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男人的礼物（1 / 1）
清晨，雨，还没停。
天气变得异常寒冷。
许秋怡望着铜镜里的自己。
韶华依旧，但，斯人已逝。
嫁到恒崖镇，十年了。
对吴秀峰，她相敬如宾。
他妻妾成群，坐拥权柄，对她的爱慕，也只是一晌贪欢罢了。
她并不多求什么，守好自己正妻的本分而已。
毕竟他们之间，曾有爱与怜惜。
但，没成想，突然间，天人永隔。
十年的点点滴滴，只留下情意和温暖。
但那人，却永远不会回来了。
“夫人，二爷到了。”
丫鬟轻声通报。
再看一眼镜里的自己，只能叹世事无常呀。
吴秀清负手立于前厅，端详着墙上一幅山鹰捕猎图。
一阵窸窣的钗环声。
一抹淡香。
看着一身清雅的秋怡，他低首行礼。
“大嫂。”
“路上辛苦了。”
礼貌的寒暄，接着是片刻的沉默。
“大哥的事，我已禀告王上。”吴秀清一直垂首而立。
“噢，王上身体好些了？”秋怡淡淡的问。
“还是老样子。”
“这次叫你回来，王上那边怎么说？”
“王上让我一心料理家事，不用急着回宫。”
“嗯，你呢，怎么打算？”
“一切听嫂嫂安排。”
听她的安排，秋怡皱眉不语。
“嫂嫂，这个是王上给你的。”
感觉到她的烦躁，他不知该怎么开解，只好转移话题。
知道她对脂粉首饰无所谓，所以才向王上求得这方金石。
也许是揣在怀里时间久了，凝绿的石头上带着温热。
放在手心把玩，不一会儿温热渐渐退了。
那石头变得和秋怡的手一样沁凉。
颜色也随着温度的减低，变淡了。
细端详，依着天然的纹理，石身上镂着几缕柔柳，点点翠竹。
淡淡香气，在手心流转。
秋怡有些后悔，晨起时熏的衣香，扰了这天然古朴之物的味道。
看她细心把玩，秀清悬着的心才放下。
两年不见，她清瘦了几分。
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家中的事，原本就很少告诉他。
少年的时候，就把他安置在王上身边，父帅和大哥都有各自的打算。
父帅既要讨王上安心，又要他伶俐侍候，好探得什么好处。
大哥呢，从来都是视他为眼中钉的。
作为质子，他也乐得如此，清闲又安全。
王上虽体弱多病、无心朝纲，但，待他极好。
同样迫不得已的境地，让他们成为难得的知己。
这次回来，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她。
一块小小的石头，就能让她抿然微笑。
而大哥给她的这座金丝宫殿，却不能令她舒心展颜。
“以前在我爹的书房里，也有一方这样的金石。”
她终于从石头上抬起眼。
“等我回家，拿给你看看。”
回家，十年了，她终是不能把这里当家。
不经意的时候，就会泄露心里的念想。
再次抿嘴微笑，像是自责，又像是道歉。
“你大哥的事，允农已经安排好了，他有封信给你。”
秀清快速的看完信，揣进贴身的衣袋里。
“连大哥想的很周全，但……”他欲言又止。
他大哥的死确实蹊跷，但为什么只怀疑江南的尹家？
在朝堂上，有分量的对手并不少。
“你刚回家，咱们不说这些了，府里也只有亲信的几个人知道秀峰的事。”秋怡起身，“两天后发丧，这个月十九出殡，就这么办吧。”
“去看看你大哥吧，”临走，迟疑了一下，她轻声叮嘱道，“秀清，凡事要小心。”
走出秋怡住的院落，秀清穿行在大哥金碧辉煌的宫殿里。
有次，王上提起吴家的这座宅邸，眼里满是放任的笑。
王上乐得由大哥管理这爿江山，因为他大哥心里没有天下大业，只有雄霸一方。
把他大哥推在阵前，王上就可以坐享安逸。
但，各位王爷、世子呢，恐怕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耳边，丝竹管弦声阵阵。
心里，忽然涌出一阵悲凉。
大哥坐拥江山，妻妾成群。
最后，不也是一捧黄土，一座茔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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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宁找了件蓑衣，戴上斗笠。
她很喜欢恒崖山的雨天。
门口，遇到连伯。
连伯很早就出门，现在，带回大包小包的东西。
还有两个俊俏的少年。
这两人，佑宁隐约在连府见过。
“二小姐，外面冷得很呀！”
看她一身短打扮，知道她要出去。
“这都是城主送来的，你穿扎实再出门吧。”
老人指着车上的东西。
真是细心呢，退回屋里，佑宁看着少年们打开包裹。
一个大包，全是成人的衣服，有男装，有女装，甚至还有骑马的装束。
其他的包里，有孩子和少女的服饰。
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日常用品。
最后一个箱子。
