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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米米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欧阳葵正在手术室,病人是ER转送过来的胸腔出血病例,虽然已经接受了紧急处理,但是肺部粘连很严重,这个修补术做得很辛苦。站了快两个小时,欧阳葵额头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全是汗珠,脸色也凝肃地让人害怕。
电话是小方接的,打死他也不敢这时候去打扰欧阳葵,又不是不要命了。可米米急得有要哭了,在电话里喊得很大声。小方就怕吵到欧阳葵,那人给他扔把手术刀过来,捂着话筒站远了些,讨饶地说:“我的姑奶奶,你发发慈悲给条活路吧!这台手术可麻烦着呢,朱师兄都不敢接,硬是被欧阳师兄揽下来了,这是要负责任的,你说对吧?”
米米自己以后也会是个医生,自然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拿来开玩笑的,可是,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她以为不过是明美带了个男人回来胡搞,却没想到那个男人是顾承莲。
卧室那张言若晓亲手为明美布置的大床上,那个漂亮的跟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子散着长发,赤身裸体,两条雪白纤细的大腿夹在男人精瘦的腰上,听到门撞上墙壁的声音也不吃惊,大腿反而张得更开,十指在男人背上游走得更为放肆,对着她们吃吃地笑,又昂着下巴眉眼如丝的□□,刺激得男人的速度更为快速。
那男人线条优美的侧脸极为熟悉,但此刻充斥着欲望的神色又那么陌生。
米米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更何况是言若晓。
当时米米很担心言若晓,言若晓过去的事给她烙下的阴影层层叠叠不知有多厚,多少有些心理障碍,比如场景恐惧症,比如心因性哮喘。
但是言若晓只是面色苍白,只是脸部僵硬,然后她转过头,很镇定地将手旁的陶瓷玩偶装饰从柜子上推下去。
瓷器碎裂的声音惊动了现场所有的人。
顾承莲停止动作,愕然转身,两眼还猩红着,迷惑诧异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言若晓,再转身望下拉着被子半遮住脸的明美,眼珠顿时黯然。
“对不起。”他喃喃说道。
言若晓冷笑,“顾承莲,有什么对不起我?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你和女人在床上厮混,你何时在乎过我的感受?这次不过那个女人正好是我妹妹罢了。不过,顾承莲,这就是你对我的回答吗?何必做到这个地步?你只消说一句,我自然会从你眼前消失地干干净净!”
她讥诮提着嘴角,转向那个扁着嘴的公主,“言明美,也请你记住,从此以后我和你毫无瓜葛。请你一个星期内付清六十八万,既然是你弄脏了这栋房子就请你收拾善后。这里,我不会再踏进一步!”
言若晓走了,走得干净,走得潇洒,什么行李都没有。十八岁开始她是顾承莲的菟丝草,吃的用的穿的,无一不是顾承莲亲手打理的,所以她什么都没带走,要不是裸奔太疯狂,也许她会被身上的衣服也还给他。
也许她的骨子里透的就是母亲的那股决然,既然得不到,索性一刀两断,从此萧郎是路人。
可是,她一分钱都没带,晚上要住哪呢?肚子饿了又怎么办呢?被人欺负了该怎么办呢?
米米握着手机开始担心地抽泣。
小方最怕女孩子哭了,更何况是平日里跟女侠一样的米米在哭,急得哇哇叫:“你好好说嘛!别哭啊!你别哭啊!”
于是,终于惊动了欧阳葵。
“把电话给我。”他撇过脸说,口罩上方的两眼平淡无波。
小方战战兢兢地把PHS贴上欧阳葵耳朵。
“我是欧阳葵。”欧阳葵眼神波澜不兴,淡定地听着米米慢慢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手里的动作却从未停止过,与之前相比反而更是利落干脆了些。
小方踮了脚尖去看血肉模糊的部分已逐渐清晰,以为欧阳葵是要急着把手术做完,赶去米米那里了,不想那人说:“米米,你想让我做些什么呢?”声音还是慢郎中的调调,却透了几分冷冽。
“米米,我只是一个局外人,虽然能够分辨如何做才是最好,但我不是参与者,并不知道怎么做对她才是她需要的最好。那样的事,还要她自己整理好才好。现在任何人去打扰她都是矫情,你明白吗?”
他示意小方拿走电话,哪知小方傻愣愣地看着自己,断了线的电话一直发着“嘟嘟”的短音,听着让人心浮气燥。
“还愣着?”
