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 回归(1 / 1)
“微凉,……醒醒,……微凉。”
带着蛊惑的声音一遍遍轻柔的呼唤,那声音好轻好舒服,仿佛吟诵一般将烦躁的心境一点点抚平。意识有些许渴望,想去看看那声音的主人是谁?为什么他的声音会这般哀婉动听?
于是,带着小小的好奇心,意识慢慢的尝试着去碰触那摸希望之光。
就在触摸到那点点光源的刹那,无数零星而繁杂的片段齐齐涌入脑海。
贫瘠的山村,诡异的晨月小学,神情颓废的男人,郊外荒野的孤坟,还有那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小女孩儿,所有的一切如同潮水般挤入自己的脑海。
苏微凉听到了心脏缓慢的跳动声,恍若溺水的游鱼从水底冒出来,蓦然间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心脏被冷空气挤压的难受,瞳孔猛的收紧,然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容。
“黄……净……宇。”
黄净宇终于听到苏微凉的声音,沉到谷底的心情重新燃了起来,更加迫切的唤道:
“微凉,微凉……,你终于醒了!”
苏微凉一下一下急促的呼吸,脑袋里意识渐渐清明,瞳孔又在瞬间放大,一把抓住黄净宇的手臂,死死的抠住他,尖锐的指甲戳进黄净宇的肌肤,黄净宇忍不住蹙眉,却还是温柔的安慰道:
“微凉,怎么了……”
“救我!净宇!我死了……我不要死……,救我!”
黄净宇是在两天前接到医院的通知,说微凉忽然陷入深度昏迷,心跳和脉搏都很微弱,情况很不好。
他心急如焚的在苏微凉床边守了两天两夜,一直没有合眼,不断的温柔而坚定的在她耳边呼喊她的名字,坚持不懈。
终于,在两天后的现在,她苏醒了。
然而,让黄净宇没料到的是,微凉的情绪会如此激动的近乎癫狂。憔悴的眉眼深深的透出哀伤。
“微凉,冷静点。”
苏微凉脸色苍白,蓬乱的头发张牙舞爪的飞扬,清秀的脸庞上有着深深的恐惧和不安,超乎寻常的力量紧紧拽着黄净宇,疯狂的大叫大嚷:
“净宇,原来我已经死了!那个男人,是他带我去的!他知道所有的一切!我死了二十年,我该回去了,可是我不想走!净宇,救我!我不要离开你,我不要死!”
尖锐而战栗的声音划破稀薄干燥的空气,面对如此情绪失控的苏微凉,黄净宇有些茫然和焦急,无所适从的提高声音安慰她:
“微凉,不要这样,冷静点。”
“不,净宇,不要抛弃我!……”苏微凉拉着黄净宇,死死的不松手,泪水涟涟,褐色的瞳孔涣散的没有焦距:“我不会死的,只有你能救我!净宇!”
黄净宇根本不明白苏微凉嘴里的语无伦次到底什么意思,他只想让她安静下来,所以只能再提高声音喊道:
“微凉!给我冷静点!”
苏微凉身心疲惫,她清清楚楚的经历了一次生与死的困惑和迷茫,情绪混乱不堪,现在的她柔弱的好似婴儿,仿佛一碰就碎了。
黄净宇和苏微凉在房间里折腾了好一会儿,苏微凉的衣衫凌乱,发丝纠结,呼吸沉重,眼神模糊而慌乱。
黄净宇深深的呼吸,以平复自己有些狂躁的心情,深邃的眼瞳里,满是无奈的温婉。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面对这样脆弱这样战栗这样忐忑这样单薄的苏微凉,他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苍白的病房里,散落了一地的花瓣,刺鼻的消毒水,伴着忧伤渐渐弥漫。
黄净宇和苏微凉,一个俯视,一个仰望,静静的对峙,不安的沉静。
医生和护士凌乱的脚步打破了这样的沉默,黄净宇被挤到房间的一角,呆滞的看着那些穿着白色的人们忙碌的来来回回,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绑住微凉?为什么要给她打针?
