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亵渎与不忠(1 / 1)
“饮食上呢?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
佑宁执笔,专心的望着任海峻。
“允农好清淡,顺口就行。”
任海峻似笑非笑的看着侧卧在床上的连允农。
从早晨到现在,佑宁缠着他问这问那,全是关于允农的身体。
“就这么简单?那,平时可以适当的活动活动吗?”
“你指的是,哪种类型的,活动?”
允农听着海峻话中有话的询问,慢慢睁开眼睛。
“就算身体再弱,也该运动运动呀,总不能老是呆在家里。”
她脑子里只有他的健康,人也变得笨笨的。
“好天气出去散散步,但雨天最好在家里,活动。”
海峻已经有些撑不住了,没想到,佑宁长大了,会变得这么有趣。
“噢,雨天……”
她把这些都写在一方白色的丝帕上。
“那,要是,”佑宁停下笔,偷偷望了再次眼闭目养神的允农,“要是再遇到那天的情景,该怎么办?”
“要是只有你们两个人,就听天由命吧。”
海峻终于嗤笑出声,佑宁又急又气又沮丧的表情真是可爱。
“呵呵,最好不要再发生那天的事,但是,如果情况紧急,”海峻招招手,两人并立于允农床前,“我教你几个点穴的手法,一定要反复练习,你虽没有内力,但是只要穴位点的准,还是会有些效果。”
他俩一个教,一个学,隔空朝着允农指指点点,甚是带劲儿。
海峻还不时夸张的大赞佑宁聪慧伶俐,
佑宁呢,也乐得花枝乱颤。
连允农微张眼看着他们,海峻的心思他知道,但看着傻呼呼乐呵呵的佑宁,他也就听之任之了。
“经脉图只能做索引,每个人穴位的位置略有不同,比方说,这儿…”
海峻引着佑宁的手,捅了捅允农。
“哎,麻烦转下身,”等允农苦笑着转过身,海峻继续教学,“你看他背上的至阳穴,就稍靠外一些,来按按。”
佑宁顺着海峻指的地方,轻轻的按下去。
看不到允农的表情,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怎么才能知道按的是不是准呢?”
她是认真的,真希望在需要的时候,能帮助他。
“我呢,闭着眼睛都能在他身上施针,你说怎么才能按准?”
海峻可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多练习?”
“真聪明!”
佑宁小心的在允农脊柱上摸索,没有注意到,隔着中衣的皮肤渐渐灼热起来。
按照海峻的指点,一路按下来,
但,慢着,他的后背为什么如此,不平展?凹凹凸凸的?
“那些,是什么?”
小手稍用力,想要撩起他的中衣看个究竟。
“好了,玩儿够了没有?!”
这声是喊给任海峻的。
始作俑者看到教学道具的反应,心里已经笑到抽筋了。
“今天就学到这儿吧,病人累了。”
拉着佑宁出门时,任海峻很大声的提醒,
“你还得记下一条,允农生病的时候爱乱发脾气,尤其对亲近的人,以后要多加小心。”
走出安苑,佑宁并不安心,
“那是疤痕吗?那次受伤留下的?”她急急的问。
“是。”
“有,很多伤疤,而且,好像,很深?”
“是。”
“什么时候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能告诉我吗?!”声音里带着暗哑的哽咽。
“允农逼我发过誓,什么都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因为那只隼,因为我从尹轶鸿那儿来?!”
“你以为,他会在乎你从哪儿来?”
海峻忽然冷下面孔,
“一个可以舍命追随你的人,你说,他为什么要隐瞒你?”
舍命追随,佑宁闭上眼睛,想着他伤重吐血的情景。
海峻说的对,允农的隐瞒,绝不是因为怀疑或背叛,
“可是,我想知道……”
“到时候,他会亲口告诉你的。”
想起那只灰眼的隼,还有倔强的小女仆,海峻无奈的低叹,
安宁苑像个小小的世外桃源,在这里的几日,大家都真心相待。
但,该来的风雨早晚会来的,
只是不知,到时候,他们会如何相互面对。
“二小姐!城主请您去一下。”
小六儿跑过来,他已经习惯“二小姐”这个称呼了。
“他怎么了?”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没有,就是请您过去聊聊。”
看了看抬眼望天的任海峻,佑宁急匆匆的奔回安苑。
允农斜靠在床上,披了件外衣。
本来想和她随便聊聊,怕刚才自己太冲动,伤了她。
没想到,佑宁进来后就顺眉低眼的坐在床边脚凳上,一言不发。
两人就这么默默的耗着。
终于,允农缓缓的开口,
“出来这么久,家里,会很惦记的。”
惦记、心疼、焦急,还有悔痛。
这些是没有她的日子里,允农天天都要面对的。
“那只隼,就是传讯息的,”她决定部分的坦白,“尹家有规矩,传递消息必须用密文。”
其实,佑宁并没有让小童传递什么,但,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全盘托出。
自己也在隐瞒呀,在这个成人的世界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得已的隐瞒?
