们呢。”然后从包里拿出手机，装作发短信，不再理会身边热烈的目光。
她一直低着头故作认真状，其实并没有什么短信要回，只是不想跟那位二师兄纠缠罢了，也很怕看到他那滚烫的目光。偏偏他还不走，也跟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问这问那的。
笑初实在不想搭理他，可又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让他难堪，他问什么也只好胡乱“嗯”几声就算了，同时手上拼命发短信，催陈彤快来。偏偏路上堵车，陈彤被堵在半路上，本来就着急，又被笑初连连催促，气得直骂她是个催命鬼。
陈彤哪里知道，此时笑初是因为想要摆脱她那位二师兄的热情才不得已而为之的。后来，那边桌上有人喊二师兄，他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听见他走了，笑初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抬起头来了。可是，一抬头，她又愣在那里了，对面，居然什么时候坐了个她此刻同样不想见到的人。
那个人是秦木石。他正和身边的学生小声地说话，可是她一抬起头，他还是看见了她，笑着对她点点头，说道：“好久不见了。你的课题进展得如何？”
其实他这句问候也实在是正常，可是，当他那双黑亮的眼睛含笑地望着她时，笑初顿时紧张的几乎难以呼吸。坐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仿佛光华夺目，让人无法正视，她只能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支支吾吾地胡乱回答了两句。
从来就没有与他对视的勇气，只要一接触他温暖柔和的目光，她就立刻变得无比慌乱。也是在这时候，她才真正懂得了张爱玲那句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时光总在一个圆周里流转，那个民国的奇女子是否能知道下一个世纪里，有一个女孩重新印证了她的话？
笑初不觉有些悲哀，她知道自己努力了这些天完全是无用功，她还是无法不喜欢他。然而，同样是偷偷地喜欢，之前是甜蜜的。因为那时还有着很多的希望，虽然不好意思向他表白，可是心里却坚信只要他知道了，两个人是会有一个好结果的。但是现在，这喜欢却是让人绝望的。这样一想，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幸好这时陈彤及时赶到，坐在她身边，随着她的落座，笑初又清醒了几分。在爱情的绝望中，友情就变得格外温暖，她抓着她的手，仿佛溺水的人抓住眼前的一根浮木一样。
陈彤一向是个快乐的女孩，对她来说，天底下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虽然她也有着感情的烦恼，虽然也知道笑初的心事，但是她却认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此刻，她坐下后，一眼就看到对面的秦木石，她愣了愣，体贴地握紧了笑初的手，嘴里却笑着对他开了句玩笑：“秦老师，您这头发剃得很不错嘛。”
秦木石正和别人说话，听见她这样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剪得太短了吧，我也觉得有点太短了。”
“不短，很帅。”陈彤笑着夸他，她有时喜欢和老师们开点没大没小的玩笑。
陈彤这样一说，桌上的人全都笑了，他只好点头说，“谢谢夸奖。”
笑初悄悄地看了一眼他，好像是剪头发了，不过如果陈彤不说，她根本注意不到，因为她从来也没在意过他穿什么样子的衣服，剪什么样子的头发。对她来说，他的一切都是好的，无论怎样都好。
聚餐其实是一件很热闹的事，美食当前，师生们都比平日里更放松，做老师的，不再端着个架子，做学生的，也放下心来，大家都相处融洽，非常有益于师生关系。
笑初到另外一桌给自己的导师周老先生敬过酒后，又被陈彤拉去给几个师兄敬酒，接着又有人到她们这桌来给秦木石等几个老师敬酒，她也跟着一起举杯同敬。这样笑笑闹闹的，她也变得开心起来。毕竟在这样的气氛中，一个人的伤感也实在是太无足轻重了。何况，这样美好的夜晚她是跟他一起度过的。
可是，多年之后，她再忆起那个夜晚，那些热闹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仿佛人世的喧闹欢语都已消失，只记得秦木石熠熠闪亮的双眼，还有她低落如尘埃的心。
聚餐结束后，住在校外的先生们被事先安排好的车送回去，饭店离学校很近，学生们也就三三两两地走回学校了。秦木石因为住在校内，坚决不同意用车送他，说就几步路，走走就到了。
听他这样说，陈彤拉着笑初，故意说，“秦老师，我们顺路，一起走吧。”
秦木石笑了笑，“好啊。”他装作无意地看了一眼笑初，她的脸红红的，却并不看他，也没说话。
一起走回学校的除了他们三个以外，还有几个系里的学生，凑在一起是很热闹的一群人。
回去的路上，笑初一直没说话，人多的场合她总是很沉默。只听见陈彤和那几个人叽叽喳喳地在问秦木石一些关于学术的问题，他也很耐心地一一作答。
突然有手机的音乐声响起，大家都习惯性地去摸自己的包，可是让人意外的是那声音却响自秦木石的口袋，于是都安静下来，听他接电话。
他拿出电话，看了一眼上面的号码，稍有些不安地瞟一眼众人，然后往前走了几步，接起了电话。
大家在原地站着等他，虽然外面很冷，但因为晚宴刚结束，那种欢乐的气氛还一直延续着，所以一个个都情绪很好地互相谈论着今晚的聚餐，没人在意木石的电话。
只有笑初知道，那个电话一定是他妻子打来的。不过她又有些奇怪，他是什么时候买的手机呢？
这时秦木石已经打完电话过来了，大家又继续向前走，并且继续讨论着刚才的话题。陈彤突然想起什么，奇怪地问：“咦，秦老师，你不是不喜欢用手机的吗？怎么突然买了手机了。”听到她这样说，另外几个同学也恍然大悟，在一边七嘴八舌地深表同感。
秦木石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是，我以前是不喜欢用手机，这是前几天别人送我的，换了个新手机，就把旧的淘汰给我了。我还不太会用呢。”
陈彤笑着说，“秦老师，您还是用手机吧，要是都像您这样，我们国家的电子产业可怎么发展呢？”
大家都哈哈地笑了起来，他也只好跟着笑了。
“秦老师，那您可要告诉我们手机号码啊。”有一个女生撒娇地嚷了起来。
“对，我们也要。”其他人也都赶紧拿出自己的电话。
秦木石一向是个好脾气的老师，更何况此刻，众目睽睽，盛情难却，他只好把自己的电话号码说了出来，大家纷纷往自己的手机上记录着，笑初想了一下，也跟着别人把他的号码记在了手机上。
在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拼写秦木石三个字时，她忽然想起那次上课时，陈彤笑话她和秦木石是一类人，都不喜欢用手机的事情来。
当时她还觉得很甜蜜，然而，只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自称不喜欢手机的两个人却一下子都用起手机了，再想起木石，她的心里也不仅仅是甜蜜了。
这世界上，又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呢。她不禁在心里感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