黄净宇眼眶微润,视线氤氲,他想起了,是他让医生这么做的。
病床上,毫无反抗能力的苏微凉只是木然的任由医生们摆布,她不在乎,她只在乎净宇,她只想牢牢的看着净宇,一刻都不要离开。
他是她的全世界,没有他,苏微凉便不再是苏微凉。
空荡荡的医院走廊上,只有时不时走过的医生或者护士会匆匆而过,有时候他们会看一眼坐在病房门口长凳上的那个男子,眉眼英俊却掩饰不住憔悴的难过,面容上带着颓废的疲惫,眼眶里满是血丝,涣散的没有焦点。
天花板的灯忽闪忽闪的,滋滋的电流声,在这个幽静的空间里,衬得出奇的诡秘。
一阵凌乱的脚步在走廊上突兀的响起,由远及近,很快在黄净宇面前顿住。
然后,一个尖利的女声划破这个沉闷的空气:
“康/生,你干什么?放手!”
司徒康/生揪着黄净宇的衣服,死死的顶住他,按在冰冷的墙壁上,满脸愤怒的吼叫:
“黄净宇!我问你,你什么意思?微凉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黄净宇苦涩的笑笑:
“我……也不知道,……”
“我问的不是这个!”司徒康/生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眼神冰冷如霜。程穗认识司徒康/生这么久,从没有见过他如此这般,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
“我问的是,为什么要把微凉绑起来?”
司徒康/生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指着身后隔离玻璃窗的病床,上面,苏微凉被绑在床上,安静而木讷的的躺着。
程穗心酸的擦擦眼角,微凉是和自己从小长到大的朋友,她现在这样,自然难过的无以加复。
黄净宇面对司徒康/生的质问,无力回答,转眼看向玻璃后面的女子,眼眸里满是哀伤的风雪。
病房外的三个人,阴云笼罩,心情灰暗的没有多余的色彩。
空寂的走廊上,烟雾缭绕,阴云密布。
黄净宇不喜抽烟,偶尔会在交际应酬的时候,点上一两根,但也是抽两口,便灭了。但是现在,他和司徒康/生靠在医院冰冷的墙壁上,一根接一根的吞云吐雾。
程穗抱着手臂,皱着眉冷冷的看着黄净宇,颓丧的男人,眼神里略有不满和厌恶。
“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微凉。”
沙哑而暗沉的声音响起,深深的疲倦和无奈。
司徒康/生没有说话,恍若未闻。
“但是,我也没办法。微凉醒来之后,情绪异常狂躁,语无伦次,……我真的没办法!”
黄净宇颤抖的述说,肩头细细的战栗,把头埋在膝盖里,已然带了哭腔。
司徒康/生夹着烟,没有动,星星点点的火苗滋滋的蔓延,直到烧到了手上的皮肤,司徒康/生才蓦地回过神来,清冷的开口:
“为什么?”
程穗没有说话,静静的等着黄净宇的解释。
“……医生说,微凉的精神出了问题,……”
“放屁!”
怒不可遏的声音尖锐的划过耳膜,说话的是程穗,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晶莹的泪痕。
黄净宇惊愕的抬起头,看着程穗,没有说话。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难道微凉是神经病?什么狗屁医生!胡说八道!”
相对于程穗的焦躁和激动,司徒康/生却是冷静非常,他想起了苏微凉在出事当天下午,给自己发的短信:
“……□□,我又看到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我很怕!”
