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访客(1 / 1)
他下次打电话的时候应该锁好门。万祁桀好笑地望着那个藏匿得不妥当的偷听者。
“好的。如果有新情况我会告诉你的。”说完,他挂断电话。“温良你还要偷听多久?你都不忙的吗?”正当偷听者发现一片寂静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他面前。
“你怎么发现的?”温良被他一惊,连退两步。
“你的白大褂露出来了。”真是失策。温良满脸可惜地望着自己的医生袍。
“找我什么事?”他当然不会认为温良是故意跑来偷听。
“你刚才跟佩佩讲电话呢?”根本就是答非所问。
“你怎么知道的?”他啼笑皆非地望着圣康第一八卦男。
“我听到你们在说狗。能说到狗的。周围除了梁佩佩还有谁?”
“是啊。不过关你什么事?”万祁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哟哟,这么快就闲人勿近了?”
“……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他露出职业微笑,看上去有点冷。
“也没什么事。只是告诉你那位姓康的伯伯出院了。你当时在手术。他让我带他说声谢谢。”
“谢什么。这是医生的职责。何况圣康也收了足够的手术费,不是吗?”他只是笑笑,重新回到办公桌前。
“你看看你。好好的感谢偏要转成那种生硬的解释。”温良不敢苟同。
万祁桀坐回位置,扬声问:“那你最喜欢的小文鸟呢?”小文鸟是另一位患者的绰号,她是位不到十五岁的女孩,性格羞怯温顺,和康姓病人一前一后入院。温良最喜欢逗她。
“还是那样。手术是成功了的,不是吗?”温良耸耸肩。
万祁桀将座椅转了半圈,背对着温良。“是啊,手术是成功的。”他望着自己的手,然后紧紧一握。
“喔,对了对了。说到小文鸟,喏,这是她画给你的。像吧?”小文鸟的爱好就是素描。因为从小身体不好的缘故,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呆在房间里。
“挺像的。”他看了一眼,把画放在一边,开始研究下一个需要手术的患者的情况。
“真是的。怎么像工作狂,不,你本来就是个工作狂。”温良无奈地摇摇头。“这样会被佩佩讨厌的哦。”
万祁桀笑道:“那也不关你的事。”
“笑得真风骚啊。”温良感叹着退了出来。
他维持着那抹微笑,小心翼翼地将小文鸟的素描收到抽屉里之后,低头钻研病历。
*** *** *** ***
“我真搞不懂你们。”汪晶莹嚼着零食,盯着梁佩佩。
“搞不懂什么?”她笑着回头。
“你跟那位姓万的先生啊。”汪晶莹继续。“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温吞的恋爱。唯一的联系居然是一条秃毛狗。”
梁佩佩脸一热,但还是坚持维护小葵的狗权。“你不要这么说小葵。它很乖的。”
“它再乖也改变不了秃毛的事实。”毒舌教教主还在继续。
“晶莹——还有,我跟万祁桀不是在恋爱,OK?”她开始翻账本,结算上个月的营业额。
“那你跟那位文先生还在交往的时候,提起万祁桀的时间比较多?”汪晶莹趴在桌上继续说道。
“我是在说小葵,顺便说到万祁桀。”她的脸更红了。
“好好好。我懒得说你。你要是不紧张不心虚,脸红做什么?”汪晶莹决定去厨房觅食,反正现在店里人还不多。
温良如此,汪晶莹也如此。梁佩佩停下手上的工作,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女人真是感性动物。老是在意瞬间。”回想昨夜的情形,她以旁人听不见的音量嘀咕。
她这种个性最是麻烦了。当她开始想的时候,就会想很多很多,包括回忆他与她之间的一切。她想起峨眉山的路盲同盟军,想起他们游山玩水,想起他们分开,想起他们在相亲时重逢,想起生病时的糗事,想起很多很多。所以她开始迷惑,她的感受是因为那个瞬间,还是因为长期的累计。
