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伴娘（1 / 1）
梁佩佩照惯例去探望小葵。小家伙的皮肤已经好了些，至少它挠痒痒的次数稍微减少了。尽管还不能中止用药，它的精神也较之前好了很多。此刻，它正蹲在她脚边的地板上，专心啃咬着刚买回来的洁牙骨。
“生命力真是神奇的东西。”她不仅感叹。转而看向一直埋首公事中的万祁桀。“它大约需要多久才能完全恢复啊。”皮肤病是件麻烦的事情，恢复起来也没有那么简单。
“大约需要三个月到半年吧。”他短暂地抬起头回答。
“哦。”她低头对小葵说。“真想快点见到你完全恢复的样子。”
“呜。”小葵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
“不知道它是什么品种的狗呢？”她又问他。
“不同狗种的串儿吧。”他简短地回答。
“我打扰你了吗？”她小心翼翼问。
“没有啊。”他的回答更简短了。
“万祁桀。你饿吗？我最近发现了一家很好吃的包子店。”
“不饿。”他轻声回答。
“万祁桀。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哦。”梁佩佩迟疑地揣测。她的忍功没有他好。
“不。只是太多工作了。”万祁桀合眼疲惫地揉揉眉间。
“那我果然打搅到你了吧。”只觉今天的他冷淡了些，沉默了些。果然是因为她跑来打扰，他又不好发作的关系。她看了眼他面前厚厚的卷宗，有些不安。
“不。没有的事。”他睁开眼。眼睛里透出一丝难解的意味。“倒是你。其实你并不需要每天过来的。也不需要买东西给它。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它的。”它自然是指的小葵。虽然他并不喜欢宠物，但既然带回来了，就是责任问题。
“我，我喜欢小葵。何况捡它我也有份。我也要尽到做主人的责任才行。”他的话很直白，虽然没有指责的意味，但已经有点小小的伤了她的心。
“我并不是不让你来。只是你不需要每天来的。”
“我打扰到了你吗？如果是。我真的很抱歉。以后我过来之前会提前打电话，问清楚你忙不忙的。”她说完，抿着嘴，表情很是倔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万祁桀解释。“我只是在想把太多的精力花在狗身上，难免会影响你自己的安排。”
“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安排。”她有些不高兴了。万祁桀是在赶她吧，她不免这么想。
“冷落了不该冷落的人就不好了。”
梁佩佩在迟钝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可恶，大概又是温良这朵喇叭花。稍微一点风吹草动，他就大肆宣扬。她的面颊顿时一红，很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你知道了啊。”
他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喉咙忽的涩然。“我会好好照顾它的。你不用天天往这边跑。”
她瞪着他，一手插腰，一手指着他。“你该不会在赶我吧？”
“并没有。”
“那就成了。反正我跟文章只是周末见面。”她摊摊手。
“两个人在一起就要好好相处。”他忽然用长辈的口吻说道。
“说得好像很懂似的。”她似笑非笑。“是不是，小葵？”
“嗷——”人类的问题又多有烦，自寻烦恼，它才懒得搭理。小葵晃晃尾巴，跑到屋外的草坪上玩耍。
“何况我爱跟谁相处就跟谁相处。”她有些被他惹出火来。“我喜欢来找你跟小葵，不行吗？交往归交往，我的时间又不是全是他的。”说完，她轻哼一声，别过脸。
“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把大把的时间花在狗身上。”
“我只是觉得今天你很多虑。”梁佩佩大声说。“我的时间我爱怎么花怎么花。文章还没有不满，你凭什么插嘴。”糟，话一出口她就知道错了。但是一看到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一听到那些毫不道理的建议，她的心头就窜起一串火苗，烧得她头脑发热，口不择言。他凭什么不让她来看小葵，凭什么偏偏让她跟文章时刻腻在一起。
