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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在路边等车的时候，有种奇怪的感觉促使她往自己脚边看去。她的脚边不知何时蹲坐了一只灰黑色的毛球，高度刚好到她脚踝，她今天的鞋跟是11厘米，这个小东西其实相当迷你。小家伙本是有样学样地随她望着路边来来回回的车辆，在她投下惊诧的一瞥时竟也歪过脑袋来看着她，滚圆又湛蓝的眼眸在整体偏凶悍的面相中平添了一分滑稽可爱。
“是你吗？”她猜它应该是躲在欧阳葵公文包里的那只脏兮兮的毛球，便蹲下身伸手去摸它的脑袋，小东西探长了脖子，吐出小舌头调皮的舔了下她的手心，又屁颠屁颠地躲到她的身后去。
言若晓觉得它像在跟谁玩躲猫猫似的，果然没多久就见那个似乎脾气甚好的外科医生急急忙忙地出现，在医院门口的停车广场上很没形象地俯低了身子，挨个车子的找着什么。
她把罪魁祸首从身后拎到面前，小家伙缩着脖子歪了歪脑袋，粉红色的小舌头吐在外头，颇有几分干坏事被逮到急着乖乖认错的模样，可惜她不吃这一套，脚跟一转，走到那还跟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转的外科医生面前，把这团毛球塞进他的怀里。
欧阳葵明显松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看着这只捣蛋的哈士奇，小家伙已经把脑袋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只露出白白的小屁股还有又短又卷的尾巴，还在讨好的摇着。
“言小姐，谢谢你。”欧阳葵敲了敲小家伙的屁股，小家伙呜咽一声，埋地更深了。
言若晓不禁莞尔，“没关系，哈士奇比较顽皮，尤其是幼犬时期，爱撒娇也比较粘人，都是正常的。下次让它下地走动的时候最好栓根绳子，哈士奇不会认路，走丢了大部分都找不回来的。”
欧阳葵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牵引带，“还没来得及挂上它就跑了。”绳子那头还从口袋里带出了许多小玩意，都是些幼犬喜欢的玩意。
“你是打算养它了吗？”她捡起几样掉落在地的小玩意，看他腾不出手，直接放回他的口袋里。她这才注意到他的风衣口袋被这些小玩意塞得鼓鼓的，有点破坏形象。
欧阳葵也不是很在意，挠挠小家伙的脖子，它很舒服地在他手臂里翻了个身，袒露出白白的肚皮。
“反正我很喜欢小动物。”他浅浅地笑着，长长的指抚过小家伙肚子上细软的毛，“小时候我也养过一只金毛，后来小枢来了，厄，小枢是我弟弟，他怕狗，我就把他送走了。啊，对了，言小姐，你最近有空吗？上次你说我要是想收养Little就到那个地址找你。不好意思，我今天才轮休……”
“有空。”她点头，想明白刚才护士站拨了电话给外科后没看到他赶过来，原来他今天休假。
“那搭我的车吧。”他指着停在路旁的那辆黑色的凯美瑞，只有六成新的样子。
言若晓一直觉得像欧阳葵这种外科医生应该属于高薪白领，开高级小车的一类人，现在看他开一辆有些年岁的旧车难免觉得奇怪。
欧阳葵解释说：“这辆车以前是小枢的，小枢想换BMW，我爸觉得浪费不让他换，我就要过来。”
言若晓想想说：“你也是个好哥哥。”
欧阳葵一怔，恍然想起自己不久前说过类似的一句，轻笑了起来。
诊所离医院不远，车程十分钟就能到。
宠爱。
欧阳葵抬头看了眼夹杂在一排花花绿绿大大小小的招牌中的两个字，跟着言若晓走进诊所。
诊所不大，一个大厅两个房间，大厅还分了一半做成四个小隔间当输液室用，不过设备却很齐全，一般大医院才有的B超之类的仪器也有。
言若晓放下手里的包，脱下外套换上白大褂，开窗透气，才拿了本空白的病历在桌后坐下，转了转手里的笔，问：“是叫Little？”
“对。”欧阳葵应了声。怀里的Little耳朵应声动了动，两只前爪搭到桌沿上，下巴抵在桌面上发出“呜呜”的声音，欧阳葵手臂一动想去拍拍它的脑袋，它反而瞬时爬到办公桌上，威风凛凛地来回走。
言若晓看它走了一会，才让欧阳葵把它抱好细细检查，再采了些血液做血常规。小家伙出乎意料的勇敢，亏得欧阳葵还抱紧它的脑袋就怕它疼急了跳起来咬人，它全程一动不动哼都未哼一声，反而是欧阳葵有些吃力不讨好地尴尬。
