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逛吃通化(1 / 1)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李卫涛的声音压低了:“有!玉皇山下老仓库,有个姓王的保管员,我老排长!你带山河就在市医院等着,哪儿也别去!我给他挂电话!”
……
吉普车引擎的轰鸣声在市医院门口刹住时,卷起的雪粒子扑了李卫东一脸。
王排长跳下车,旧军棉袄的领子竖得板正,眼神扫过李山河吊着绷带的胳膊,只撂下一句:“上车,路上说。”
车门一关,嘎斯69便扎进了白茫茫的国道,车轱辘碾过冻硬的雪壳,颠得人骨头缝发酸。
王排长把着方向盘,后视镜里映出他紧抿的嘴角:“卫涛电话里支吾半宿——你们整的这‘山货’,够烫手啊。”
李卫东嘿嘿一笑:“老哥这事啥话,对别人来说是烫手,对您来说……”
话未说完,但是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吉普车卷着雪沫子冲进桦树沟的时候,彪子正蹲在院门眉飞色舞的跟不知谁家的小媳妇哇哇吹牛逼呢。
瞅这小子这损色,估计是又要得吃了。
眼瞅着有车到达,彪子赶紧迎上去,小心的扶着李山河下了车,“二叔,没啥事儿吧?”
李山河摇摇头,压低声音开口问道:“村里没出啥幺蛾子吧?”
彪子晃了晃大脑袋,“二叔,能出啥幺蛾子啊,你放心,今儿头午俺门都没出,这屯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安全着呢。”
李山河一头黑线,谁跟你说这个了!
王排长跟着李卫东随后下了车,径直走到院子角落那堆盖着厚厚积雪的油毡布前。
彪子机灵,赶紧把压着的枯枝烂叶扒拉开。油毡布掀开一角,露出底下被分解得七零八落的老虎部件。
摊开的斑斓虎皮冻得硬邦邦,旁边是剁成几大块、同样冻得发白的虎肉,最显眼的是那堆用破麻袋勉强兜着、还带着暗红血冰碴子的粗大虎骨。
王排长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腮帮子上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两下。
他蹲下身,手指头捻了捻虎皮边缘冻硬的毛茬,又掂起一根足有小臂粗、带着关节的腿骨。
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断口,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才重重地、带着肉疼似的“唉!”了一声,把骨头扔回麻袋。
他站起身,拍掉手上的冰碴,目光沉沉地看向李卫东,那眼神复杂得很,有惋惜,有无奈,还有点“暴殄天物”的责备。
李卫东脸上那点笑纹更深了,带着点山里人特有的憨厚和心照不宣,微微点了点头,啥也没说。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别唱聊斋。王排长深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气,一挥手:“装车!”
两个小年轻立刻麻利地动起来,小心翼翼地把虎皮卷好,虎肉、虎骨搬上吉普车后斗。
临上车前,王排长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靠着门框、胳膊吊着绷带的李山河,又看看李卫东,声音压低了些:“卫涛那边,有数。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吉普车引擎轰鸣,卷起一片雪尘,很快消失在屯子口。
彪子眼巴巴瞅着那吉普车屁股,咂咂嘴:“大爷,这铁疙瘩…真带劲儿!”
李卫东踹了他屁股一脚:“带劲儿个屁!钱没到手呢!去!收拾东西!带你二叔进城养几天膘!”
接下来的日子,桦树沟的苦寒被通化城里的烟火气冲得干干净净。李卫东揣着颗定心丸,腰杆子都挺直了几分。
爷仨就在通化开启了“逛吃”模式。
第一站直奔快大!
彪子捧着个滚烫的铝饭盒,眼珠子瞪得溜圆。
老师傅手里铁铲翻飞,油亮的冷面在铁板上滋滋作响,磕个鸡蛋上去,金黄的蛋液瞬间包裹住面条,再豪气地撒上大把葱花、香菜、洋葱、辣椒面,最后淋上一勺秘制酱汁。
彪子一口下去,烫得直哈气,嘴里含糊不清:“香!真香!比咱屯子猪油米饭香多了!”
市里头更是热闹。
街角支着个小炭炉,上面架着口平底锅,摊主手法娴熟地舀一勺稀面糊,手腕一转,摊成个薄薄的圆饼,磕上鸡蛋抹匀,撒芝麻翻面,刷上甜面酱辣酱,卷上脆生生的土豆丝、生菜叶。
李山河左手吊着绷带,右手捏着热乎的鸡蛋饼,吃得顾不上说话,只觉得这软乎喷香的滋味,比山里的野味还熨帖。
最让爷仨惦记的,是二道江那片飘着香气的夜市。
一口大铁锅里,奶白色的鸡汤咕嘟咕嘟翻滚着,里面沉浮着串串方方正正的干豆腐。
老板把豆腐串捞出来,浸在热鸡汤里,撒上翠绿的香菜末、鲜红的辣椒油,再淋点蒜汁。
鸡汤的鲜醇,豆腐串吸饱了汤汁的软韧,在寒夜里吃上一碗,浑身都暖透了。彪子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咂么砸么嘴,把碗往前一递,“老板,再来一碗!”
当然,少不了通化最拿得出手的——葡萄酒!
晚上回到招待所那间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被褥味儿的小房间,爷仨就着从食堂顺回来的花生米和猪头肉,对着瓶口你一口我一口。
琥珀色的酒液滑入喉咙,初时微酸涩口,继而泛起山葡萄特有的馥郁果香,最后是绵长的回甘。
暖气烘着,酒劲慢慢上来,彪子脸蛋红得像猴屁股,大着舌头:“大…大爷!这…这比咱小烧有劲儿!还…还甜!”
李山河也难得放松,靠着暖气片,受伤的胳膊似乎也不那么疼了,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胃里散到四肢百骸。
李卫东小口抿着,眯着眼咂摸滋味,末了,小心翼翼把剩下的小半瓶塞进自己破提包里,嘟囔着:“给你邢爷…还有那虎崽子…留点…”
窗外是通化城阑珊的灯火,窗内是酒香弥漫、暖意融融。
连日的惊心动魄、雪原跋涉的艰辛、虎口余生的后怕,仿佛都被这葡萄酒的醇香和市井的烟火暂时冲淡、熨平了。
爷仨吃饱喝足,瘫在硬板床上,很快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李卫东在睡梦中还咂了咂嘴,似乎回味着那葡萄酒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