他不作声，她也不出声，两个大人各占屋子一端，僵持不下。
直到钟表的整点报时响过，万祁桀才说。“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你送。现在还早得很。”刚到七点呢。平时她都会逗小葵到九点。她拿起包包，走到门口。草坪上的小葵正自娱自乐得起劲。
“小葵。我改天再来看你哦。”她穿好鞋，又对万祁桀说。“下回我来之前会提前打电话的。”其实她很想说明天还会来，但是胸口那股郁气就是不舒服。可恶。她就是不畅快。
“梁佩佩，还是我送你吧。”他也穿鞋跟了上去。
“不、用。”她扭过头，一字一顿说。“现在天还没黑呢。”啪嗒啪嗒，拖板凉鞋的声音消失在大门外。
他目送她上了十多米外的小区车站上了车，然后踱回院子里。他枕着自己的手臂，在躺椅上躺平。他的面色跟逐渐暗淡的天色一同阴沉。
“嗷。”小葵不解地靠在椅旁。
“对不起。”他摸摸尚且没什么毛的身躯。
“呜。”它的玩具换成了他的旧网球。
“你要知道。不管是人或者动物，都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她有自己的生活。”他望着天上闪烁的星星们，低声说。
*** *** *** ***
可恶，可恶，可恶。梁佩佩飞快跑上楼，直奔她跟其它三人合租的公寓大门。
可恶，可恶，可恶的万祁桀。她脚步太快，险些跌倒。
可恶，可恶的冲动。她说了那么任性的话，让她自己都觉得好丢脸。
可恶……她心情恶劣地往上冲。没想到公寓门竟是大开的。里头欢声笑语，好不在乐哉。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欢乐氛围啊。她的眼角抽了抽，最先看到是笑得好似开了花的温良。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么八卦，他们今天怎么会为了文章吵架。一时新仇旧恨，难以化解。
“你怎么在这里？”她一进门就没好气问道。
“嗨，佩佩。我过来串门。”温良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没事串什么门。”梁佩佩没好气地说。
“我是过来拿板鸭的。”温良敏锐感觉到低气压逼近，找了个理由。“有人送了雪雯三只板鸭，你们又不爱吃，她就让我过来拿。”食物，只要为了食物，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在所不辞。
“谁说我不爱吃。我现在就把它们蒸了。”不意看到他垮下来的笑脸。
“梁佩佩，发什么疯呢。要是让我闻到你蒸板鸭的味道，我就把你给蒸了。”一物降一物。叶可儿在一旁敲她脑袋。
“可儿……”她捂住头。
“喏。”可儿指间夹了一张红色请柬。
“这是什么？”梁佩佩暂时忘记了不悦，打开来一看。“倩姐要结婚了？”倩姐是房屋中介的员工，当时在她们租下时光咖啡厅店面的时候出了不少力。私交一向不薄。
“是啊。爱情长跑那么多年，也该有结果了。”叶可儿说道。
“就在这个星期天啊。桃源酒店。”她仔细看着。
“还有。她拜托我们当伴娘。所以我拜托你这个星期好好保养保养。不能丢了她的脸。”
“伴娘啊。”她感叹，只觉时光流转，转眼连倩姐也要嫁人了。“可儿，什么时候轮到你结婚啊？”
“下辈子。”可儿丢出一个很酷的答案。
“耶，佩佩。今天回来得这么早？”汪晶莹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一脸困倦。她的疑问激发了梁佩佩差点遗忘的回忆。
“没什么。”她冷哼。
“怎么吵架了？”那壶不开提哪壶。在场众人一致翻白眼。温良更是连连摆手。
“哪能啊。”梁佩佩的声音更冷了。
“可是你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汪晶莹慢吞吞地坐在餐桌前，开始吃雪雯给她煮的面条。
“他不许我去看小葵。”她不满道，后来想想他也没那么过分，皱皱鼻子又说道：“是不许我天天去看小葵。”
“也是啊。一只秃毛狗有什么好看的。”很没有爱心的叶汪两人开始附和。
“可是小葵是我捡到的。”
“却寄放在别人家。”可儿凉凉说道。
“它还没有康复，我有责任每天去看它。”
“照顾还是人家。”旁白继续。
“可儿——”梁佩佩恼怒地跺跺脚。