小方“哦”了声,转身的时候偷看了那人一眼,口罩下的脸部线条很僵硬。
16、
晚上十一点,欧阳葵结束手术,精疲力竭,与病患简单说明手术情况后,手术服也不换了,直接套了白大褂就拖着步子回了办公室。
朱之航正打算下班,看他脸色很难看,便提议代他值今天的夜班。欧阳葵提着嘴角想拒绝,抬眼的时候正好看到端端正正搁在办公桌一角的病历,封面上书写个人信息的字体纤细偏狭长,收笔却苍劲有力。都说见字如见人,那人也如她的字一般女子的外表,男儿的性情,要强的不得了,也决绝的不得了。
欧阳葵有些无奈,转眼看着外头沉沉的夜色,点缀其中的霓虹也有褪色的趋势。
几近凌晨时分,一个什么都没带就离家出走的女子又该在什么地方徘徊?
他幽幽长吁口气,起身取过衣架上的外套和桌上的病历,向朱之航道了谢才离开。
去停车场的路上,他一直看着手上的那本病历,视线长久停留在那串电话号码上,有几回认识的护士停下脚步向他打招呼,他只浅浅地应了声,明显并没有太过注意。最后,他拿出手机,拨出了那个号码。
言若晓的手机没有设置彩铃,一段又一段刻意拉长的“嘟”声在这种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单调又惹人烦躁。
欧阳葵很耐心地等着,边按下车子的遥控锁,在车前灯的几个闪烁后,长长的尾音被掐断,女子清冷的嗓音传来,“喂。”
言若晓有个习惯,两个手机两个号,一个亲朋好友用,一个业务往来需要留个人资料时用,而知道其中一个号的必然不会知道另一个号。
今夜她在那样的情况下出门,米米那些熟识的人必然会立刻奔出来找她,她很理所当然地关掉了那只会扰她好好思考的手机。午夜时分,没想到那支公事用的手机会响起来。
她看着闪动的陌生号码,拿不准该接还是不该接,就这么迟疑着,打电话的人倒是好耐心,大有等完这三十五秒的决心。
她无奈,也有好奇,便接了电话。
“我是欧阳葵。”电话那头的声音轻远悠长。她身处喧闹的都市,耳边却是他给予的高山流水。
“你好。”她浅笑应着。
“那个……白天的时候,你忘拿药了。”
她抬腕看表。凌晨一点打电话来就为了告诉她忘拿药了?她不信,“米米有找过你吧?”
“恩。”他在电话这头沉默半晌,随即问:“你在哪儿?”觉得有些不妥,又加了句,“我刚做完三个小时的手术,有点饿了,你说过要请我吃饭的。”
言若晓看看身旁黑漆漆的店面,问:“这个时候哪有饭吃啊?”
“不知道。”他很老实地回答,他不是美食饕餮,三餐往往是便当解决,便当还是小方订的,他最多知道哪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言若晓语塞,这一刻觉得自己能够想象米米描绘的那个情商低得让人想捶地的欧阳葵。
“你在哪?”他又问。
她报了个地址,抱着手臂在人行道旁的长椅上坐下。二十分钟后,一辆只有六成新的凯美瑞停在她面前。她抬起脸,看到一张说不上熟识却觉得久违的脸。他下车,带上车门,提着一只环保袋,朝她走来,简直不似真人。
他在她旁边坐下,解开袋口,拿出一个便当递给她,自己拿另一个。言若晓下意识注意了一下,两个应该是一模一样的便当,自己这个却没有海鲜,但肉片数量超额,他那个肉片只剩碎些,却多了一堆的虾子干贝。
“你知道我海鲜过敏?”
“恩。”他点点头,“米米说的。”
她眼角抽动,“米米还告诉了你什么……不,应该说米米有什么没跟你说过?”
“该说的都说了。”
他们坐的椅子前面是人行道,人行道前面是湖边的木制栅栏,栅栏另一边是广阔的湖面,这个城市的象征。
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城市璀璨的灯火。他的眼一如夜幕下的湖面,点点调皮的光点闪烁。
她有点猜得出他的心思,刚才那句多半是戏弄人的。
这样悲伤又寂寞的夜晚,居然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陪伴。
她不是坚强如铁的,即便自尊心让她勉强自己就那样转身离开,但是对于欧阳葵这样安静的陪伴,无论他是抱着同情亦或是怜悯,哪怕是因为米米再三拜托无法拒绝,她都是充满感谢的。
吃完便当,他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去。你现在住哪?”
“诊所。”其实她也没想到要去哪里,她两手空空的出门,兜里有些钱和一串钥匙,但是没有证件,想去旅馆也没办法。只是她若不报出个地址,他怕是要一直陪在她身边了。他需要休息。他的脸色不太好,里面手术服还没换下。
“一个人?”他问。
“恩。小唐和他男朋友同居,外头有房子。”
“那……”他想了想,“去我那儿吧?我今天夜班,晚上不回去。你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