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1 / 1)
第二天,付青生没有回来。
值班室里王平对询问着他的于梅说,付所长接到任务,参加县公安局统一治安行动去了。
你怎么没有任务?于梅半信半疑。
我哪能跟他比,他是骨干,是主持工作的副所长。我呢,本来这是放假的天,没轮值的话应该呆在家里。王平面带揶揄的神色说。
这神色让于梅很不高兴,她冷不丁地说,那我不打扰你了。于是,她从值班室走到王平安排的客间里,背起双肩包,欲从房间里走出去。
哎哎哎,我说你千万别走啊,你这一走,付所长非得骂我!王平追着于梅说。
你就是被骂死也与我无关。说着,她不再理会他转身便走,王平只看得背肩包上小弥猴一跃一跃地,好像在跟他告别。
好大的脾气,这下完了。王平拍着脑袋说。
于梅在镇子里找了个小旅馆住下。
小旅馆在原镇供销社建筑的二楼。供销社是老式房子的建筑,房子很大,一楼被分割成供销批发、供销酒家、供销商店等不同门面共存着。
尽管供销社不景气了,但这里仍是镇里最热闹的场所。
白天,于梅有意和各家店里的人攀谈,但一讲到吴德民,那些人无不噤声,不再理她,尽管有的刚还谈得好好的。
这使于梅很是无趣,心里更加闷闷的。
晚上,她听到楼下有车停的声音。于梅探出头去,是一辆吉普车。这当儿从车驾驶室里跳下一位警察,不是别人,正是付青生。他转过一边去,开了副驾驶室的车门,扶着下来一位女孩。女孩长发披肩,尽管看不清面容,但于梅感觉她很漂亮。
带女朋友来吃饭啊,付所长。楼下有人问。
哎!付青生笑着回答。
女孩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话,付青生哈哈大笑,很开心的样子。
这笑声让于梅心里很是不满,便把怨气撒在铝合金窗上,她“哗”地一声把窗子关上。穿好运动鞋,她蹬蹬蹬地踩着木楼梯下得楼来。
调查好了么?于梅气冲冲地打断付青生和女孩的对话。
梅子,你怎么在这?
女孩站了起来,并从隔桌旁搬过一把椅子。
我问你调查好了么?于梅毫不客气地坐下说。
我问过了,可能有点小误会。付青生恍然才明白问题似的说。
你问谁?
我的父母啊!
我明白了!于梅有点失望。
听着,这里面有点误会,我父母亲确实收养过一个小孩,但是,他没有养活。。。。。很遗憾!
没有养活?于梅听了,眼泪便汪在眼框中。
很遗憾,真的。我父亲还说,于厅长对我家有大的恩情呢,所以,他嘱咐我要照看好你!
你的意思是,于厅长搞错了?于梅心情的热度直往冰点上降。
是的,那小孩一抱过来,不久便得热病死了。其实,母亲也早怀上我了,只是大家不知道。为了不引林素云等人难过,我家就瞒着大家,一直把我当作他了。
于梅听了,一种孤苦无援的心理更添她的疲惫神色,她无力地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地朝楼上走去。
梅子,你不必这么伤感,你就当我是他好了!付青生追到她身后说。
于梅转过头来,在楼梯上直视着付青生的眼睛说,我当就能当么?如果他是你,他一不会笑,二没心情谈恋爱,他只会想着那位吴德民。
付青生语塞了。
你不是鱼,你就不知道鱼所恨?你不是他,你就不会做他应当做的事!
梅子,我明白你讲的意思,我也明白于厅长为什么要我查那十几年前的老案。不管怎么说,你的哥哥也做过我的哥哥,我会上心、尽自己最大努力的。况且,于厅长于我有恩,听父亲说,我之所以能进公安大学,之所以能破格提拔副所长并主持工作,他帮过很大忙的,我不会不报恩的!
于梅摇摇头,她不相信他会真正的上心。难受的心情,却是千真万确的。她怀疑付青生的父母没说真话,她有强烈的感觉,那就是付青生就是她的亲哥哥。她相信她的感觉向来是比较准的,这一点她很确信。可不管他们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你能要求付青生对林素云有多大的感情?男孩不像女孩,否则,他为什么不疑心一下?他的父母应该有瞒着这事的动机啊!作为一名学公安的,这点都不会想一下,而会不假思索地相信他们?
可自己为什么那么强烈地牵挂着亲生母亲的仇怨呢,她不也没带过自己!一想到她的仇怨,于梅就会不由自主地流起泪来,然后会牙关紧咬,恨不得把害母亲的人,噬其肉啖其血!
梅子,我需要了解于厅长日记本的情况!
于梅回过头去,说:明天,你带到我父母的坟前。。。。。。只要你愿意,我会告诉你的。
那谢谢你了!付青生在后头说。
于梅苦笑了,想,真不是我哥哥呢,这都用谢!他只是正常办案子,把我当普通的知情者。
因为要陪女朋友,所以隔了一天,付青生才带于梅到她父母的坟前。
昨天都是艳阳高照,今天却天气阴沉。天气也会度人之痛,于梅想着,心情更加郁郁,也暗暗思忖着这隔了一天是否暗合天意。
那是上山的路。
山路狭而且越上越陡着,不断还有横卧于路前的断枝挡道,尽管不会碍着吉普车行,但付青生还是下了车,小心地将断枝移开,再继续前行。
因为是断头路,所以平时都没什么人走。付青生说。
于梅心里想:那母亲不是很寂寞?想着这些所以她没有回应他,只是沉默着。
付青生从观后镜里扫了于梅一眼,说,本来要多叫人来陪的,但没有办法,我不想让你的身世暴露给这里的人,谁也不行!
