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伤（1 / 1）
她，哽咽着，终究没有唱出声。
心里，千般委屈，又能与谁说？
肩膀被紧紧搂住。
泪眼里，映出他的身影。
看见他，她忽然气怒攻心，身体轻轻的颤抖。
本是担忧他的安危，可他们，
为什么要如此欺辱她？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隐瞒和防备？
还有，她的梁城，真的，还是一片废墟。
而这连城呢，却又如此的舒适安逸。
如果真像尹轶鸿说的那样，她，该怎么办？
她心里并不相信尹轶鸿的说辞，但，眼前的一幕幕，却让她心寒。
“宁儿……”
挣开他的臂膀，不听他解释。
佑宁飞也是的向外奔去，她害怕听那声温柔的呼唤。
如果他的温柔、关爱都是假的，如果一切都是假的，该怎么办！
抢过仆人手里的缰绳，是许晔的马。
跃上马背，无视任何拦阻，她，飞驰而去。
身后，传来一片惊呼。
她不管，
冲出街巷，冲出连城，
一路狂奔，向着家的方向……
崎岖的山路，一夜的大雨冲刷，泥泞湿滑。
饶是佑宁善骑，又驾驭着好马，也是险象环生。
但，没有一丝胆怯和退缩，她，疯狂的奔驰在重重山岭之间。
踏进那片废墟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太阳渐渐有了暖意。
残垣断壁，青草依依，在阳光的照耀下，有着一种凄凉的美。
任马儿四下里吃草，佑宁独自立于这片天地之间。
静静地凭吊着过往的种种。
耳边是点点鸟鸣和阵阵寂寥的风声，
还有……
还有马蹄声，沉重急躁！
回头望，
竟然，
是他！
连允农喘息着滑下马背，眼前的她虽鬓染风尘，但，
谢天谢地，她安然无恙。
缓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按住她的肩，对上那双仍然余怒未消的明眸。
“佑宁，咳，咳…”
强忍着剧烈的呛咳，生生咽下喉间咸腥的血气。
他的脸呈出病态的殷红。
握着她肩膀的手臂，颤抖的厉害，顾不上别的，她伸手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允农？”
“宁儿，我…”
火烧火燎的疼，从胸膛蔓延到全身，瘦瘦高高的身体，无法遏制的颤抖。
不自主的倚向她，紧紧握住她的手，好像这样的握持，可以减轻身体里的痛。
佑宁支撑着他，引着他紧绷的身体，缓缓跪坐到草地上。
“允农，能听见我吗？”
挤出一丝微笑，自己的样子，一定吓到她了。
“别怕，没事…”
他勉强抬起手臂，想要帮她整理凌乱的秀发。
但，一阵锥心的疼，撕扯开他的身体，逼退了所有的克制。
再也无力抵抗了，喉咙里绝望的挣扎着，
一口暗红的血，还是带着难忍的腥气，喷射出来！
有一秒的失神，看着血雾喷洒在土里、草叶上，还有，她的衣襟上…
旋即，佑宁更紧的搂住他蜷缩一团的身体，无望的嘶喊着他，
天呀！她该怎么做？！
更多的血，从他唇间汩汩的涌出来！
任海峻翻身下马，奔到他们身边。
心里咒骂着，他的状况，比他想的还要糟！
大力的推开佑宁，他扶住他的身体，右手食指与中指轻捻，点向胸间大穴。
不知哪里来的力量，连允农突然抬手，死死地握住海峻的手。
“允农，是海俊！让他帮你！”
佑宁匍匐到他身边，支住他侧倾的身体，抚着他惨白的脸。
她心里明白，任海峻可以伤天下任何人，但，绝不会伤连允农。
连允农咬牙急喘，眼神凛冽的看着他。
“我知道错了！一切，都听你的！”
任海峻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迅速地挣开他的手，点住几处要穴。
这一路的狂奔，诱发了他身体里的敌人，
它们来势汹汹，灼蚀着他的意志和躯体。
连允农已经耗尽了所有力量，
依着佑宁温热的身体，缓缓，闭上眼睛。
意识慢慢的抽离，疼，也变得模模糊糊了。
只是，不肯松开握着她的手……
~~~~~~~
安宁苑，华灯初上。
外面残垣断壁，屋里却一尘不染，锦罗垂悬的卧室里，甚至还摆着她儿时最喜爱的玩具。
这，是废墟里的一处宝藏，藏着秘密的宝藏。
无心探寻什么了，她紧张的立在儿时的房间里，等待着他的消息。
“梁小姐，城主已经安睡了，任城主请您过去。”
是小六儿。
下午的时候，他带着连府里几个仆人和一些必备的生活品赶来梁城。
也不计较什么称呼了，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旋身奔进安苑。
看见面如金纸的他，一动不动的仰卧在姐姐的床上。
任海峻满脸疲惫，坐在床沿，无奈的望着床上的允农。
旁边是吉丽亚。
她紧随任海峻赶到，一直协助他医治允农。
佑宁缓缓伏在床边，抬眼看着海峻。
她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海峻的疲惫让她咽下所有疑问。
轻轻执起他苍白细长的手。
手上温热的气息，让她安心，
但，那份无力和憔悴，却让她再也无法控制心里的恐惧。
眼泪，噼噼啪啪的滴落在他手上，
