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男友(1 / 1)
满脸是水,运动衫跟短裤都已经半湿,唯一庆幸的就是他的头发不长,不存在散乱的问题。他想他已经很久没像今天这样狼狈过了。
“嗷——”始作俑者正委屈的蜷缩在大水桶里,黑黑的眼儿滴溜溜地转悠。
“真是……”狼狈。万祁桀低头看着裤子上的水印,低声说。
“万祁桀。你真的不需要帮忙吗?”梁佩佩站在台阶上,颇有些隔岸观火的味道。
“不。你别下来。小心弄脏你的套装跟鞋。”万祁桀回答。
开车回家的途中,他先去超市买了水桶,水盆,软刷,药用棉花还有狗粮。因为刷洗狗的角质可能弄得到处都是皮屑,所以他们决定把注入温水的大水盆放在屋外的草坪上。梁佩佩穿的是套装行动起来不方便,他便承担了洗刷狗身子的重担。哪知道从头到尾都很乖巧的小家伙却在这时候有了反抗精神,再加上他经验不足,洗刷的力道难免过重,一时间鬼哭狼嚎,风云变色。别看它之前半死不活,一副仍人宰割的模样,挣扎起来把水扑腾得到处都是,才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你真的不需要帮忙吗?”她万分歉意地望着他。
“我现在已经是这样了。你下来还是这样。与其如此你还是不要下来的好。”他说罢,低首安抚盆里的小家伙。“嘘,乖一点。乖一点。”他试着放松力道,仔细的洗去那层角质。可能是挣扎太久已经累了,又可能是力道终于不那么痛了,小家伙终于放弃了挣扎,乖乖蹲在盆里,仍他搓圆捏扁。
屋内屋外的灯光照在他身上,两种颜色,使得他的身影一半昏黄一半银白。一个男人真浑身湿淋淋的洗刷着一只同样湿淋淋的秃毛狗。这情景本来应该是滑稽的,她的心头却是暖暖的。
他花了两个小时才完成这个浩大的工程。然后他们将它放进调配好的稀释了药剂的水桶中。
“嗷——”小家伙不甘地仰天长啸一声,还是乖乖的没有动。
“乖。”他赞许地拍拍它的头。
“喏。”梁佩佩递给他他事先准备的浴巾。他还是如此周全啊。
他擦了擦脸上的水。“总算安静下来了。”
“你真是幸运呢。”梁佩佩悄悄对狗说。它静静地盯着她,当然不会回答。
“在说什么呢?”他抖抖衣衫。
“没什么。给它起个名字吧。”她仰脸,笑着说。
起名?他皱眉想了想。“这个我不擅长。”
“我那起了了?”她笑眯眯地看看他,又看看狗。“就叫小葵吧。”
“嗯。”他还在抖衣衫。
“你不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吗?”她狐疑地问他。
“等下还要抱它出来擦干呐。”他老神在在地回答。
“噢,也是。”她低下头开始玩手指。
他顿了顿,突然问。“梁佩佩你不是怕狗吗?”
“是啊。”她点点头,一点都没有否认。
那为什么还要救它呢?她仿佛读出他的疑问。“因为眼神啊。”那个拼命求救的眼神。
“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舅舅送我们表姐妹三个一人一只鸟。我已经忘记那是什么品种的鸟类了。只记得它黄黄绿绿,叫声好听极了。可是后来有一天它生病了,一直发抖。我把它放在热水袋上面,一直看着它希望它能好起来。”她轻轻地叙述,“它的眼就那么一点点地合上。我隔着笼子望着它。它也望着我。我知道它还不想离开,但最后它还是走了。当天晚上它就死了。”她后来哭了一整晚,用小纸盒将它葬在楼下的空地里。从那以后,她也没有养过鸟。
“所以我啊,不管再害怕,看着它拼命想活下来的眼神。我还是要救它。”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坚定。说到最后,他一直没有出声。她不好意思地将目光投到地上。“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无聊。”而且最后还是给他添了麻烦,自己好像置身事外。
“不。我很高兴听你说过去的事情。”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将小葵从桶里捞起来。那家伙不知怎的,刚一落地就像只滑溜的泥鳅一样从他手掌间溜过,
“梁佩佩,小心!”眼见它跃上台阶,向她扑去。
“哇。”她一个踉跄,和狗一起摔倒在地。保护了一个晚上的套装还是未能幸免。
“小葵啊。”她唤着刚取的名字,哭笑不得地望着它得意的模样。
“这家伙。”万祁桀将它抱紧了,为它擦干身子。
两人一狗,一个衣衫短裤湿得滴水,一个套装正面染上大片椭圆的水渍,一个光秃秃没有长毛。
“哈。”梁佩佩忍不住笑开,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夜空,随后他的笑声也加入了。只有小葵仍无辜地挠着痒痒,不知道它新上任的主人们在为何发笑。
因为小葵的关系,梁佩佩跟万祁桀彻底熟络起来。这些天六点过后她就会跟他一同把小葵带去宠物医院打针,检查。本来情况已经好转,小葵却因为挠痒的关系,抓破了自己的皮肤。
“至少没有再恶化了。我给它打一针止痒针吧。”这位自称姓齐的宠物医生说道。
“它这样的情形要不要用擦些,或者配一个伊丽莎白项圈。我看有人介绍一种主要成分是盐酸特比萘芬,甲硝唑的溶液。”万祁桀从旁提问,已经有主人的架势。
“不错嘛,看来是做了功课。”齐医生笑眯眯地说道。“项圈我建议还是买的……”
正说着,梁佩佩的手机响了。
“对不起。”她吐吐舌头,跑到诊所外面接听。
“你在哪儿啊?”雪雯的声音比平时更秀气。
“雪雯?我在带小葵看病啊。”
“你说你捡的那只狗?”雪雯早已经听说这件事,所以不以为怪。
“是啊。怎么了?店里有事?”来电显示是时光咖啡厅的号码。
“是也不是。”雪雯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你在打什么哑谜?”
