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1 / 1)
在它下面,还有一个高耸的古坟,是谁的?只有天晓得;也许在那里面是帕特洛克罗斯,埃阿斯,或是别人?
总之都是,若活着还会杀我们的英雄.
◎七十七:
啊,高高的古墓,没有碑石或名字,俯视着广大的平原荒芜和环山,艾达之巅耸立在远方,依然无恙,斯卡曼德(假如是它)的水流依旧;
这壮丽的山河还是能够名震宇内,足够十万雄师在这儿驰骋;
但伊里安的城堡今天何在?我只能看到吃草的羊群.爬行的乌龟.
◎七十八:
还有无拘无束的马群,疏疏落落的农家茅屋,住着名不见经传的百姓,一些牧童(远不像帕里斯)很好奇地观望着出于孩童时代培养的感情来游的欧洲人;一个土耳其佬嘴里叼着烟袋,手执念珠,笃信异常……
这就是我慕名而来所见的旅游胜地,但弗里几亚人呢?踪迹却全无.
◎七十九:
唐璜这时获准走出了他的小舱,才知道自己已落入贩奴者;
凄怆地,他眺望着蔚蓝的波浪映照着岸上很多英雄的墓冢;
他流血过多,依然衰弱得无力想多问些问题,而旁人也不可能对他目前和过去的种种情况,回答得会使他感到十分满意.
◎八十:
有些被俘的伙伴像是意大利人,唐璜与他们一结识,果然不错;
他听他们讲起自己的遭遇,那可真够奇异:一个由歌唱家组成的戏班子来到西西里演出,而驶出利弗诺后却出了岔子,倒不是为海盗所劫,而是班主将他们以低廉的价格出售.
◎八十一:
是一个滑稽歌手把这件新鲜事告诉给唐璜的;虽然他已经被注定要被卖到土耳其市场,却保持着高昂的精神……至少是面庞;
这个小伙子看起来精神挺饱满,老是喜笑颜开,倒是很安于境遇;
他的风度与那戏班的女主角或男高音歌手相比,真是翩翩一位绅士.
◎八十二:
他将他们倒霉的遭遇简短地说了说:“我们那阴险狡猾的戏班班主在一个海角外对着一只双桅船发出了一个信号;得,我的主!
我们立刻就被转到那只怪船上,甚至一个银币的工资都没有得到;
但是如果土耳其苏丹爱听戏,我们不会太久就又能抖擞精神.
◎八十三:
“我们的女主角可惜年纪大了一些,荒唐日子过太久之后,人就显得憔悴,而且卖座一少就会伤风,她的调门倒蛮不错;那男高音的老婆模样很美,可就是不中听;上一次巡回演出时,她在波隆那很是惹了一场是非:
她竟从一位罗马老公主的手中夺走了凯撒.西孔纳伯爵.
◎八十四:
“那些跳舞的呢,有一个叫做妮妮,因为不只会一种,所以很受欢迎;
还有爱笑的妞儿彼利哥丽尼,的她一次演唱可真是很幸运,至少得到了足足五百块金币,可就是花得太快,至今一文不名;
啊,还有个滑稽女歌手,只要男人有肉体或灵魂,管保她就能称心.
◎八十五:
“那些配搭的舞女没有什么新鲜,都是整批的货色,偶然有一两位长得标致些,或许能够惹人赏眼,剩下那些连在市集演出都不够格.
还有一个苗条舞女,比梭鱼还直,却带着多愁善感的气质,这本来大有指望,但是她不用劲跳,这可真对不住她那脸和身材.
◎八十六:
“至于男演员呢,那都是庸庸碌碌,那个男主角简直是一个破瓦罐盆,不过他倒是有一种用途,我希望苏丹能够把他当作后宫的仆人,那么他也许可以得到进身之阶;
我相信但他的歌唱绝成不了名.
别看教皇年年培养,却很难找到比他还糟的三个不阴不阳的嗓门.
◎八十七:
“那男高音的嗓子可惜太做作,至于男低音吗,那只会咆哮的畜生;
本来他就没有受过歌班的训练,全然不懂什么是音调.节拍和板眼.
不过因为他是女主角的近亲,她就把他的歌喉说成又圆润又好听,于是就雇了他;可是你若听他唱,就会把它当作什么驴子在吊嗓.
◎八十八:
“至于我的才能吗,我不便自吹,先生,虽然你年轻,但据我看来,你倒是有出门人的派头,这表明对于歌剧你并非是外行.
你可听说过罗珂甘蒂?敝人正是;
也许你有机会赶上我的演唱.
去年你没有到罗哥去赶集吧?
我下次到那里上演时,务请光临.
