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困惑(1 / 1)
你其实很可爱。
铅笔在纸面上打了个顿,“啪”的一声笔芯断了。梁佩佩认命地停下。“削笔刀呢,削笔刀呢。”正找着,店里的电话就响了。
“喂,时光咖啡厅。”小暖跟小国一个收钱,一个在接受点单,她很自然地接起电话。
“喂,佩佩,只有你在啊。”是温良的声音。
“是啊。可儿他们都是有正职的耶。”
“说的也是。怎么样,现在有空没有?”温良问道。
“干什么?”现在已经过了吃午饭的尖峰时刻,店里人也不算多。
“我找到一家很好吃的罐罐鸡店。又正好有人答应请客。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温良很清楚她爱美食的天性,很够义气的邀请。
“你不是应该要上班吗?”梁佩佩虽然心动,但还是困惑地问。
“开会啦。从今天下午开始,在兴洲饭店有一个为期一周的学术会议。中间的时间很空。”
“那好。来接我吧。”距离早饭已经很久了,被他这么一说,她顿时觉得唾沫上涌,饥饿难忍。跟店里的人交代完,她打点好一切,便在咖啡厅外的停车场等候。
“佩佩,快上来。”有点眼熟银色房车滑过她身边,只见温良从里头探出来,招手喊道。
“噢。”她坐进后座才注意到这是万祁桀的车。上次见面已经是三个多星期前的事情了。“好久不见。”她打招呼。
“好久不见。”万祁桀在后视镜中点点头。
“别你招呼我,我招呼你。快快快。我好不容易订到的位子,晚了便会被人抢走了。”温良急得直嚷嚷。
“急什么急呀。”梁佩佩取笑他。
银色房车流畅地掉了头,朝目的地驶去。
*** *** *** ***
温良的顾虑果然不是多余,到了那店里才发现果真人山人海,上下二层坐得满满的,门口等待席上也坐满了人。这里人呀就是好吃,只要一有好店立刻蜂拥而至。
“怎么样,我没有推荐错吧。你们都得好好感谢我。”温良边吃边说,口齿不清。
“是啦,是啦,多谢你。”梁佩佩拱手,笑嘻嘻道。
“你呢?”欣然接受谢意的温良,转而向万祁桀讨要。他八成忘记谁是付钱的人了。
“不错。”后者点点头,专心吃东西。
他看起来很疲劳。梁佩佩心想。
“他啊昨天刚做完一场大手术,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温良旁注。“我们别吵他。来,我告诉你最近我们医院最辛秘的八卦。”
“温良——”她哭笑不得地望着八卦男。不过鉴于朋友的特殊爱好,她还是很敬责的贡献耳朵。
她跟温良在性情方面还是有相似的部分,不然也不会成为朋友。万祁桀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心想。只是温良是出于自我保护,而她大概是天性。正想着,那两个人又是一阵嬉笑。
败给他们了。时时刻刻好像都有开心不完的事情。
一顿饭吃下来,轻松愉快。酒饱饭足过后在缓缓地如散步般的走到五百米外的停车场。
“我难得牺牲小我,娱乐大众。偏偏有人不买账。”温良边走边嘟囔。目光自然放在万祁桀身上。“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啊。”万祁桀啼笑皆非地回答。
“真的?”拖长尾音,温良的脸上写着大大的“不信”。温…温吞,某人就像冬天时晾久了的茶水,温吞到令人发指。期待他跟梁佩佩之间有八卦产生,简直就是温水煮鸡蛋,没戏。
“哥哥,给姐姐买枝花吧。”正磨牙,一只小手从身后拉扯他的裤脚。哥哥?买花?稚嫩迟疑的童音使得所有人都一愣。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一个十岁左右的花童勾着满满玫瑰的花篮站在他们身旁。
买玫瑰送给佩佩?会让人笑掉大牙的。温良露出职业的笑容,从牙缝里挤出“不买”两个字。呜,他亲和的形象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毁掉的啊。
“叔叔,买朵花给你女朋友吧。”花童毫不迟疑的转向万祁桀。只那脱口的称谓让在场三人不约而同的愣住。女朋友?好样的。果然是旁观者清啊。孺子可教耶。温良扯出一个褒奖的笑脸。
女朋友?还没等万祁桀回应,梁佩佩已经手忙脚乱地摇动手臂。“不,不管我的事。我不是他的女朋友。他们俩才是一对!”噢,让她死了吧。她到底在说什么呀。别过脸,不敢看万祁桀和温良的脸色。
叔叔和哥哥是一对。这样的配对花童而言实在怪异了透了。不过他大概敏锐的察觉到自己很难说服在场的两位男性掏出钞票,蘑菇了几秒钟,便瘪瘪嘴跑开了。
“梁佩佩——不要毁我清誉!”温良不置信大叫起来。他的清誉啊,他的清誉,他分明是喜欢漂亮妹妹的,为什么非要跟个雄性动物扯在一起?