“阿姨过来这边了。”
阿姨?梁佩佩的太阳穴抽了一下。“该不会是我妈妈吧。她能有什么事?”
“她和另外一个年龄相仿的女人一起来的。”
“什么时候?”
“十分钟之前。”
“可是我前天才回过家一趟啊。”能有什么事能让妈妈再跑来一趟?莫非又是相亲?她心里顿时闪过最有可能的一项。暗叫不好。
“总之你最好快回来。我说你是出去看新近的餐盘。你可千万不要说漏了嘴。”覃雪雯交待完便挂了电话。
该不会真的是相亲吧。她心惊胆战地想,回到诊所里。只见齐医生已经为小葵打完止痒针,正在拿药给万祁桀。小葵已经套上了喇叭形的项圈,脑袋一晃,项圈也跟着一晃。它看起来还不打适应这个东西,一直摇头晃脑,反而把自己弄得晕头转向的。
“怎么,有事?”万祁桀看到她便问。
“是啊。咖啡厅里有点事。”她含糊地回答。不好提是自家娘亲杀过来的事。
“总之,我交代的你记牢就行了。”齐医生说道,顺手拍拍小葵的脑袋。“小葵,改天见。”
相互道别过后,他们二人携狗离开了。
*** *** *** ***
梁佩佩只让万祁桀将她放在公园附近的出租车停车点。
“这里就可以了,我自己走过去。那改天见。保持联络吧。”她对万祁桀和小葵笑笑。
“那好。改天见。”万祁桀也说道。
下车过后,她才刚走了几步,手机又响了起来。“喂,雪雯?”
“我给你说哦。阿姨刚走。”覃雪雯劈头说道。
“耶,走了?我好不容易赶回来耶。”莫非她想错了。
“不过之前又来了个男的。给你妈妈还有那个中年女人谈了一会儿,你妈妈就看起来心情挺不错的离开了。那个男的还有中年女人还留在店里呢。”
什么跟什么啊?这唱的是哪出。梁佩佩的嘴角抽了抽。“难道我白赶回来了不成?”
“也不知道。你还是回来看看吧。这事儿挺诡异的。”
“也好。”也不知道妈妈在玩什么把戏。
刚踏进咖啡厅的大门,就见覃雪雯和小暖围了上来。
“就是那桌。”雪雯指给她。她疑惑地朝那里看去。
“小梁。”对方反而眼尖的发现了她。那个所谓的中年妇女不就是相亲介绍人王阿姨吗?梁佩佩认出对方来。同桌的男人闻讯也站了起来,露出腼腆的笑容。不是文章是谁?
“梁小姐。”文章招呼道。
“文先生,你好。你这是?”她万万没想不到对方会过来这里。相亲之后一周也无音讯,她以为这次又像上次那样石沉大海了。
“小梁啊。”王阿姨走近,几乎是把她拽到座位上的。
“啊?”她的头皮发麻,身体自然而然朝后倾。
王阿姨捂着嘴,眉开眼笑,好像有什么天大的喜讯。“文章啊,你自己说吧。”
说什么?梁佩佩好奇地转而看向文章。他被她盯得不好意思,脸刷的红了。
“梁小姐。”等了好半会儿他才开口,声音干干涩涩,紧紧巴巴。“上次见面过后,我仔细考量过了。既然我们俩都是单身,又愿意以相亲的形势见面。我认为我们的性格各方面都应该比较匹配。我想请问你,愿不愿意以结婚为前提跟我交往看看?”
