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1 / 1)
的确,水手们是另一种族类,日落时他们就收起帆篷,因为那天空被看来是很险恶的,也许要吹走桅杆或是其他什么.
◎二十七:
在午夜一点钟,风力突然变得猛烈,船被摆进了波浪之间的槽穴,浪头猛击船尾,船竟被打破了一个口,后船柱和骨架都被打得松散,险滩还没有有让船越过,船尾的方向舵又与它告了别;
这时船里的积水已高达四英尺,应该赶紧抽水,不管是否有效.
◎二十八:
一群人立即被派去摇抽水机,被赶到船舱里的人搬开货物和其它等等;
那个裂口他们一时摸不到,最后倒是摸到了,不免有些迟,他们是否能得救谁也不敢说,因为涌进来的海水实在太过迅速,床单,衬衣,成捆的棉布被他们。
◎二十九:
都投向裂口;然而无论这些杂物,还是他们的妙策和努力,葬身鱼腹都是他们所免不了的,若不是有那些肯效劳的抽水机;
我高兴能向航海的弟兄们推荐:
它每小时能排掉五十吨水;
请想想吧,全船都难保性命,若不是它被伦敦的厂商曼恩君承制.
◎三十:
天亮以后,天气看起来有些好转,他们想尽来缩小缺口的各种办法,好使船不致往下沉;但三英尺的水已足占住抽水机和许多人手.
风又刮起来了,近黄昏时,一些炮被怒号的狂风吹走;
它越刮越猛,真难以形容那凶险!
◎三十一:
船梁被一阵风竖起,船身就那样倾斜着,动也不动;
从船舱流出的积水冲洗着甲板,终身难忘这惊险的场面:
因为不论战争,火灾,或是沉船,总之一切都能使人悲哀,或打碎他的希望.心灵或颈骨的患处,他都忘记不了;因此,泅过水的人险遭没顶的事也总爱被泅过水的人谈论.
◎三十二:
水手们立刻动手把桅杆砍断了,先砍掉后桅,然后主桅也砍断,但船身仍像一块木桩斜立着,好似对人们的意图故意刁难.
最前的桅和牙樯又被他们砍下,情况才有好转,(虽然是有违心愿,他们砍空了船上的配件!)
然后破船猛一摇,船身又摆正.
◎三十三:
不难想象:这种种混乱的局面很使人不安,因为对旅客而言,无论是误了一餐,或者丧失性命,这些意外的损失都非同小可.
让干练的水手想到末日来临,也不免有失常态,存心要闯祸:
因为他们每遇到船要翻的时候,总要喝酒,有时会用桶喝个够.
◎三十四:
酒或宗教是镇定心神的最良的药剂,因此在船上有人抢,有人喝酒,有人唱圣诗,但狂风的歌唱构成了最高音,节拍由嘶哑的海涛击出旅客的倒霉的呕吐狂却是由恐惧医治了的;
听,哀哭,祷告,詈骂,诅咒,和大海的怒号交织成了大合唱.
◎三十五:
要不是唐璜,恐怕还要闹乱子,他很会随机应变,虽然年纪轻轻:
酒窖的门被他手拿两只枪把住,吓得闹事的水手不敢闯上前去,仿佛站在火门里的是死神,就比那水门更可怕;任你流泪.叫喊,他都不理;但水手们却认为要淹死也得先喝它个烂醉.
◎三十六:
“多拿酒来喝呀,”他们纷纷嚷道:
“一个钟头后,反正都没有两样!”
“不行!”唐璜说,“虽然我们都会死,但应该死得像人,别学野兽的下场.”
那危险的岗位由他这样守着,总算没有人愿意惹他开枪.
就连他最尊敬的老师彼得利娄白白求了半天也没喝上一口.
◎三十七:
实在气愤已极,这位老好先生不禁仰面朝天,高声发出哀号;
他忏悔一切,并且沉痛地发誓:
坚决要改过自新,绝不再会误入歧途;
只要这次脱了险,任凭魔鬼怎样诱惑,学院的职务他也绝不再离开.
唉,在沙拉曼卡寺院多么自在!
何必跟着唐璜跑,像个桑科.
◎三十八:
又闪过来一线希望,天亮了,风住了,虽然没有桅杆,裂口也在扩大,但船还是在海上漂浮着,周围都是浅水,只是看不见岸.
抽水机由他们拼命地绞动着,虽然无用,但这时人们看到阳光闪了闪,有的人高兴得用手去戽水,病弱的在补帆,有力的人去抽水.
◎三十九:
帆布被他们从船底下拉出来,这样做,暂时的效果倒也还不差;
但船上既没有桅杆,也没有帆,他们没有什么办法?
当然没有法子也得挣扎到底,反正不叫这破船忙于沉下;
人活着终归是要死,但死在利翁海峡却不太妙.