言若晓抽了针，拍拍它的脑袋说：“Little好乖。”小家伙好不得意地叫唤了两声。
好在最后检查结果都是阴性，两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Little最多只有六周龄，到三月龄前不要给它洗澡，大些再带过来打针免疫。”言若晓取过一本画册递给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打电话给我。”
“我好象给自己揽了个大麻烦。”欧阳葵收好画册，准备带小家伙回家，它却摊在桌上睡着了，粉嫩的舌头半吐露出来，小小的鼻翼一动一动的，一点娇一点憨，他反而不急着走了，被它压在身下的手指动都不舍得动。
她第一次见他便觉得这人整体都称得上精致的五官中最为动人的就是那双眼，像历经千年岁月洗涤的深潭泉水，微波荡漾间便是波涛汹涌。
此刻他的脸，落在浅色的薄薄光晕中，线条柔和，温文尔雅，微微一个低头，削薄的短发悄悄滑落在眼帘处，明暗间那总是复杂的眼反而简单起来，只是宠爱，宠爱着一个宝贝。
宠爱，就只对它。
走的时候，欧阳葵一手勾着小家伙，一手摸出皮夹问：“多少钱？”
言若晓说：“不用了，算上次的医药费。”
欧阳葵迟疑了下，“听说，现在狗看病比人看病还贵……”
言若晓不禁轻笑起来，这个男人还真是万千个模样，清冷的，严肃的，也不少温柔的，可爱的，“诊所是带我硕士的教授开的，老先生年纪大了，经不起猫猫狗狗的折腾，就让我偶尔过来帮个忙，也不在乎盈利什么的，全当做个好事。”
欧阳葵想了想，还是摸出了一张大钞放到桌上，“总不能让你们倒贴钱。”
言若晓也不同他争，把钱放进收银机里，目送他的背影走出诊所。
8、
明美开始在医院呆不住了，又开始吵着要回家。也许是这次值班的外科医生要比前几天那个多了几年医龄，明显冷漠了许多，边写病历边说：“监护人签字就可以出院。”头都没抬一下。
反而是卓琴不同意了，一定要再做几次检查才放心。
言若晓哪猜不出她真正的心思，分明是怕明美回去了又想不开，无论是喝药割腕还是开煤气的没人知道，时间一耽搁人就去了。
言若晓自认该做的都做了，不属于她管辖的范围她也懒得操那份心，于是打进了病房就一直抱着手臂靠着墙凉凉地等这对母女磨蹭出个结果。
小姑娘勾着自己母亲的手臂又是嘟嘴又抽鼻子的撒了好一会的娇，卓琴仍是不肯松口。明美水灵灵的眼睛转向始终保持沉默的言若晓看了一会儿，娇滴滴地说：“那我住姐姐那去好不好？姐姐会照顾我的嘛！”
言若晓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直起了身子看着那个自打回国起就不断给自己制造麻烦的妹妹，还有那对看起来似乎正认真考虑这个建议的可行性的父母。
站在床前的言峰最后转头看了过来，“若晓……”
言若晓在心底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了。”离开房间去急诊知会米米。
米米是言若晓姨妈的女儿，对明美这个名义上的表妹本来就相当感冒，听到这个乖张的大小姐要搬过来一起住，气地哇哇叫，就像被踩到尾巴的花猫，舞着爪子狠不得抓花每个靠近的人的脸。
言若晓手指抵着额头，忽然觉得只是想这么简简单单、风平浪静地活着似乎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米米嚷完了，发现言若晓一声不吭地靠着墙站着，眉头拧得很紧，脸色也不好，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言若晓最近似乎睡得一直不好，有时半夜出来喝水时总能看到她抱着膝盖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坐在窗边上，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一看就能看上一个晚上。