◎八十九:
“哎,还有男中音我却几乎忘了提,一个小白脸,尾巴翘得直冲云霄:
嗓音变化不够太多,也不够浑圆,动作倒是优美,不懂一点门道;
他还总是怨天尤人哩,老实讲:
他连沿街卖唱都不够格;
他扮演情人倒能将感情抒发,当他表露感情时,他便露出他的牙.”
◎九十:
罗珂甘蒂的滔滔不绝的谈论至此被看守的海盗吆喝声打断,俘虏在规定的时刻都必须回舱.
在回到那阴暗的铺位之前,他们不禁都对海波投出依恋的一瞥(晴朗的天海被映得加倍的蓝,在日光下自由而欢快地滚动着),然后就一一消失在舱口的黑洞.
◎九十一:
次日他们就听说,在鞑靼海峡必须等待苏丹的皇家护照,(在一切御旨中,这一种最威风,只要躲得过,没人愿意要,)
结果他们被囚禁得更加严密,男与男的,女与女的,都用铁镣铐一对对锁上,而且一对对分开,只等在君士坦丁堡市集上出售.
◎九十二:
似乎是,在他们搭配完的时候,单单剩下一男一女没有办法成对,这颇引起了一番斟酌,经过商量最初想把那女高音充作男子汉,然后决定把男的充作女班护兵,于是他就被捆入女队:真倒霉!
他正是唐璜,唉,真难为他这少年竟与月貌花容的姑娘结成了伴!
◎九十三:
罗珂甘蒂不幸地和那个男高音锁在一起,他们对彼此的仇恨只在戏台上才会有:谁都会厌恶身旁的伙伴远甚于自己的命运;
他们又很执拗,谁都不肯忍气被对方的一句,就惹起了纠纷;
他们一边对骂,一边往两下拉扯,“好样儿的!”其实都不是好家伙.
◎九十四:
唐璜伴侣的原籍是拉瓦那,却长大于古安科那的地界,她的眼睛能直射进你的心灵(“贝拉.唐娜”的标号确与她相称),呵,既乌亮,又火热,像燃烧的煤;
好一个棕发美人,不但光彩照人,那眉目还露着讨好的痴情……
这天赋对异性来说实在可喜.
◎九十五:
但这所有魅力对于他都没有用,因为悲伤占据了他的灵魂;
虽然她在瞟他,他的眼睛却不亮,虽然他们身体上彼此相接,她的玉腕触着他的手,但不管是这个或她的其他迷人之处(很难对此无动于衷),都引不起他心跳,或者使他变糊涂,也许只有他对最近受的伤对他有一些帮助.
◎九十六:
这些不必提吧;我们不该追究太多.
什么也抹不掉事实:没有比骑士更忠诚,也没有比恋女还希求更大的坚贞,因为这些已经够了,我想无需再提佐证.
听说,不能“只凭想着高加索冰雪,就能握一把火”却不会烫肿手,但是也有例外:唐璜这次确确实实安然无恙地受到更烈的火攻!
◎九十七:
这儿我本可作一些正派的描述,因为在少年时我也曾经不动心;
但是我听说,有人反对开头的两章,认为它写得太露骨且逼真;
就连出版家也断言:若教那两章在家庭中传诵,那要比教骆驼穿针孔还难上加难;因此,我想不如少费些笔墨为妙,让唐璜赶快上陆.
◎九十八:
对我都是一样,我愿意俯首听命.
因此让斯摩莱特来描述剩下的部分,用普莱尔.阿里奥斯托亦或菲尔丁的更为纯洁的文字吧;他们可说过许多怪事给这正经的时代听.
一度我的笔曾很泼辣,爱反驳人;
若是在过去,这些人云亦云也许会引起我的抨击?现在却绝不想费口舌.
◎九十九:
孩子们都爱吵架,我少年时也如此;
但到了现在,我却宁愿平静地退让.
任凭文坛上的贩夫走卒去争执吧,看看我的诗名是否在我的右手还能够写作的时候就已消失,或者是竟能够传颂几个世纪;
反正我坟头的青草将悠长地在夜风中叹息,而我的歌声早已归于沉寂.
◎一百:
对于声誉的骄子,那超越时间和语言的隔膜得以流传的诗圣,生命仅是他生存的一小段,累积了二十个世纪的名声就像一个雪球本积自每片雪花:
还要向前滚去越滚越大,终究成为漂浮的冰山那么大……
但寒冷的雪花却是其归宿.
◎一百零一:
所以,伟大的名字只不过是虚名,爱好荣誉不过是在虚无中寄托有奢望,仿佛人们竟想从那埋葬一切的万劫不复中把自己的遗骨标志出;
试问在“末日裁判”以前,除了变迁,有什么还能永存?我曾经立足在阿喀琉斯墓上,却听到人否认存在过特洛亚;罗马也将变成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