她正很努力的分析思考,有人进店的音乐声响起来。
一只散发着强烈雄性荷尔蒙的孔雀。她看到那个客人的第一眼就想起这句话。这是汪晶莹之前评价一个平面模特儿的,现在用在这个男人身上真是更恰当不过了。
“嗨。”男人看上去心情很好。
“你好。”她摆出职业微笑。
男人脸上的墨镜一直没有拿下来,也不找位置坐下,而是流连在前台附近。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梁佩佩被他晃得眼花,不得不问。
“我只是想问附近哪里有网吧,或者能够上网的地方。”男人拿起手提电脑晃了晃。
“我们店里可以上网啊。”她回答。
“真的?”男人露出惊喜的表情。
“不过你要自己有网线才行。”
“我有啊。”男人喜滋滋地回答。
今天小暖跟小国都要晚点才能到,所以接受点单送东西的工作都由梁佩佩跟汪晶莹自己动手。
“谢谢。”男人要的冰柠檬茶好了,梁佩佩给送了过去。男人扬起脑袋,露齿一笑。嗯,这男人似乎相当喜欢笑,几乎把笑当成了一种职业。这种习惯不禁让她想起另一个男人。万祁桀,他也是习惯地笑。只是他的笑容,似乎更冰冷。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也许因为性格外放的关系,连笑容也显得更热情些。
唉,她又开始想了。行为跟思绪都是那么直线,抓到什么就放不开手。要命。
“佩佩,有客人?”汪晶莹在厨房偷吃了几根火腿后,心满意足地走出来。
“嗯。”她指了指那个墨镜男。
“怎么感觉上很骚包的样子?”汪晶莹毫不客气地说道。不过还好声音不大,没有落到客人的耳朵里。
“小声点。”梁佩佩连拖带拽地将她拉到另一边。
此时,男人已经关上电脑,饮完半杯柠檬茶准备离开了。他到前台付了帐,习惯地笑着问:“请问你知道科技园区那边坐什么车吗?”
“十路。”她想都没想就回答,因为这号车是她最近经常搭乘的。“就在公园对面就有个很长的车站。你就在那里等好了。”
“我明白了。”男人终于取下墨镜,笑着说。“谢谢你。”
梁佩佩一愣,目送着男人离开。
“怎么?”汪晶莹拿手在她眼前晃晃。“也不是很帅嘛。”
“不是。”她哪有在意他帅不帅。
“那你干嘛一直目送着他离开?”
“你发觉没有?他的眼睛很像万祁桀。”她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很认真地说道。
“……”汪晶莹望着她,一阵沉默过后,猛地伸出手指掐了掐她的脸。“死小孩,还不承认自己是在谈恋爱。我看你的半个魂都姓万了。”
“……”大人啊。她真的冤枉。
*** *** *** ***
小葵本来乖乖地趴在地上,但它突然直起身,竖起耳朵专心致志地听了好半会儿。
“怎么了?”万祁桀温言问。小家伙迅速站了起来,一溜烟地冲到门口。
“有人吗?”他话音刚落,门铃就响了起来。他从猫儿眼里望了望,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隔着猫儿眼的玻璃对他笑。他叹了口气,将门打开。
“Surprise!”那人高喊一声,正要往他身上扑,却突然僵住了。
“祁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无奈地问。
“二哥,你家为什么会养狗?”后者恐惧地问。
为什么他的问题总是得不到回答呢。万祁桀又叹了口气。“进来吧。”祁斐掂着脚尖,极力绕开小葵。而小葵呢,相当热情地贴近他。
“二哥——”祁斐的声音在发抖。几乎憋出一包泪来。“你想眼睁睁看着我这个世界名模横尸在你家中吗?”
“好了,祁斐,它只是想跟你玩。”
“敬谢不敏。”回答几乎是斩钉截铁,咬牙切齿。
“小葵。出去玩吧。”万祁桀将它最爱的皮球丢了出去。可这家伙现在过分精明了,就是站在原地不肯走开。
“好吧。跟我来,跟我来。”他只好用身体隔开害怕狗的幺弟跟过分热情的小葵。
坐定之后,他好笑地望着五米外的弟弟。“你不用坐那么远。小葵不会咬人的。”同样是怕狗,为什么有人就能救狗,有人逃得老远?
