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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到六楼的时候，欧阳葵的PHS响了，是六楼的HCU出了状况。给她大致讲了下大门的方向，欧阳葵在电梯到六楼的时候匆忙跑了出去。
言若晓站在电梯里看他越跑越远，大概是穿软底皮鞋的缘故，步子很轻快，然后恍然发觉自己脚上踩的是欧阳葵的拖鞋，而她的高跟鞋落在他办公室里。
她原本打算出门先换上自己的鞋，打了车在换回来，现在这样，打死她都是走不到街上去的，只能拨了电话给卓方非。卓方非恩恩呀呀墨迹了好一会儿，才说半个小时后到医院来接她。
她挂了电话，想起今天还没有去看明美，于是又折了回去。
已经是午餐的时间，医院的一般门诊都午休，少了排队看诊的人，医院空旷安静了不少。这种情况下一点吵闹就显得格外突兀。
言若晓在拐角的时候就看到她的妹妹推着点滴架站在病房外，对面是一个看起来很容易被欺负的年轻住院医师，低着头比着手势和她说着话，很无奈的样子。
“怎么了？我是她姐姐。”她走过去。
那医生很明显松了口气，还没开口，明美已经拉了她的袖子撒娇，“姐姐，我要回家，医院的床不舒服，空气也不好，睡隔壁床位的晚上还打呼，根本没法睡。”
她垂下眼，然后看向那小住院医生。
住院医生急了，“老师嘱咐过了，一定要再做两三次结果，确定没事才能出院的。”
她点了点头，转头问：“要是有什么事，确定有人给你打急救电话吗？”
明美和她不一样，是父母的掌中宝，娇生惯养，受不得一丁点的委屈，大学也是父亲托了多少关系拿到的录取通知。没想到报到的时候又出了问题，死活都不肯住那间四人宿舍，她母亲也心疼得不得了，索性花重金租了个高级公寓，雇了个小保姆，贴心贴身地照顾着。但明美毕竟是个乖张的主，经常把小保姆气跑，一个人的时间其实挺长。
“会死的哟。”她很满意地看到明美脸色一白，推着点滴架回到病房把自己裹在棉被里。
小医生一再感谢。
言若晓觉得要当个外科医生实在不容易，拼死拼活的救人，结果好了得到感谢，结果差了就成杀人凶手，现在，明明是为了病人着想，却反过来要感谢病人的亲属。
她想到那个脾气看起来也甚好的欧阳葵，实在好奇他一个在医院待了这么多年的外科医生，那种小绵羊性格是怎么出来的。
言若晓在病房里坐了会，顾承莲就来了，转着车钥匙，照例就提着一边的嘴角，笑得风流倜傥，“就猜到你在这里。”
她多少是有些诧异的，就问：“你怎么来了？”
“卓三泡温柔乡里暂时爬不起来。”
“那个艾寇？”
“艾寇？”顾承莲眨了眨眼睛，“那个名模？那都多久前的事了！”
言若晓一下窒住，顾承莲又点了点她的鼻子问：“想什么呐？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她猛然回神，点头站起来去拿搁在床头柜上的包。
明美掀开一直蒙在头上的被子，水灵灵的眼睛在顾承莲身上转了一圈，对言若晓温柔一笑，“姐，我肚子饿了，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你还没被准许出院。”
“就一顿饭，吃完就回来。”
说实在的，她和这个妹妹是不亲的，有时甚至和表妹米米能说上的话要更多，但是，她总是拒绝不了明美，四年前是，四年后也是，只能淡淡说了句：“走吧。”
明美吃完还要回医院，顾承莲也懒得开车出去了，就挑了医院附近的潮洲菜馆，那里的海鲜粥做得很正，很鲜又很清淡不油腻，很适合才洗过胃的明美。
明美之前长居日本，吃惯了海鲜鱼片，到了C市几年，特别想家乡的味道，一闻到海鲜粥的味道，连连喊香，像只终于贪到一尾鱼的大馋猫，眯着眼睛翘着嘴角的样子很可爱。
顾承莲原本不太搭理明美，点了菜后一直侧着身子抽烟，这回也被逗得缓了脸色，掐了烟头主动给她盛了一大碗，还特地挑出了海鲜。
明美捧着碗甜甜地说“谢谢”。
顾承莲却歪过头看言若晓。
饭吃完，三人回医院，顾承莲去拿车，言若晓送明美回病房。
“这个顾承莲就是那个顾承莲？”
言若晓抬眼，电梯里没有其他人，光亮的壁面映出的是明美圆圆的大眼和微微嘟起的红唇。
“恩。”她很清楚明美在想些什么，明美说到底就是个被保护得太好的女孩子，而顾承莲就有那个魅力让女人对他一见钟情。她却突然失去了进一步证实这个想法的意愿，应得有些漫不经心。
“好帅哦！”
言若晓看了她一眼，明美眯起了眼睛翘着嘴角，嗓音很软，“姐，我喜欢他！”
顾承莲靠着车身抽了三只烟，言若晓才慢悠悠地医院走了出来，脸色不太好。
“生气了？”他习惯地去夹她的鼻子。
“生气？”
“呵，气我对你妹妹献殷勤呗！”
言若晓推开他的手，早已习惯他的轻佻，现在却只觉得自己应付地很疲惫，“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就是，我这还不是为了讨好未来的小姨子么？”他改揽住她的肩头往车子走去。
“她说她喜欢你。”
“哦？”顾承莲停下脚步，“那么你呢？”
“喜欢。”她答得毫不犹豫，“如果你能保证从今以后只有我一个女人，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顾承莲一怔，眼里闪过迟疑。
言若晓释然，扯了扯他的脸颊轻轻地笑，“开个玩笑而已，不要紧张不要紧张。”转身的时候却苦苦地笑。
什么时候起，她也变成那种异想天开的女子，指望自己能让一个在花丛中游走的浪子回头？
6、
这个晚上言若晓睡得不好，每每合上眼，就有种身子发沉然后被拖回那个开满红蔷薇的院子的错觉，梦里自己穿着白色的雪纺连衣裙，红色的小圆头鞋，拿着钥匙兴冲冲地跑着，迫不及待地打开一把大大的挂锁，门被推开的那刹那，她猛然惊醒，满头大汗。如是折腾了几次，天都亮了。不一会儿，客厅那边有了开门声，片刻的沉默后是赤脚小心翼翼踩在地板上却仍不可避免地发出的那种咯吱声。