打开时，佑宁心里一颤——
箱底，卧着一把弓，墨黑的弓身，透着暗绿的光晕。
不知是什么猛兽的筋骨，轻抚之下，柔韧坚劲。
旁边，是豹皮滚边的弦囊，还有镶嵌宝石的匕首。
细细端详，手心渗出丝丝汗。
这连允农，真是她命里的祸害。
这什么季节，就招她心痒，难挠。
抬眼，箱子侧面还有个夹层，伸手进去。
却又，空手退出。
脸色微变——
那，是，一支软鞭……
咬牙，轻笑。
他想干什么，
道歉？
讨她欢心？
试探？
揭她疮疤？
还是，
又想挨她的鞭子了！
轻轻关上箱盖，脑子里闪着各式各样的念头。
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就像昨天。
抹去这八年间的记忆，那真的，就像是昨天，
如果是那样，她现在，就可以拿了弓箭，提了鞭子，
满怀着怒气，找他算账去了。
可是，偏偏，今天和那天，隔了八年……
“东西，我收下，麻烦两位回去代我谢谢连城主。”
犯不着为了他，和这么好的东西过不去。
不就是，男人的礼物吗。
她见得多了！
“二小姐，这是六儿和七儿，是一对小兄弟。”
连伯笑着介绍。
佑宁也点头微笑，是对兄弟呢，长得挺连相儿的。
十六七的年纪吧，一个沉稳，一个机灵。
“二小姐，城主让我们兄弟留在您身边，听您吩咐，这里还有包金子，是城主给您花销的。”
“城主让我们带着您吃好、玩儿好，这个我们在行，得让您在家里住的舒舒坦坦的！”
声音低沉的是哥哥六儿，轻快的是弟弟小七。
皱眉，他什么意思？
“叫夫人，我不是你们家二小姐。”
她真的有些生气了，昨天，任海峻搅局她还能忍。
今天，他送礼物，附赠小厮，想干什么？
“我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丫鬟，留你们两个在身边，不方便。”
陪她吃喝玩乐，还是贴身监视？
“回去告诉你们家城主，用不着这么麻烦，我住两天就走！”
他真以为她是回家省亲吗？
真以为八年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改变吗？
以为她迷途知返了吗？
太自欺欺人了吧。
要不是有麻烦，她才不会回来。
就当昨天自己那些感慨是疯言疯语吧。
现在，她后悔了，后悔回来。
这些年练得都快成精了，怎么回来没几个时辰，却屡屡被这连允农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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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
是吉丽亚。
声音倒是毕恭毕敬的，态度却颇有不屑。
“噢~~”
回来的可真快，任海峻心里嘟囔。
空气里，一股异香。
诧异的眼神，看的他脸皮发热。
“嗯，我向允农讨的熏香，要送给你的…”
从怀里掏出个精细的瓷瓶，递给眉眼纠结的女人。
“嗯，你今天的胭脂，很不错，呵呵…”
“城主在休息？”
心里轻叹，这任海峻，真是……
“是，刚睡了。”
这连允农大半夜的，安排这个安排那个的，全是为了那个没良心的丫头。
任海峻显得很无奈。
“吴秀清已经到了，秋怡姐和玉儿，应该不会有事，毕竟俩个女人，没什么威胁，倒是那个吴秀清，”虽然昨夜匆匆一面，但，这是个藏而不露的厉害角色，“很奇怪的一个人。”
“这人我不熟，允农信任他。”
奇怪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这时节，奇怪的人多了。
“等那边的事忙完，允农会邀秋怡和玉儿回来住，也会邀吴秀清过来转转。”
趁着吉丽亚想事的功夫，海峻欺身上前。
凑近她的后颈，小声说，
“吉丽亚，你回来，真好……”
她没有动，等着他的下文。
“我这两天，可是，累死了。”
好，继续说。
“你替我照看允农，我出去透透气，好不好？”
呸，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但，这么近的看着他的脸，真是，受不了。
“你，说的那个，女的，来了？”
赶紧转移话题，以免让他逮到自己的慌张。
“来了。”
他知道自己没福气逍遥了，想起梁佑宁，就可以嗅到危险的味道。
抚了抚额头，坐回椅子里。
拜连允农所赐，他自己也几夜无眠了。
“我可以会会她。”
不是询问。
“吉丽亚，我再说一次：梁佑宁的一切，都由允农自己决定。”
这是连允农早就嘱咐的，他只能服从。
吉丽亚不再多言。
这些年，跟在任海峻身边，她多少知道些连允农的脾气。
平日里，城中的大事小事，他都是云淡风轻的。
对哪个人，都一样的平和淡然。
这次，为了这个梁佑宁，可谓是大费周章。
确实，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