雁塔还有么?
雁塔?
对,雁塔!
确实有这么个塔,但我不知道它就叫雁塔,它年久失修。。。。。里面也是荒草漫阶,早无人上去的。
塔前是不是有个不很高的断崖,崖面对的是不是有条江?
崖,确实是,前面也真有条江,你怎么知道?付青生非常惊奇地问。于梅没有回答他,她心里正一针一针地被刺痛着。付青生继续说,塔修的目的就是看江的,其实那里并非默默无名的荒山一座,古时候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离云台”,当年,于厅长因为此地背山面水,风水极好,便将于青松葬于此处。可是,未曾想林素云名字里带了“云”字,后来。。。。。哎,让人感叹啊!十数年前,这儿竟经常闹鬼来,所以这等好去处,便渐渐无人来寻迹了。
闹鬼?
我哪相信这个,只是这里出了几条人命,所以人便说闹鬼。
几条人命?
算上你母亲,这里共有三个人命丧于此。
三个人?于梅吃惊地说。
不止这三个人,后来也有两个人遇险着呢,那回,是两个回家探亲的现役军人,他们是不相信鬼神的,邀伴到此塔看江,说是会会此中鬼神。
遇着险了?
那当然,否则不会传得那么神乎其神了。
什么险?
他们看到塔前的坟地里有人,好像在哭,是男声。
男声?哪座坟?是我母亲的坟么?于梅惊问。
对,因为塔前最近的坟便是你母亲的那座。两个人仗着年轻力壮,也各自衣服里带了刀的,心里鼓着为民除害的勇气,大胆向前。
后来呢?于梅屏着呼吸紧张地问。
那人影一闪即不见,两人正奇怪着四处张望,突然从坟后松间闪出高有三米多长人来,此人长长的白幡布条贴身,头顶云状发巾束成白发有一米多高,从头顶披散下来,欲遮不遮着丑陋吓人之脸。
两位来者不愧是军人,各自拿出利刃,准备拼死相搏。这当儿,只听鬼开人言,说我不想杀人,你们不要逼我!两人正寻思着那鬼的话来,便觉眼前一黑,接着不醒人事了。
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其中一人后来还复员回乡,当了警察,现在已经是县刑警中队长了,他应该不会撒慌。
他们怎么逃回去呢?
他们醒来便躺在山下,身上满是蛆虫。山下村民为了救他们,手上身上都染了严重蛆疮,从此村民更是害怕,以后,再无人到离云台了。
你怎么敢到这来?你一个人来过么?
我?我不敢来还叫付青生!这世界上有鬼么,我不信。于厅长叫我关注这个案子,你以为我就一点不上心?其实,这个鬼,也许是破你母亲冤死的唯一线索了。我来这,不是怕他来,而是怕他不来。
你来过多次?
是的,来过多次了。这两年清明、端午、还有重阳节,特别是清明的前三后四天里,我几乎在此蹲守着等他,可惜没有任何收获。
为什么只在清明、端午还有重阳节蹲守?
我参加工作的第一年,接到于厅长的信,信里说到林素云的案子。我开始找过去的卷宗,也到林素云被害现场。
被害现场?
对,被害现场就是此离云台!
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我妈的坟前?于梅颤声问。
千真万确!
那天也是清明,我一来想祭拜一下心中可敬的林素云,二来便是为看她被害现场的。那天我去的比较早,大概是将九点钟吧,我看林翠云的墓地竟然有人祭拜过,这令我吃惊不小。连忙四处查看。有价值的东西被我找着有三个。
哪三个?
第一个,足印,提取足印后,我去找了技术科,知道此人身高在一米八左右,男性,年纪将近五十;第二个,奥迪车的车印;第三,我看了他烧的东西,除了纸钱冥币之类一,还有一大叠复印纸儿。
复印纸?
是的,因为今天风大,我便抱着一丝希望四处查寻,竟果真找到了只烧了一角,还留有完整字迹的一张来。
那上面可写着什么?
一首诗。后来,我看了看其它的复印纸的残片,与这张完全一样。
诗,什么诗?
我包里有,你打开看看。付青生说着,从副驾椅子上拿过来他的公文包,扔给于梅。
我可以看么?
当然!在最外一层的衬袋里。
于梅打开一看,果真印有一首诗,那诗的字迹绢秀,很熟悉的字体。天啊,是我母亲的?于梅心里狂跳。马上从自己包里拿出笔记本,里面有一夹着的复印纸页,她把它展开来,两相对比:一样的算术本纸,一样的笔迹,只是诗不同罢了。
妈妈!于梅手颤抖了起来,立时泣不成声。
付青生交给她的《诗。重九》云:
思念的源头是清明
青烟冉冉
草丛噙着湿湿的泪
听着游云唤人的声音
子规屏着声息
生怕惊扰垂泪的人
思念的弥漫是端阳
棕香芸芸
宁江涌着黯黯的波
看见游云寻人的脸色
过雁隐去身形
生怕挡住念云的人
思念的汹狂是重九
菊花黄黄
荒冢锁着寂寂的歌
顶着游云无边的身影
远山久久静默
守着离人最后的家
于梅从笔记本里拿出的《思。亡夫》云:
离云雁塔痴,
江雨水相思。
荒冢关情物,
黄花暗泪湿。
情殇脚步踯,
休念断肠谁。
还问春笺字,
明年可有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