轻蹙眉,
再不能任性的无拘无束的和他交流。
“佑宁,我知道你有难处。”
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那一脸的凝重,让人心疼。
“这些年,在尹家,还好吧?”
问出这么没营养的问题,他自己都觉得无奈。
“挺好,尹家对我挺好。”
抬起脸,笑着看他,希望这样的回答,他会安心。
当初年纪小,混混沌沌的过了几年,而后随着尹轶鸿在滇西滇南闯荡,倒也有趣。
真正住进尹家,也只是这三年的事。
印象最深的是尹家老爷子软硬兼施的试探,怪异又复杂的亲眷关系。
还有,还有尹轶鸿有意无意的骚扰。
想到这里,佑宁的小脸儿上现出一丝顽皮。
看着她脸上层次丰富的变化,和最终展眉的笑颜,
允农轻轻闭上眼睛。
他一直觉得,尹轶鸿对她最合适,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佑宁会更快乐。
所以,多年以前,他才会心甘情愿的放开手。
但今天听她亲口承认这些,心里,却疼得厉害。
佑安离世曾让他痛不欲生,这时候脆弱倔强的佑宁成为他最大的责任。
陪着她慢慢长大,感受着她带来的别样快乐。
但是,有一天,他忽然发现对佑安的思念渐渐淡了,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想念那个精灵跳脱的身影。
这份想念,对佑宁是亵渎,对佑安是不忠,
于是,他选择逃避和放弃。
“允农?不舒服吗?”
佑宁起身坐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我没事。”
终于,找回了应有的平静,他缓缓睁开眼。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还想它干嘛,
现在,她过得很好。
允农心里暗暗重复着自己的初衷,一定要让她一直这样幸福、快乐,绝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破坏了她美好的生活。
忽然,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
要是,佑安还活着,该多好……
心里一阵酸疼,再次紧紧闭上眼睛,
把自己封锁进孤独黑暗之中。
“你别吓我,”抚着他仍然苍白的脸,佑宁紧张的声音沙哑,“又疼了吗?哪里疼?”
缓缓挣脱她的手,和衣躺下,
“你,出去吧,我想歇一会儿。”
看他紧闭双眼,佑宁心里不安。
这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允农,倒更像最后那晚的他——焦躁、易怒又不可琢磨。
没有马上离开,担心的帮他掩好被角。
她能了解,为什么这些年,他没有找她,这身伤,把他困在这个脆弱的躯壳里了。
想想他受伤的情景,她就后怕,什么样的伤会把人折磨成这样?
如果当时,真的伤重不治,
那么,这次回来,她看见的将是,他的坟冢!
身上一阵战栗,小手再次抚上他的脸,轻轻摩挲,久久才轻叹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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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晔走进落香阁,小七守在侧屋门口。
屋里,软禁着小童。
推开门,看见小童在床上打坐。
“不要再练这套功法了,”他坐到她旁边,轻声说,“练练我教你的调息方法,你现在练得这些不适合女孩子,也很伤身体。”
真是个倔强的女孩子,要不是自己医好了她的隼,估计她现在还在绝食抗议。
“布头儿在连伯那儿挺好的,佑安姐那边也没事了,明天就回来。”
看她缓缓收了功,他很高兴。
“你要多休息,等海峻哥回来,让他帮你看看。”
海峻?那个如鬼魅一般伤了她的人?想起这些,小童一脸厌恶。
“谁家都有规矩,是你犯规在先,”许晔觉得自己有责任开导她,挺俊俏的小姑娘,总扳着小脸儿,很不好,“海峻哥和佑宁姐已经和好了,所以你也不要这么生气。以后,有什么事就和我说,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看她不言语,许晔发挥热情好客的好品质,继续自说自话,
“想家了吧,等好了,我带你转转,咱们这儿,有好多好玩儿的。对了,先到我家看看我养的隼,要是你们能住到秋天,咱们一起打猎去!”
小童低头不语,这个许城的城主,真是,很,呱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