言若晓从小就很苦，母亲秦树一个人生下她，拉拔到大，自己也累倒了，再也没醒来过，她一直守在病榻前，直到医生下了脑死亡的诊断书，十岁的言若晓才咬着牙拔掉了自己母亲的呼吸器。发丧的时候，言峰终于出现了，开着凯迪拉克把言若晓接走，明明该是个还算美好的结局，米米却发现本来就寡言少语的表姐更加沉默。言若晓十八岁的时候，言氏资金周转不灵，面临破产，言峰更是被人指控非法禁锢面临牢狱之灾。卓琴用言若晓做抵押，换得顾承莲的援助。言氏转危为安，言峰无罪释放，而言若晓，成了顾少爷的附属品。
米米低下了头，拉了拉似乎很头疼的言若晓的衣角，扁了扁嘴说：“那你请我吃饭。”
言若晓轻轻地笑，米米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以前她总是想这个世上唯一对自己无条件好的人已经走了，现在转身看看，其实还有个小表妹在背后默默支持着自己。
言若晓拍拍她的脑袋问：“想吃什么？”
米米说：“要吃干锅牛蛙，四人份的那种！”
她的声音有些大了，旁边的实习生探了脑袋过来，“有好吃的？算我一份？”
米米昂高了下巴，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感觉，“我表姐要请我吃饭。”
那实习生转过头，一看，愣了，指着言若晓结结巴巴，“言言……”
言若晓伸出手，浅浅地勾着嘴角，“你好，我是言若晓。中午我请米米吃饭，若不嫌弃的话，欢迎一块过来。”
实习生握住她的手，怯怯地说：“你好。”似乎还有些难以置信，偏过头问米米：“她是你表姐啊？”
米米捂着嘴咯咯地笑：“是啊是啊，我也是言若晓的妹妹哦！小方你以后可要好好听话哦，要不……”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小方想到头破血流的祈公子，一阵恶寒，抱着病历转身就跑。
言若晓向米米挑了挑眉，米米吐了吐舌头，拉着言若晓往外走。途中碰到一个小护士，偷偷地塞了一沓纸过来，千叮咛万嘱咐：“这可是我们姐妹几个好不容易凑齐的朱医生的数据，你可得算准些！”
米米拍了拍胸口，“包在我身上。”
小护士走后，言若晓问她：“算的是什么？”
“就那个男人的价钱啊！”
言若晓哭笑不得，“你都给几个人算过了？”
“未婚单身的都差不多了，朱之航师兄最难搞，不过还是拿到了。”
言若晓问：“那你们欧阳医生得多少分？”
米米撇了撇嘴角，“欧阳师兄？还是拉倒吧，他比百慕大三角洲还神秘，朱师兄跟他走得这么近，到现在也不过知道他是东京大学医学院毕业，家里几口人都不清楚咧。”
“而且，还是座生人勿近的冰山。”
话刚说完，冰山出现。
欧阳葵边在病历上写着什么边走了过来，有人同他打招呼，也不过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走近她们的时候，米米站得很直，恭恭敬敬地喊：“师兄好。”
言若晓很是诧异，米米性子活泼开朗，不拘小节，颇有些江湖儿女的风范，何时有这样循规蹈矩的模样？从自己面前走过的这个面无表情的外科医生似乎并不是自己知道的那个说话慢吞吞、会为一只调皮的哈士奇狼狈不堪的男子。
“表姐？”米米扯了扯她的袖子。
她猛然回神，有些歉意地笑笑，“我们走吧。”才抬脚，却听前方有人喊了声“言若晓”，她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头上还裹着纱布的男子咬牙切齿地瞪着自己，面目很是狰狞，哪还有以前风流不羁的样子。
她皱了皱眉，那祈公子已经顺手抽起走廊边上的点滴架，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动作很快，谁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祈公子已经冲言若晓一杆子狠狠打了下去。
言若晓反应快，一瞬间闪开，只不过还是被擦到了脸颊，拉开了一道不长不短的伤口，脚下也没踩稳，一个踉跄就跌到了地上。
“表姐！”米米惊叫起来，要过去扶她。
那祈姓公子已经红了眼，狠狠推开米米，扬起杆子眼看又要当头一棒，言若晓知道避不可避，横过手臂护住头。下一秒，她觉得身上一重，似乎是有人用身体密密地盖住自己，然后，便是很忍耐的闷哼声。
周围安静了，她缓缓地睁开眼，正上方的俊容有丝丝扭曲，强扯了个抚慰的笑，问她：“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