“我,我只是…”一时间乱了分寸。被朋友这么一叫,梁佩佩顿时结结巴巴起来。
“哼。名誉损失费…请吃饭,请吃饭。”温良动动手指,比出数钞票的姿势。“万祁桀,你说是吧?”
“嗯?”后者漫不经心的应道。
“想什么呢?”温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直到他们送梁佩佩回到店里,在开往饭店的路上。“为什么你是哥哥,我却是叔叔呢?”万祁桀终于疑惑道。
“听说没有?三岁一个代沟。”温良得意地咧嘴笑起来。“你啊,跟我和佩佩不算一个代阶的。”
“……”他真的有那么老吗?万祁桀微微蹙眉令得副驾座上的温良笑得更欢了。
不错嘛。兴许温水真的有煮熟鸡蛋的一天。
*** *** *** ***
时光咖啡厅每天晚上十点半关门息业。送走服务生厨师和零时工后,梁佩佩依照惯例检查冰柜,清点货品。一切就绪后,她将账本放回背包里。
“咦,这是什么?”她发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钱夹。打开一看,工作证上印着温良的标准照。她这才想起午饭过后温良不放心把钱夹放在裤包里,索性扔进她的背包。
“这个丢三落四的家伙。”她翻翻白眼,拨通温良的手机。连续两次都是没有人接。“不会睡了吧。”但那家伙一直都是夜猫啊。
不甘心的重拨一次,这次总算接通了。“喂。”男声迟疑地答道。
不管三七二十一,梁佩佩噼里啪啦地抱怨。“喂,温良。是我,佩佩啦。你把钱夹忘在我的背包里了。什么时候过来拿啊?”
男声停顿了,没有作答。
“喂?温良?”怎么这么安静?她觉得反常。
“梁佩佩,是我。万祁桀。”男声终于有了回应。
“咦,万祁桀?为什么是你?”她惊讶地睁圆眼睛。转念一想,温良能把钱夹落在她这里,又怎么没有可能是电话落在万祁桀那里呢。
果不其然,那头的万祁桀说道:“他把手机落在我车上了。”
“那个丢三落四的家伙。”梁佩佩咬牙切齿。“你现在还没有回家吗?”
“嗯。”
“你明天还要跟温良一起开会?”她心下很快做出决定。
“是的。我们明天还会见面。你是想把东西交给我,让我转交给他吗?”万祁桀很快会意。
“嗯。但是会不会太麻烦你?”他爽快的态度反倒让她不好意思。
“不麻烦。我是要经过时光咖啡厅那段路才能回家的。顺路罢了。”万祁桀轻声说。
“那好,那我在……哎呀。”她才想说在咖啡厅里等他,忽然眼前一黑,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了?梁佩佩?”
“好像停电了。”她回答,转眼发现窗外其他地方还有亮光,故而改口。“呃,不对,大概是跳闸了。”
“有备用电筒蜡烛之类的吗?”万祁桀冷静地建议。
“当然有。开店总得应付特殊情况嘛。你慢慢来,我在店里等你。”没等他回答,她遍挂了电话。她蹲下身,打开抽屉摸索到蜡烛,却找不到打火机。
真糟糕。她暗自嘀咕,想去别的地方找找反倒被前台里的凳子绊住双脚。一个踉跄,她的额头撞在疑似酒柜的东西上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痛痛痛痛。”她听到柜子的玻璃哐当响着。
“梁佩佩。”一束亮光照在她身上,她看到一个人影开门入内。不用说,除了万祁桀还有谁。
“你在干什么啊?”万祁桀透过电筒光,发现她靠在酒柜上,一手拿着蜡烛,一手按住额头。
“我想找打火机,结果撞到了头。”她老老实实回答。眼见万祁桀手持电筒,忍不住感叹道:“万祁桀,你果然周全。”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万祁桀走到她身边。“我看看。”他低下头,观察她的额头。还好只是发红,他伸手戳了戳那片红。“痛吗?”