“虽然你是捡它的人。照顾的人是万祁桀，喂食的是万祁桀，提供场所的还是万祁桀。怎么说，他都更像主人一点。至于你只是个同情心泛滥，又没有担待的路人甲罢了。”汪晶莹从吃面的间歇中，评价道。
“我……”她语塞，但见温良在一旁笑嘻嘻地称是。“还不是因为你！”她的矛头瞬间转移到他身上。
“我？”抱着板鸭的人无辜地眨眨眼。他嘛，不能算是犯人吧。
“还不是因为你八卦。”
冤枉呐，大人。温良更觉无辜了。“所谓八卦是指不怎么确实的传言吧。我这个叫信息。”
“信息？”梁佩佩的眼睛一眯。
“虽然我确实告诉他你成为有夫之妇的消息，也确实认为你不该天天都往他那里跑。但他怎么想，我又怎么能控制？”说起来真是天大的冤枉呐。
有夫之妇？她的眼更危险地眯起来。
“你不要冤枉好人，行不行？”话音刚落，她瞄准他擦得很亮很骚包的皮鞋踩了下去。
“啊——”男人的惨叫声中，三只板鸭应声而落。“我的板鸭……”还好有包装纸，温良先关心他的板鸭，再嚷嚷道：“梁佩佩你未免也太狠了吧。”
“哼。”
“为了个男人，你至于吗？”
“谁说我是为了男人。”她是为了，是为了…小葵。
“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他让你多陪陪男朋友，少看看狗，也是出于朋友的关心。我们都没有错，你火什么啊？”
夜半，她还在想温良的问题。是啊，他们都没有错，都没有错。是她错了。到底在火什么啊？“我只是讨厌他的那张脸罢了。”她轻叹。
“啊，不行，不行。我绝对不可以失眠。”她还要打扮得美美的当倩姐的伴娘呢。
*** *** *** ***
事实证明人跟人就是不同的。梁佩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粉色小礼服，又看看三位朋友的。明明是同样款式的小礼服，可儿就是美艳大方，晶莹的是亭亭玉立，雪雯的是气质典雅。为什么是她的就是普普通通呢？
“发什么呆，宾客就要来了。快去把小礼物的篮子拿过来。”叶可儿拍拍她。
“哦。”她踩着三寸的高跟鞋，艰难地在酒店光滑的地面上行走。
“佩佩，你要拿什么？”手持DV的某伴郎问道。
“我去拿给客人们的小礼物。”
“我帮你去吧。”DV男热心道。
“不用，不用。你还要录影呢。”她连连摆手，险些滑倒。
“不怕，有专业摄影师呢。我也不是凑个热闹吗？”男人很热心。
“不用，真的不用。”
“华哥，你当个伴郎还忙着泡美眉？专心拍吧。你看你把人家小姑娘给吓的。”一旁的另一位伴郎调侃。
“我哪有。我这不是热心肠吗？”趁此机会，梁佩佩连忙跑远。她费力的把车厢里两篮小礼物提了出来。忽然身旁有人接手。
“梁小姐。”欸，这声音耳熟。
“文先生？”不是文章是谁。
说起来也好笑，他们这两个应该算交往的人。现在还在用这样的称呼对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父母跟新娘的父母是熟识。本来受邀参加婚宴，结果因为某些事耽搁了，从外地赶不回来了。我是来代替他们的。”文章解释。
“哦。”这个城市的关系网错综复杂。难怪曾经有人做过研究，两个陌生人之间相隔也不过五六个人的距离。
“你是…伴娘？”文章看着她的打扮很胸前的花饰。
“是啊。”
“很漂亮。”
“谢谢。我可以把这当成安慰。”他们俩人一同走进酒店大厅。
“哟，文章。来了？”刚刚的DV男凑过来招呼。“你们俩认识？”
“女朋友？”男人指着梁佩佩。文章点点头，表情有些尴尬。
“有你的。兄弟。”男人哈哈大笑，把他拖到伴郎堆里打招呼去了。
梁佩佩松了口气，将礼物放在留名簿的旁边，便于签名过后的客人拿取。她抬起头，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和温良还有一大群不认识的人走了进来。
这个世界真是小啊。因为上次的冲突，还有当伴娘前的准备工作，她这周都没有再去万祁桀家中。她这种人果然不适合当什么主人。
“嗨，佩佩。”明明是别人结婚，为什么温良看起来更像新郎。
“你们怎么在这里？”
“同事结婚。”温良笑嘻嘻回答道。
果然兜兜转转在一起了。新郎居然是圣康的医生。唉，这个世界啊，这个世界。
“啊，有礼物。”温良看着小礼物们眼睛发亮。“是吃的吗？”
“你可以咬咬看。”她无言的建议，懒得搭理他。
“万祁桀……”万祁桀冲她点头致意过后，正想离开，她却叫住他。
“怎了？”他问。
“小葵它还好吗？”她想了想，选了最简单的问题。