◎四十:
船正被风浪猛力地颠簸着,他们也不由自主地随风飘泊;
一连数日人们疲于博斗,顾不上作应急的桅和舵.
所以他们也就不使舵了,连这船能否再漂浮一个小时也很难说;
真幸运,它倒是一直漂浮在水上,当然并不很像鸭子的畅游.
◎四十一:
事实上,风力也许减弱了,随风浮摆得勉勉强强的破船,已经很难持续更久;他们的困窘还在不断增加,因为淡水就要用尽,能够充饥的食物也不多,他们不断地把望远镜举起来向远方望,但陆地既看不到,帆影也看不见,只见滚滚的波涛,和降临的夜幕.
◎四十二:
天气又变得险恶起来,风吼吼地号叫,前后的船舱都灌进了海水,人们眼看着大祸临头:大多数人听天由命,有些人则见义勇为,直到那抽水机的链条和皮带都被弄得断的断,破的破,全船尽毁,只好任其漂泊,希望波浪发点善心,但这善心呵,像内战的人们.
◎四十三:
两只粗眼含着泪的木匠来见船长,说自己再也无能为力,这经历了无数风浪的老木匠,假如竟脆弱得像女人样哭泣,那决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因为他,唉,可怜的人!还有妻子和儿女,对于快死的人,这两桩事情人的确不容易从这两桩事情中得到安宁.
◎四十四:
显然这只船迅速下沉的是它的船头;
现在,一切尊卑贵贱都已经不分,有的又跪下了喃喃地祈祷,许下不少蜡烛的愿给他们的护神(但无人付款);有的在船头守望;
有的拉出小艇来;小艇被拉出来彼得利娄被一个人请求得到他的读经赦罪,他一阵迷惘,狠狠地骂了声“见鬼!”
◎四十五:
有的人卧在吊床上让人鞭打;
有的人盛装华服好像去赶市集;
有的人的出生被自己咬牙切齿地诅咒,一面揪着头发,一面又嚎啕大哭;
有人继续做着已经做的事情……
将小船弄出来,因为他们知道:
能经得住风波的是一只不漏的小船,除非它被巨浪卷回来吞没.
◎四十六:
最糟糕的是:在这情况下,经过了连续几天的困苦灾难,已很难再拿出来足够的食物,这使人们的痛苦稍为减轻了一点;
人们在临死前也不愿亏欠肚子,风浪已毁了大半的存粮,仅剩下了两桶饼干和一桶黄油,他们可以把它们放在小船里带走.
◎四十七:
但在快艇中,他们设法储备了几磅已经遭到水浸的面包,一大桶大约有二十加仑的淡水,和六瓶酒;此外,他们还想打捞舱里的那部分牛肉,而很幸运地遇上了一块猪肉:总共就是这么多了,难以供小船的人们大吃一顿;
当然还有甘蔗酒,大约有八加仑.
◎四十八:
其他的快舟和帆船在刚一起风时就给风浪摧毁了;这只快船处境也只能说是相当狼狈,它只有两条毯子当作篷帆,还有一支桨,由一个少年人侥幸由大船投下来的,权且当作桅杆;
两只小帆船自然连一半人数都容不下,储备食物更是谈不上.
◎四十九:
将近黄昏时候,这阴沉暗淡的白昼在茫茫的海面上沉没;像个面幕,揭开它时就见虎视眈眈的凶恶的脸正面对着你:黑夜就这样暴露在他们绝望的面前;令人窒息的漆黑把荒凉的海苍白的脸遮住.
啊,他们和恐惧整整相处了十二天,现在才看见死神就站在眼前.
◎五十:
大船上有人异想天开作一只木筏,但在这波涛澎湃的大上海岂不无用?
这种事情本来令人发笑,但在这时还能笑出来的话;
当然,除了是借酒壮胆,半是癫痫,半是兴奋得令人害怕,那就准能发出一种恐怖而狂野的笑……
但这种人若能活,也只有天知道!
◎五十一:
就在八点半,帆桅,吊杆,鸡笼,圆木,和凡能浮起的东西都被扔到滚滚波涛中,没准会给落水的人一根救命稻草,但他们拼命挣扎之后也终至没顶;
除了几点星光,天空一片漆黑,超载的小船向外划行.
大船倾斜了一下,接着左舷歪倒,最后头向下坠……天啊,它沉没了.
◎五十二:
于是孤寂的海上响起永别的哀号,胆小的尖叫,胆大的静静地站着;
有人绝望地哀嚎一声跳下了海,好像急于投向他的葬身之所;
而这时的大海就像地狱似地张开口,破船和水的旋涡同时沉没,这就象扭着仇敌撕打,在自己死前,也要将敌人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