“这几年，因为这伤，他基本没有出过连城，更别说，骑马。”
海峻嘶哑的声音里，没有责备，只有浓浓的忧心。
看着绝尘而去的连允农，他就知道，这次，是自己错了。
急急解开小童的穴道，吩咐许晔照顾好家里。
吉丽亚已经飞快的准备好一切。
他们俩一路追赶，希望能阻止允农这种类似于自杀的行为。
但，还是晚了。
他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允农坚持到这里。
在受了那么沉重的伤以后，他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这样破败的身体，根本就无法禁受那样剧烈的折磨。
“嗯……”
床上的他，痛苦的呻·吟。
佑宁匆匆回头，焦急的看向海峻
“不妨事，刚给他用的药和针，至少能撑两个时辰，可是，还要，受些罪。”
海峻起身，但身形摇晃了一下，又坐回到床沿上。
“主人！”
“海峻哥！”
两个女人焦急的呼唤。
“没事，只是累了。”
海峻看向佑宁，第一次，会心的笑了。
“这声哥，喊得很舒心呢，佑宁，”略略停顿，“不怪我吧？”
佑宁吸着鼻子，使劲的摇摇头。
本来都是一家人，再怎么疏离误解，也不会有解不开的疙瘩。
“好好守着他，我和吉丽亚去宁苑运功，如果允农醒了，一定要叫我。”
抿紧嘴唇，佑宁大力的点点头。
严肃的表情和她娇俏的小脸儿，形成可爱的反差。
不自禁的，海峻轻轻拍了拍她鬓发凌乱的小脑袋。
“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除了你的事，海峻心里暗想，允农再不会为谁如此冲动了。
在他心里，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佑宁的快乐和安全。甚至他的生命，他都可以放弃，只求她能无忧无虑的生活。
回头看看匍匐在床前的佑宁，海峻轻叹，
丫头，别再让他受伤了，为了你，他已经付出的够多了。
佑宁独自坐在允农身边。
轻轻抚着他的脸，眼角和眉心有几道细纹，痛苦的线条已经印进他的皮肤里。
自己怎么就没有注意呢，春天里厚重的大氅，缓慢的脚步和消瘦的身体。
都传递着脆弱的信息。
不时的呻·吟声，还有急促的喘息，让她担心不已。
好几次，她忍不住要去叫海峻，但，他又渐渐恢复了平静。
她知道，他在独自和伤痛战斗。
为什么会这样呢，到底发生过什么？
她又做了些什么呀，惹得他这样损毁自己身体。
心乱如麻，
只有紧紧握着他的手，才能稍稍平复。
前厅里，传来小六儿偶尔的走动声。
时间，就这么缓慢的移动着。
直到第二天清晨，允农还没有醒来。
“是好现象，他需要休息。”
任海峻完全恢复了体力，再次把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你回来之前，他受了风寒，所以，这次恢复起来会慢一些。”
看见佑宁拧紧的眉毛，他宽慰，“我医术如此高明，放心吧，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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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力的睁开眼睛，允农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梦里，有个淘气又俏皮的小脑袋，在他颈项间摩挲——
——小脑袋的主人攀在他脖子上，不管他皱眉，就是不松手。
——“娶我，不答应我就不下来！”
——她赖在他怀里，他下意识的抱住她娇小的身体。
——“你年纪这么大了，还没娶到媳妇，我成全你，好不好？我不用聘礼的，也不用盖新屋，看你多划算！”
——随即，是一串清脆的笑声。
——在他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她顽皮的轻啄他的嘴唇……
下一刻呢，她会忽然挣脱他的怀抱，去追赶她新发现的乐趣。
留下他，独自呆立在那里，看着那风一样的身影，逐渐跑远。
不知不觉间，心，失去了方向。
也许是伤的沉重，他，不断地梦到过去。
他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真的离开他的视线，走出他的生活。
除了疼，还是疼，无边无际……
“允农？”
看见他睫毛急促的颤动，她紧紧搂住他。
不再是少女青涩圆润的面庞，现在的她，美得不可言喻。
也不是儿时顽皮的尖细嗓音，她听起来温婉沉静。
她离他如此近，但又遥不可及。
他挣扎着起身，不喜欢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他想，紧紧的把她拥进怀里。
“允农！海峻哥！任海峻！”
看着瘫软在自己怀里，不断喘息的允农，佑宁急得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