她想，该是米米值班回来了。
于是，索性起床，随意耙了耙头发就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米米正蹲在冰箱前觅食，听到动静回头就见她散发素着脸，眼睛底下一片骇人的青黑，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问：“把你吵醒了？”
“没。”言若晓简单应了句，没打算跟她详细说明，随手拿了两捆被她从冰箱里扒出扔在一边的面条，推了推那个还在往冰箱里探头探脑的姑娘，“出去吧，我下面给你吃。”
米米这个月在急诊实习，三天两头的值夜班，每次回来累的手都抬不动，偏偏她又是那种即使累成一摊泥，只要肚子没填饱就死活睡不着的类型，现在听有人替她动手，当然乐得轻松。
但是她知道，言若晓是不能进厨房的。
言若晓的母亲在煮汤的时候突发急性肺栓塞，倒下去的时候还打翻了那锅汤，滚烫的全倒在身上，送去了医院就再没机会走出来，□□在外的皮肤红通通的不说还全是黄晶晶的水泡，样子很是惨不忍睹。发生意外的时候，言若晓就在旁边，亲眼目睹整个事发的过程。
那年，言若晓十岁。
至此以后，言若晓无法再靠近厨房，看到盛着水放在火上的锅子就会紧张。
米米上医学院接触到心理学课程时才知道这是一种场景恐惧症，情况虽然不严重，想痊愈还是有一定的困难。
可是言若晓的性子是任何人都无可奈何的倔强，她像自虐一样的逼着自己进厨房烧水煮菜，很多次手足无措地差点没烫到自己。
米米很不赞成她这样折腾自己，从专业的角度上有不得不肯定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治疗方法，所以每次都会和她说说话，让她多少好受些。
米米想到前两天几个小护士讨论的测试题，算男人的价格，挺有意思的，就拿给言若晓做，“每个男人底价都是1000元——身高超过180cm，每过1cm+100元；身高低于170cm，每低1cm-100元；排球蓝球足球会打的各+100元；网球斯诺克会打的各+100元；会溜冰-300元；会游泳+100元；体重超过150斤的，每超过1斤-100元；体重不足110斤的，每差1斤-100元……”
言若晓扔了把面条下锅，一边切菜一边听题目，有点奇怪地问：“运动都有加分，为什么就溜冰要扣？”
米米被问懵了，甩甩手说：“谁扯这个，快，说，顾承莲值多少钱？”
言若晓停下手里的动作，拧着眉头想了会，回答：“估计要大于2500。”
米米嘿嘿笑。
言若晓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因为从来都是他甩人，没有人甩过他，这方面加的分大概能占60%。”
米米张口结舌。
言若晓特地煮多了些，把米米喂饱了，剩下的过了过凉水做了凉面，然后装进食盒提到医院去看明美。
到了病房看明美捧着吉野家的大号碗吃的心满意足，言若晓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此一举。
其实算算时间，言氏夫妇的飞机应该今天晚上到，不过她忘了，如果接到她电话后订最早的机票是有希望在这个时间点出现的。
她还是把食盒放到了床头柜上，明美一贯地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马上去看给自己带了什么好吃的，不过当发现她带来的只不过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凉面后立刻很明确的表示了自己没兴趣。
言若晓也不在意，只点了点头，“爸，琴姨，你们来了。”
卓琴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说：“若若，小美太任性了，辛苦你了。”
言若晓以前一直觉得写灰姑娘故事的作家一定有被害妄想症，因为卓琴这个后母对她很和善，对明美反而要疾言厉色些。直到那次，她和卓琴说她喜欢明美那只新买的限量版的泰迪熊，卓琴二话不说让明美把玩具熊让给她，明美气得躲在房里一直哭，她抱着那只熊喜不自禁，晚上出来喝水时却在明美房门口看到调暗的灯光，卓琴坐在明美的床边温声软语的安慰着，然后凄凄然地落了泪。
那刻，言若晓发现这个人，始终不是自己的母亲。
这个世上早已没了无条件对她好的人。
言若晓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哪里，明美是我的妹妹，她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有些责任。”
言峰一直背着手站在窗口，神色有些冷峻，听她这么说，终于有所缓和，过来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若晓，还是你让我放心。”
言若晓再待了一会儿，把空间还给了那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走到大厅的时候，听到护士站那有人喊：“快打电话给外科的人，让他们准备手术，是腹腔出血。”
她忽然想到了那个说话慢吞吞的外科医生，还有她忘在他办公室里的那双鞋。
那还是她最喜欢的鞋，可她有预感，那鞋多半是回不来了。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失落，至多有些遗憾罢了。
她有些庆幸自己从不纵容感情，喜爱只到一定的程度就断然收手，要不，在不得不放手的时候，该会是怎样的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