梁佩佩龇牙咧嘴地拍开他的手。“痛痛痛,不要戳。”
“有没有冰块?”他轻声问。
“没有,都用光了。你走开啦。被撞的又不是你。”她险些流出英雄泪来,对他固执的手掌东躲西藏。
他拿着电筒的手分指出来捉住她的手臂,一手缓缓地揉着她的额头。半黑暗半光亮中,他的呼吸喷到她的眼睑上。“怎么这么冒失。”这句话仿佛平淡里透着某种无奈与亲密,她的脸顿时热气蒸腾,连说话也结巴起来。
“我,我已经不要紧了。现在,还是去看看电闸吧。”她想推开他,反而扑了个空。因为他已先一步停止了动作,走到她身后。
“指路吧。”他说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听不出他的情绪起伏。
“电闸在外面。”
她在他身后指点。两人亦步亦趋地走出咖啡厅后门。
“就在那边墙上。”梁佩佩抬手指了指方向。他抬起电筒照了下。太高了。就算是他也要有个垫脚的东西。
“你呆在这里别动。我去里面找张椅子。”万祁桀交待。
她呆在原地,看着他带着光亮重返店内。周围黑漆漆一片,隐约能听到隔壁酒吧的音乐声。她吸了口气,静静等待。一只活动细小的黑团从她脚前窜了过去。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老鼠。
“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她絮絮叨叨道。直觉万祁桀离开已经好久。她听到远处猫的叫声,这附近有很多野猫以店面里头扔出来的垃圾为食。隐约,她又听到塑料袋翻动的声音。一团默影呼哧呼哧的逼近。看体型不像是猫,倒像是流浪狗。
“呀——”自从小时候被野狗狠狠的欺负过一次后,她就对狗有些后怕。她浑身寒毛倒立,越退越后,直到撞进一副温暖的胸膛里。
“梁佩佩?”搬来椅子的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
“狗……”她很小声地说。
万祁桀用电筒照过去,只见一只浑身脏兮兮看不出颜色的狗在灯光中无辜地眨着眼睛。它只有中等身材,看不出品种。它现在眼睛里的恐惧与梁佩佩不相上下。
两人一狗对视五秒。“嗷。”流浪狗夹着尾巴逃走了。这是狗叫声么?两人倍感好笑地摇摇头。
“对不起。”她尴尬地从他怀中退了出来。
“没关系。”原来她怕狗啊。看来,她跟动物都不怎么投缘呢。上次是猴子,这次是狗。
“我那个小时候被野狗追逐过。”梁佩佩自言自语似的抱怨。“它很小气耶。我不过不小心踩到它的骨头上,它就追了我两条街。两条街耶。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小气的生物。”
“原来如此。所以现在才怕狗。”他边说边将椅子放在电闸箱的下放。
“不光是狗。”她尴尬地摸摸鼻子。“我是怕一切有毛的不友善动物。”
万祁桀站到椅子上。“譬如说峨眉山的猴子。”
“那当然它们可凶啦。抢走了我的地图。简直就是职业强盗。”说到猴子,她就很想抱怨。“多亏了你我才没有破相。”她后怕地捏捏自己平凡的皮相,不忘感念他的拔伞相助。
他只笑笑,然后检查电闸。
“怎么样?是因为跳闸的关系吗?”她问。他没有回答。周围的空气一下变得不够流通起来。
“万祁桀?”她深吸了口气,好奇地唤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回答。
“梁佩佩。”她忽然听到他唤她。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由他来念她的名字,让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听了几倍。
“嗯?”她不解地望着背对着她的他。
“我一直想问。为什么你不同我联系呢。”他的声音回荡在后巷。“我明明有留联系方式给你啊。”
万祁桀,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他问完便有些后悔。为什么她非得跟他联系呢。也许是因为身处黑暗,所以他的好奇心才会比平时强数倍,才会问出平时不可能问出的问题。不过,这也太蠢了点吧。他叹息。
他这是什么问题?梁佩佩僵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想。两人的呼吸声仿佛压过了隔壁的音乐声,在暗巷中此起彼伏。
“嗷——”又是流浪狗奇怪的叫声。
她噗嗤一声笑起来。“万祁桀,你的问题很奇怪。”她说。“当时那种情况,我从没想过会再见呐。”她实话实说。
是啊,的确如此。他的问题的确无厘头。
“我们现在不是又见面了嘛。这样的话交换联络方式才叫有价值。”她白了他一眼,可惜他看不到。“那种突兀的联络不是我的风格。”这话听起来很酷,她自己满意地点点头。
“的确。”她听到他的回答。不管怎么听都有种诡异的尴尬。
她才觉得尴尬呢。“万祁桀,你怎么想起问这个?”她忍不住追问。
“唔,随便问问而已。”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含糊。
“你也要奇怪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好笑,之前那个密不透风的男人形象似乎有了一丝奇异的裂缝。
他苦笑一声。不,她错了。他最近都很奇怪。而且越来越奇怪了。
“啪”。她听到电闸扳回的声音。眼前顿时变得明亮起来。她看到站在椅子上的万祁桀正从椅子上跳下来。而他的双颊泛着淡淡的红。
是光线原因吗?她疑惑地盯着他。在脸红吗?那个成熟得不得了,平时都很沉寂冷静的万祁桀在脸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