如果不是最后一句话太具震撼力,她会因为他的神情语调笑出来的。只是她的笑容现在僵在嘴边,怎么都舒展不开。
“还考虑什么呀。你们真的很合适。”介绍人在一旁帮腔道。在她看来,眼前这对小青年简直已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我是很认真的。”文章补充。她看得出来他是很坚定认真的,看他的眼睛就看得出来。只是让她略略困惑的是,为什么时隔一周他才跑来联系她呢?或许因为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需要透彻的考虑,所以花了不少时间?
眼前的这个人,是与她度过一生的人吗?眼前的这张面孔,是她想要的在未来相对的人吗。她感到迷茫。她想起妈妈催促她的着急劲,看着文章清澈的双眼。那里头是□□裸的坚定与真诚。
“好啊。就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看看吧。”她听到自己回答。她想她大概需要这样的坚定与真诚。
“那太好了。”文章和介绍人同时笑开。
她的胸口猛的一震。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说道。别那么草率,别那么草率。
*** *** *** ***
相信他,他真的、真的很想忽略在那个在现场堂而皇之偷听的人。如果不是因为那枚太过专注的脑袋已经贴到电话听筒上面,他相信自己尚且有雅量可以继续视而不见下去。
“温良,你不是应该在三楼会议厅么?”万祁桀放下电话,啼笑皆非地看着距离自己只有十厘米的温良。对方面带控诉地望着他那根切断电话的手指头,仿佛他前一秒钟挂断电话的行为是一项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已经回来了。”不甘心地退了两步,仍旧满眼控诉。
“谈得如何?”
“……”不满地瞪视。
“温良——别这样看着我。”万祁桀苦笑一声,抬手挡去那两束灼然哀怨的目光。他好像才是被侵犯隐私的那个吧,为什么窥探者比他还委屈,比他还哀怨?什么世道?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重点我听到了噢。约会嘛。和佩佩…”温良收起目光,嘀咕道。
“跟约会也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约好一起带小葵去看兽医。”显然某人的嘀咕实在太过大声了,一字不漏地传到他耳朵里面。
“小葵只是障眼法。”某人更小声地嘀咕,可惜还是太大声。
“温良……”他已经懒得辩驳了。
“知道知道。嗯嗯,偷听人家讲电话是不道德的。我只是……”晃晃手指,说得义正词严。
“你只是明知故犯而已。”万祁桀摇摇头,顺势说下去。共事不算短的时间,温某人的“劣根性”他摸得一清二楚。
“你真了解我。”令人感动。
“温良,中午有空吗?”收拾着办公桌上的文件夹,万祁桀随口问。
“咦,莫非你打算抛弃佩佩,改投入我的怀抱?”勾勾手指,温良冲他抛了个媚眼。
“……”看在他快在他的媚眼中石化的份上,请停止这种污染环境和有碍社会风尚的行为吧。“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哎哎,知道了,知道了。”挥苍蝇似地摆摆手,温良也收敛了嬉皮笑脸的态度。“找我干嘛?”
“我有个病历想同你研究一下。”
“原来是公事啊。”温良立马无力地摊倒。
“是啊。”
“没兴趣…”回答其若游丝。
“那就可惜了花园酒店小吃部的全鸡套餐免费券了。钓鱼自然需要鱼饵。“可惜我的车拿去保修了。”
“原来是要我当‘柴科夫斯基’啊。”温良面露喜色,得了便宜还卖乖。
“去不去,一句话?”
“去去去。”温良连连点头。
“那就好。”万祁桀满意的笑道,注意力重新回到面前的病历上面。
其实他很当奸诈小人的潜质。温良心想,决定不能让他太得意。“唉——”他突然夸张地叹息。“我说,其实你也不要每天约佩佩陪你带狗去看兽医。女孩子嘛总需要自己的私人时间。”
“什么意思?”见万祁桀迷惑地抬起了头。
“我是说…你也知道那天我们在兴洲饭店看到她跟那个男的相亲。她啊,昨天已经答应跟那个人以结婚为前提交往了。所以你最好少跟她同进同出,人家现在是有‘夫’之‘妇’。小心人家‘男朋友’不高兴。”撩拨完毕。
“那又如何?”只听万祁桀面无表情地说道。
“的确没怎么样。我只是提醒你。”温良打哈哈道。“她终于走出那个林某人的阴影了,真是可喜可贺。”说罢,他关门离去。
男朋友啊。他站起身望着窗外的太阳,嘴角露出一抹习惯的淡笑。
“那又怎么样。”拿笔的手微微的颤了颤,他把注意力集中回病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