刚看到短信的时候,司徒康/生莫名其妙,觉得是苏微凉给自己开得玩笑,可是,没过多久,就接到苏微凉出事的消息。
那条短信,似乎在暗示什么,但是又没有头绪。
司徒康/生心底有了凉意,在微凉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是我们没有意识到的。
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苏微凉被绑在床上,空洞的盯着天花板,很安静,没有吵没有闹。
自己被当成疯子了,可是,她心里亮堂堂的明白,自己没有疯,这些时间的安静回忆,她已经很清楚的想起了发生的点点滴滴。
那个奇怪的男人,还有诡异的学校,以及那座恐怖的孤坟等等都丝毫毕现的出现在脑海里。她没有疯,她真的看见了。
还有,事情的真相。
“凉凉。”
程穗难过的看着苏微凉,眼角还挂着泪痕,在她耳边轻声唤道。
苏微凉听到有人叫她,缓慢而迟钝的转过脸,眼底闪过一丝欣喜,气若游丝的开口:
“穗穗,你来了。”
“恩,我来了。还有康/生,他也来了。”
程穗见苏微凉神色和平常无异,高兴不已,一边说,一边拉过司徒□□,推到她床前。
苏微凉的目光从程穗移到司徒康/生,柔柔的笑笑:
“康/生。”
苏微凉越是这么平静,司徒康/生就越是难过,试了几次,才勉强扯出笑意,装出无谓的样子打招呼:
“微凉,才几天没来看你,你就这么惊天动地啊!”
苏微凉稍稍愣了愣,淡笑不语。
程穗的心略略放下了,这么看来,自己的朋友根本没有问题,都是那些庸医胡乱诊断的!
“穗穗,□□。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苏微凉敛了笑容,静静的开口:“其实,我已经死了二十年了。”
“啪嗒!”
程穗一个踉跄,差点跌到,她震惊的看着苏微凉,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会从一个一向冷静理智的女子嘴里说出来,难道医生说得是真的?
程穗刚想说话,就被司徒康/生拦住了。满面肃容的看着苏微凉,沉声开口:
“微凉,告诉我们,为什么这么说?”
司徒□□眼神闪烁,意味难辨。
苏微凉怔了怔,这是第一个没有反驳自己的人,他肯听自己说下去!竟然有了感激,颤颤巍巍的开口:
“中秋节,我回家去,碰到一个奇怪的男人,他说我早已经失踪了。我很奇怪,然后按照他提供的地址,到了一个叫晨月小学的地方。你知道吗?那所小学在二十年前死了一个女孩子,然后接二连三的死了很多孩子,于是,那个地方再没有学生敢去了。
“我去了那个学校,找到那个男人。男人给我一本厚厚的档案,我看到里面有我,不过上面写着,我在八岁的时候便已经溺水身亡了。我不相信,但是男人带我去了一座孤坟,那是我的……”
面对絮絮叨叨的苏微凉,程穗惊愕又悲伤,捂着嘴,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的好友,竟然真的成了精神病患者!
司徒康/生从始至终都听得很认真,没有打断苏微凉的话,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什么。
一直到苏微凉说完了,司徒康/生才深深的叹口气,镇静一下自己慌乱的心情,慢慢的说道:
“微凉,想听我的意见吗?”
苏微凉睁着大眼睛,重重的点头。
司徒康/生坐在椅子上,双手合十抱拳,眼神坚定的看着苏微凉,一字一句道:
“你在做梦!”
苏微凉嘴唇微张,脑袋一片空白,喃喃自语:
“梦?怎么可能?我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有的感觉都是真的,怎么会是梦呢?”
“微凉,刚刚你说,你是在中秋节回家看到那个男人的,对吗?”
苏微凉有些混乱,慢半拍的点头:
“是啊。”
司徒康/生再次深呼吸,起身,摘下墙上的挂历,放到苏微凉眼前,指着一个数字给她看:
“微凉,现在是九月二十八日。离中秋节还差半个月,你怎么回去的?”
刺眼的灯光落在蜡纸上,泛着白。
苏微凉看着挂历上的数字,濒临崩溃的弦忽然断了,思绪陷入混乱。
梦?竟然只是梦?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苏微凉忽然有了庄周梦蝶的迷惑,自己到底是身在梦里还是梦外?自己是真的死了还是活着?
世界的一切,都有了扭曲的线条。
秋天渐渐萧瑟了,蝴蝶翩翩,穿过白色的窗楞,飞进了屋,在挂历上停留,闪动着漂亮的翅膀,令人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