“它很好。情况已经好转。你可以来看看它的。”他的表情柔和了一些。
“哦。我会去的。”她傻傻地点头。正当他打开再次离开的时候，她才好不容易启齿。“上次，真的很对不起。我那个莫名其妙的任性，希望你不要介意。”说出来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嘛。
“我不会介意的。”他微微笑开。
“梁佩佩，你在蘑菇什么？快过来合影。”汪晶莹远远地招呼。
“我去了。再见。告诉小葵我很想它。”她连忙跑了过去。
眼看她踩着高得惊人的鞋，在好几次险些扭到脚的踉跄过后，安全到垒。“还是这么冒失。”他忍俊不禁。
这个城市的所有婚宴的进程几乎是雷同的，招呼宾客，待宾客全部入席，司仪讲话，新人致词，投花球，开席然后新人挨桌的敬酒。目前新人还在致词，宣告他们的誓言，台下的双方家长已经泪眼婆娑，想必儿女成家立业，父母的心情肯定复杂。她看着倩姐跟新郎也红着眼圈朝父母深深的鞠了下躬。台下一片掌声，大家都在举杯祝福这对新人恩恩爱爱，幸福美满，白头到老。
到了投花球的环节，一帮年轻女客们纷纷站在台前。结婚的凑个热闹，未婚的讨个彩头。新娘乐呵呵的背过身，向后一抛。女客们雀跃起来，整个婚宴厅一阵喧哗。
“不是吧。”梁佩佩眼睁睁望着越来越近花球。她只是下来喝口水，没必要这么“幸运”吧。
“哦——”年轻的男女客们调侃地望着她，也不跟她争抢。
她后退，再后退，希望不被花球砸到。还好，它最后落在距离她十公分的地面上。但是她一点都不感到庆幸。因为，她跌倒了。
“梁佩佩。”万祁桀站起身。
“怎么不去扶她？”已经开始偷吃的温良斜眼望着他。
“不。她不会有事的。”他眼见另一个男人已经走了过去，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她这次终于扭到了脚，一只脚金鸡独立。
“真是糗大了。”温良继续吃，摇头笑道。却发现身边的男人又安安稳稳坐了回来，开始喝面前的香片。“你不去没关系吗？”
身边的男人却勾出一个淡淡地笑。“她不会有事的。她男朋友在她身边呢。”她被那个男人搀扶着慢慢走出宴会厅。
她没事，你却不怎么好啊。温良默默地想。算了，他还是有食万事足，至于那些太过复杂的事，就留给温水跟鸡蛋自己考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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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将她搀扶到洗手间外的长椅上。
“我是不是很丢脸？”她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
“你只是不小心摔倒而已。”文章实话实说。诚实得她瞬间有种掐死他的冲动。
“求求你别再说了。”这个人永远不会像万祁桀那样面不改色的回答：不会啊。
“抱歉。梁小姐，你还好吧？”他望向她的脚踝。
“现在是没事。”但不出一个小时就会肿得像个馒头一样。
文章想了想，突然开始解她的鞋扣。
“做什么？不要碰到那个地方。痛痛痛痛……”她夸张地叫唤。其实痛感远没有如此强烈。
“我以前像中医师傅学过推拿。”他执起她的脚。
这样看起来很奇怪。梁佩佩红着脸想，但很快她就忘记了羞怯。因为真的…很痛。
“轻点，轻点。哇——”她叫得极为惨烈，只怕连婚宴上的人都听见了。文章揉着揉着，用力一掰，她感觉到一阵剧痛，眼泪狂飙。
“你这是谋杀。”她含泪道。但动了动脚，好像也没有先前那么痛了。“耶，真的好多了。”
“是啊。但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再穿高跟鞋比较好。”
“但是我是伴娘。”
“身体会比较重要吧。”文章想了想。“我去问问看服务生能不能找一双相对平底的鞋子给你。”说着，他便朝反方向走去。
“文章……”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
“怎么了？”
“谢谢你。”她向他道谢。
“不客气。”
望着他走远的背影。她忽然觉得也许应该更努力的试试看，与文章的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