“不用。这里就好。”祁斐抱着背垫,缩得老远。诡异的是,那只狗还一直哀怨地看着他,似乎看出他的抗拒。可恶,那不过是只狗。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万祁桀开始旧话重提。
“我路过。本来是来中国为杂志拍封面的。”
“你怎么会有我的地址?”
“我从大哥那里拿的。”他本来想一笑而过,却被万祁桀盯得心虚,只得承认。“偷的。”末了他十分不满意地嘀咕。“这就是你对几个月不见的弟弟的态度?”
“祁斐,你该不会把所有人扔在一旁,跑来这里吧。”万祁桀的揣测显然让他很伤心。他站起身,大声争辩。“我可是有职业道德的。我是完成了一切过后,请假过来的。”
“哦。”也难怪万祁桀会怀疑。祁斐即兴的水平很高,落跑也是家常便饭。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公司的摇钱树,经济人早就已经磨刀赫赫把他砍成十八段,丢到太平洋里钓鲨鱼。
“Ina前些日子来找大哥了。”祁斐忽然说道。
“她怎么了?我以为她已经放宽心了。”万祁桀有些吃惊地问。
“我想大哥大概是不会告诉你的。只要你一天呆在这个地方,她就会一直认为你在怪她。”
“我不怪她。你是知道的。”万祁桀垂眸说道。
“不。我不知道。其实我也在怀疑。你为什么呆在这里,为什么自我放逐?”祁斐激动地挥了挥靠垫。
原来,他一直让家人这么担忧。祁斐有这样的想法,其他人也免不了有。万祁桀走过去,扶着幺弟的肩膀说。“我呆在这里不是因为自我放逐,只是因为这里能给我平静。”
“平静?”祁斐按住他的手,抬头望着他。“二哥,你的名字曾经响遍了全美,现在居然窝在这种地方。不是自我放逐是什么?”
“祁斐,你不懂。”我是自觉自愿在这里的。不是因为不想回美国,不是因为那件事,更不是因为爱娜。我希望你这次回去很明白地告诉她。
“要说你自己回来说。”祁斐不悦地翘起二郎腿。
“也是。当面说会更有说服里吧。”万祁桀考虑。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为什么变得如此风清云淡?”他曾经那个目空一切,掌握一切的二哥到哪儿去了。死了吗?在那场事故当中。
“祁斐你要知道站得高固然好。但是因为太高的山顶会被云雾遮挡,反而看不到下面的风景。”他拍拍他。
“我不懂。”祁斐赌气说。“我的中文烂得要死。”
“祁斐,你们都必须适应现在的我。我承认过去的那个也是我,但那已经成为我人生的一部分回忆了。已经过去了。八年不是短暂的时间。它足够我自省,足够我认清有些东西。你喜欢原来的我?可是我不喜欢。”他抱着臂膀,慢慢在房间里踱步。
“那你我为什么不回美国?你是不是还在怪爸爸妈妈?”祁斐突然问。
他哑然失笑。“你想到哪里去了?”
“二哥,你之后就变了,变得清清淡淡跟谁都不特别较好,变得脾气很好从来都是很好的聆听者。就连你对妈妈爸爸的怨恨都像一夜之间全都蒸发掉了一样。”祁斐握拳,神情有些激动。“我不信。就是不信。没可能一个人变得那么彻底。不是有句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
“都过去了。”万祁桀走到窗边,大部分的面孔都融入窗外的夜色中。“不要再追究下去。”
“你果然并不是完全释然。”祁斐盯着他。“你只是个胆怯的懦夫。什么都不肯说的懦夫。”
“是吗?随便你自己怎么想好了。”他无所谓地摇摇头。
这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让祁斐看着就怒火中烧。
“我走了。”他穿过客厅,甚至忘记自己是怕狗的。
“我会回去劝解爱娜的。”万祁桀在他走之前说。
“与其让你如圣人的面孔去劝解。我宁愿你狠狠地骂她一顿。因为你那张脸,大家只能一直猜,一直猜。”祁斐说罢,转身离开。
“你们那么喜欢之前我的吗?”他听着弟弟远去的声音,疲惫地合上眼。“可是我却真的讨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