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凤兮凤兮(1 / 1)
眼前这女子竟使一向自负美貌的莫聆自惭形秽起来,她一时想不出来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这女子的容貌,只觉得她年纪虽然稚弱,可眉眼口鼻无一不美到了极致,人们总说一个人美貌那是“貌若天仙”,但恐怕天仙也没有这女子美丽,萤火虫的光亮更给这美丽增添了神秘感。莫聆心中一颤,世上哪有凡人能够如此?心头一酸,低声道:“你是山精还是狐仙?”
彩衣女子微微一笑,这一笑的风姿,——世人爱用鲜花来喻美人,但又有哪一种花配得上形容这一笑的风情?
莫聆看得呆了,竟没有听见这彩衣女子说话,却看见她眼底一抹疑问的神色,脸上微微一红,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彩衣女子又是一笑,伸出一只纤细柔白的手拉莫聆起来,轻声说道:“我从小便在这里住着了,山精和狐仙是什么?我从来也没有见过。姐姐,你见过么?是不是很美?”
见她问得天真,莫聆叹了口气,柔声道:“妹妹,你这一身本事是谁教的?”当她的手掌碰触到自己的手的时候,温热的气息立刻涌遍了全身,看来她的功力竟比墨玉公子还要精纯。
彩衣少女茫然摇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莫聆仔细一看,她纯净的眼眸里确实有着茫然之色,看来不是作伪,只得叹了一口气。
彩衣少女一回头,看见了地上瘫作一团的展宣,轻轻走过去在他背心一点,展宣吐出一口浊气,叫道:“姑娘,咱们都死了么?”待看清眼前的少女不是莫聆时,脸一红,急忙转身叫道:“莫姑娘,你在哪儿啊!”言下之意十分焦急,对眼前这少女是美是丑根本没放在心上。
莫聆见他对自己如此关心,心下感动,同时放下了一桩心事,她本以为展宣看见彩衣少女的绝世姿容,自然会把自己抛到九霄云外,没想到他……于是微笑答道:“我在这里。”
展宣抹了抹满头满脸的冷汗,站起来来到莫聆身边上,一眼下一眼仔细打量,伸了大拇指出来,赞道:“姑娘果真好胆色!”
莫聆突然发现他眼神有异,似乎有些迷离,急忙抢上前去伸手相扶,问道:“展宣,你哪里不舒服?”关切之情充溢眉梢眼角。
彩衣少女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吓破了胆,就快没命了。”
莫聆一惊,手上一紧,询问的眼神看向展宣。
展宣听了彩衣少女的话心头一震,一股腥甜冲上喉头,惨然一笑:“莫姑娘,展宣无能,没能将你安全送到……送到……”说到这里,“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将出来,自己胸前,包括莫聆的半边衣襟都被鲜血染红。他不顾自己,却伸衣袖要给莫聆抹拭,莫聆下意识一躲,手上一松,展宣的身子就像一片枯叶颓然坠落到地上。
莫聆急忙抢上前去把他扶起,却见他圆睁着双眼,眼里似乎满是不甘,但,气息已绝。莫聆悲从中来,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来,溅了展宣满满一脸。
彩衣少女好奇地在他们身旁蹲了下来,大瞪着一双美目,问道:“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下雨吗?”
莫聆抬起模糊的泪眼,心头满是愤懑,叫道:“你走开!你……你明知道他……他要死了……你……你还那样……那样无动于衷!”
彩衣少女嘟起红艳艳的双唇,满不在乎地道:“死有什么好怕的?你看这大森林里每天都有多少小松鼠小兔子死掉?还有那些花花草草。可是过不多久又会有新的小松鼠、小兔子生下来,也会有更加漂亮的花……”
莫聆看着她那写满纯真的小脸,知道这小姑娘什么也不懂,却也怪不得她,只有凄然一笑。这一夜之间陡经剧变,心神激荡,再加上旧伤未愈,就此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耳边听到一阵鸟鸣,不是一只鸟,也不是一种鸟,高低错落、悠扬起伏,不知有多少鸟儿在齐声歌唱,那奇妙的韵律胜过了世间最美妙的乐曲,听之令人忘忧解倦,她一时听得着迷,连眼睛也忘了睁开。过了许久,鸟鸣声渐渐低了下去,紧跟着是扑簌簌群鸟振翅远去的声音。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一间小小的茅屋之中,里面陈设简单到几乎一无所有,自己身下是一堆毛羽织成的卧褥,对面还有一张羽毛褥子,料想也算是卧榻了。环顾四周,并无门窗,只南面有一道草帘权充作门。她站起身来拉开草帘又吃了一惊。原来这间小茅屋是搭在一株参天古树上的,脚下离地至少五丈!自己伤后无力,这要是失足落了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心里惧意一生,脚下便向后缩了一尺。
忽听下面又传来一阵鸟儿啼叫,清亮悠扬,比之方才群鸟合唱,又别有一番韵味,探头一看,原来是那彩衣少女在学鸟叫。林中树木丛生,树冠枝叶相交,虽然是在白天,底下却并不如何明亮,只见她那娇小的身形在树下花丛间纵来跃去,没有一刻安宁。忍不住叫道:“妹妹,你能上来一下吗?”总要问问这小姑娘这是什么地方啊。
彩衣少女听见她的声音,抬头一笑,住口不叫了,举足轻轻一跃,就到了茅屋门边,莫聆吃了一惊,又向后退了一尺。
借着枝叶间透下来的天光,这才看清,原来这少女身上穿的这件彩衣,竟然也是用鸟雀羽毛织成的,只是手工之巧,妙绝天工,莫聆神色间也就充满了崇敬之意,眼前虽只是一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少女,却也不敢再有丝毫轻忽之心,恭声问道:“姑娘,请问姑娘贵姓?这里是什么地方?”
少女嘻嘻一笑,在一张羽毛褥子上坐了下来,脑袋微侧,伸出一根白嫩嫩的手指敲了敲额头,道:“这里是我家啊!我叫……我叫……”眉间忽然现出迷惑之意,“我叫凤兮,娘亲说我本该跟她姓姚,可是她又不要我姓姚,这是什么缘故?姐姐,你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么?”
莫聆在她对面坐下,眉头轻皱,问道:“令堂呢?她……她在什么地方?”
凤兮晃了晃头,问道:“‘令堂’是什么东西?”
莫聆摇头苦笑,原来这少女全然不通世务,只好解释道:“令堂就是你娘,你娘去了哪里?”
凤兮装了个哭脸,道:“飞上天去啦!娘说她会变成一只大鸟下来看我,可是我等啊等啊,一直也没有等到。”
莫聆便知道这少女的母亲其实已经死了,心想,她一个稚弱少女孤身在这莽莽丛林之中安身,倒也可怜得紧,心中一酸,眼圈红了,问道:“那你自己在这里住了几年?”
凤兮扳着手指数了一数,这才说:“几年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森林里的树叶黄了七八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