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伤痕（1 / 1）

“我知道你一直在练习针法，”海峻慢慢坐起身，“今夜，替我帮他施针，如何？”

定定的看着海峻，她淡然的说道，“为哥哥疗伤，佑宁已身疲力尽，现在有吉丽亚陪你，佑宁告辞了。”

“宁儿！允农伤入骨髓，如不针灸，必会疼痛难忍，比中了这紫炼血还要厉害。”

吉丽亚扶着海峻，她好像有些明白他的心意了。

“佑宁练习针法只是自娱，并无他意，再说哥哥说的对，男女授受不亲。”

背对着他们，佑宁神情恍然，海峻轻易看透了她的心思，但，又有什么用呢。

“你们，怎么都如此固执。”他心下惨然，难道真的要闹得兵戎相见、生离死别。

海峻知道，佑宁心里惦念这个家，惦念他们这些哥哥姐姐，

他被小童所伤，她都如此气怒，

如果换了是允农，不知会怎样伤心绝望。

两个人明明惦记对方，却又如此折磨。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一个“尹”字。

为了这个尹轶鸿，是否值得？

“不是我固执，”佑宁声音低哑，“其实，是怕，惹他生气。”

在秋怡的房间里，他怫然而去，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从情窦初开的少年时代，到八年前的那个晚上，

再到，现在，

她怕他的冷谈，怕他的疏离，怕极了他气怒而去的背影。

“佑宁，他不会生你的气，”海峻不禁温声抚慰，“允农心里，最疼爱的就是你。”

泪珠慢慢滚落到腮边，佑宁强抑着心里的苦楚，

最疼爱的是她？

那为什么，当她靠近，就看见他眼睛里的茫然和恍惚，

渐渐的，那眼神会变得炽烈而痛苦，

然后，是他转身离开的决绝与冷漠。

他心里，最爱的，是姐姐！

她，只是她的影子……

美丽也是错，哭泣也是错，她做什么都是错，

只因为，她和她，如此相似。

这让他无法忍受吧，让他一再的逃离，让他绝情的驱逐自己。

“放心吧，我会去看看他，”她拭去泪水，“海峻哥，也要爱惜身体。”

微微屈膝行礼，走出房间，

外面清冷的空气包围了她，脑子里，清醒不少，

现在，她是尹轶鸿的妻，尹轶鸿爱她，如稀世珍宝，

那个痛苦又混乱的少年梦想，

就让它，烟消云散吧。

“佑宁？”秋怡的声音。

“姐姐，还没休息？”佑宁掩去所有的情绪，礼貌的行礼。

“一直睡不着，想来看看海峻。”

“放心吧，静养两天就没事了，吉丽亚在里面陪他。”

月光皎洁，映照着两人窈窕的身影。

“白天的事……”秋怡沉不住气，先开口。

“姐姐，大家都累了，旁的事明天再说吧，佑宁告退了。”佑宁打断她，并不想和她谈这些。

“布头儿和玉儿都睡在小晔房里。”既然她不愿谈，秋怡也不强求，只盼她不要心存误解。

“知道了。”行礼，走开，佑宁忽然想起，以前她其实并不喜欢秋怡。

至于原因，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经过一片小花园，佑宁停住脚步，

向左是许晔的院子，

向右，是他休息的地方。

略略沉吟，还是向心中想念的方向走去。

本来以为会受到阻拦，但，一路上静悄悄的。

直到走进隔院，才看见小六儿。

“二小姐，城主还没休息。”乐呵呵的向她汇报，然后转身离开。

“噢。”轻应着，佑宁放轻脚步。

穿过外厅，绕进里间，

屋里，灯光摇曳。

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坐在允农床边，手里执着银针。

好像早就知道似的，老人望着她，慈祥的微笑。

“有人来看你了，允农。”老人的声音沉缓厚重。

允农俯卧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看见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

“丫头，来，帮我把烛火拿近些，”老人笑着招呼停在门口的佑宁，“年纪大了，眼睛不如以前了。”

这就是允农的师父吧，那晚在品茗轩里，远远的见过一面。

佑宁温顺的返身，执起书案上的灯盏，快走几步，轻轻放在他床头。

然后，她看见，连允农赤·裸的后背上，嶙峋交错的疤痕——

那些丑陋的痕迹，攀爬在他整个脊背上，

狰狞、恐怖。

这几年，走南闯北，经过不少世面，也，见过不少伤口，

但，现在，她怔视着那些伤痕，不自主的颤抖，

一个人，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伤害，

他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足以摧毁生命的折磨，他，怎么能忍受？

“这伤，和尹家有关？和尹轶鸿有关吗？”佑宁颤声问道。

除了虎视眈眈的尹家，和视他为仇敌的尹轶鸿，她想不出，还会有谁这样伤他。

允农紧蹙眉头，心下惨然，又是尹家，又是尹轶鸿，“很晚了，你……”

“连允农，我问你问题，你能不能回答我一次！”打断他的搪塞，佑宁哑声喊着。

她实在无法忍受了，亲眼看见那些足以夺取他生命的伤痕，让她万分恐惧。

“放心吧，和你的家人，无关。”淡淡的吐出这句话，允农闭上眼睛。

“那，到底是怎么伤的，告诉我，告诉我！”

佑宁跪在他身边，

颤抖的小手，抚上他的背脊，在那些狰狞的疤痕间缓缓的游移。

连允农猛地撑起身体，躲开她的碰触，嘶声低喝，“这些，和你无关！”

小手停在那里，泪水无声的滑落，

和她无关？

他曾经的过去，和她无关，

他心里的思绪，和她无关，

他的生命，也和她无关！

“我总是说错话，做错事，总是这样，对不起……”

她，始终是个美丽的错误，是他生命里一个残忍的幻影，

好吧，她决定，不再折磨他，也，放过自己。

“打扰了，”拭去眼泪，起身，看向沉默不语的老师父，“佑宁告辞。”

“宁儿……”一声本能的呼唤，冲口而出。

佑宁停住脚步，回首，微笑的看向他，“允农哥有事？”

“我……”看着她云淡风轻的笑脸，一股剧痛，从心口传遍全身，允农忍不住闷哼。

老人双掌轻推，温热的内息缓缓流入他体内，帮他抵住肆虐的痛楚。

不再看他痛苦苍白的脸，不理会心里疯狂的惦念，

佑宁转身，离开——

所有担心，伤感，都忘却了吧。

这牵牵蔓蔓十几年的情感，该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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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几次了，看着她的背影离开，

连允农磐石般的心念，再次被灼烧，

真想抛开一切，和她在一起，因为，

没有她的生活，太疼了……

老人无语轻叹，挑亮烛火，银针一点点插入那片狰狞的伤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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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下所有伪装，佑宁穿行在黑暗的院落间，

很多混乱的画面，在脑海里闪烁，

泪水不停的落下，怎么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