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归村、缝针(1 / 1)
彪子托着这热乎乎、软绵绵、还带着血污的小生命,整个人都僵住了,胳膊伸得直直的,一动不敢动,像是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哭丧着脸看向李卫东和李山河:“大…大爷爷…二叔…邢太爷…这…这咋整啊?”
这下,几个人彻底麻爪了。
母虎是祸害,好歹还能想办法处理。
可这刚落地、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嘎豆…它算个啥?
李卫东看着那在彪子手里微弱蠕动的粉红肉团,再看看地上母虎庞大的、已经冰冷的尸首,又看看儿子缠着厚厚布条、渗着血的手臂,最后目光落在自己那双沾满虎血和草药汁的粗糙大手上。
他长长地、极其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死寂的雪林里飘出去老远。
“造孽啊…”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疲惫和茫然,“大的打死了,小的…咋办?扔这儿喂狼?还是…揣怀里养着?”
大老邢看着那小虎崽,老眼里的恐惧慢慢被一种复杂的怜悯取代,他喃喃道:“随根儿…这也是条命啊…山神爷眼皮子底下…”
李山河忍着胳膊的剧痛,挣扎着站起身,走到彪子跟前,低头看着那脆弱的小生命。
小虎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细弱的小爪子无意识地虚空抓挠了一下,发出更响亮的“嘤嘤”声。
“先…先裹上吧,” 李山河的声音有些干涩,脱下自己还算干净、里面一层没沾多少血污的破棉袄里子,“别冻死了再说。”
彪子赶紧把那小肉团子小心翼翼地放到柔软的棉布里裹好,只露出个湿漉漉的小脑袋。
“彪子!”李卫东猛地起身,一脚踹断根枯树杈,“跟我整爬犁!小兔崽子你老实待着,再动弹老子给你另条胳膊也打折!”
彪子赶紧把裹着小虎崽的棉袄塞给大老邢,抄起别在后腰的斧头就跟了上去。
林子里很快响起吭哧吭哧的砍树声和粗重的喘息。
邢老头抱着那团温热的小东西,蹲在李山河旁边直叹气:“山神爷的账…难还呐…”
李山河靠着冰凉的树干,左臂火辣辣地疼,眼皮沉得像坠了铅,可嘴角却扯出点笑:“邢爷,咱这趟…值了。”
天擦黑时,一架用碗口粗松木绑成的简陋爬犁拖到了虎尸旁。彪子累得呼哧带喘,棉袄后背上结了一层白霜。
三人合力,连撬带滚,总算把那座“肉山”挪上了爬犁。
彪子解下自己的绑腿绳,又扯了李卫东的裤腰带,把老虎四条腿跟爬犁捆得死紧。
李卫东把绳头在手腕上绕了三圈,肩膀套进绳套,闷吼一声:“走!”
嘎吱——嘎吱——
沉重的爬犁碾过冻硬的雪壳,留下两道深深的沟。
李卫东和彪子在前头拉纤似的弓着腰,棉袄后背很快被汗洇透,热气在冷风里凝成白雾。
李山河咬着牙,右手攥着根粗树枝当拐杖,深一脚浅一脚跟在旁边。
邢老头抱着虎崽走在最后,时不时回头张望。
寂静的林海雪原里,只有粗重的喘息、绳索的呻吟和爬犁碾雪的声响。
三天!整整三天!渴了啃口雪,饿了嚼把炒面,夜里就找个背风石砬子挤成一团,怀里那小虎崽饿得直嘤嘤,邢老头没法子,把最后一点炒面调成糊糊,用指头蘸着喂它。
第四天日头偏西,终于瞅见了屯子边上那棵歪脖子老榆树的影子。
没敢进村。李卫东指挥着把爬犁拖进村西头一个背阴的山坳坳里,枯枝败叶盖了厚厚一层。
“彪子,守着!”李卫东喘着粗气,嘴唇干裂,“山河,把家伙事儿备好。邢叔,麻溜回家拿苫布!要最厚实那张!”大老邢抱着虎崽,小跑着消失在暮色里。
等邢老头扛着卷沉甸甸的油毡苫布气喘吁吁回来,天已黑透。四人借着雪光,手忙脚乱把苫布抖开,严严实实盖在虎尸上,又压了厚厚一层枯枝和积雪。
藏好了“祸根”,这才拖着快散架的身子,深一脚浅一脚摸黑回了邢家小院。
热炕头还没坐稳当,李卫东就跳下了地:“彪子!烧水!磨刀!” 他自个儿从灶房梁上摘下个油布包,抖落出一套刃口雪亮的剥皮家伙什。
彪子把灶火烧得噼啪响,大铁锅里的水咕嘟冒泡。
李卫东把一盏马灯挂在房梁上,昏黄的光照亮了院子中央那巨大的斑斓躯体。
他蹲下身,冰凉的刀刃从母虎胸腹中线稳稳划开,动作快得只见寒光闪动。
彪子打下手,两人配合默契,像在解一头巨大的牲口。
邢老头蹲在门槛上吧嗒烟袋锅,火光一明一灭,照着他忧心忡忡的脸。
李山河靠着门框,看着老爹佝偻着背、棉袄袖子挽到胳膊肘,在刺鼻的血腥味里专注地下刀、剥离,那张平日里总带着几分算计的老脸,此刻被油汗和凝重覆盖。
虎皮被完整地剥下来,像一面巨大的、还带着温热和弹性的金色旗帜,被小心翼翼地摊在扫净雪的地上。
李卫东又抄起斧头,对着粗壮的腿骨关节处猛力劈砍,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老远。
“骨头…咋整?”彪子看着堆在油毡布上还带着血丝肉茬的粗大棒骨,有点犯愁。
“藏!”李卫东抹了把脸上的汗珠混着血点子,“跟那身肉埋一个坑!苫布盖严实!等风头过!”
他抬眼看向揉着胳膊的李山河,语气不容置疑,“明儿一早,跟我上市里!你这胳膊不缝上,等着烂掉?!”
天刚蒙蒙亮,屯子里的公鸡还没打鸣,李卫东和李山河已经踩着厚厚的霜花出了门。
小虎崽被邢老头用破棉袄裹着塞进了炕头最暖和的角落。
爷俩搭上最早那趟吱呀作响的破班车,一路颠簸到了通化市医院。
消毒水味儿冲鼻子。李山河被按在处置室的硬板床上,大夫戴着大口罩,镊子夹着弯针在他翻开的皮肉里穿行。
以李山河的体质,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但是这次的伤口实在是太深了,要是等自然愈合,估计得一个来月,还不如直接缝上。
李卫东在走廊里转磨磨,烟卷抽了半盒。
等儿子胳膊上缠好雪白的绷带被推出来,他一把掐灭烟头:“等着!”
撂下话就奔了医院门口那间挂着绿色邮筒的小邮电所。
柜台里坐着个打毛衣的胖大姐,李卫东摸出张皱巴巴的纸片,上面是李卫涛的电话号码。
电话通了,那头传来李卫涛熟悉的大嗓门:“哥?咋了?”
“涛子!急事!”李卫东压着嗓子,语速飞快,“在通化…有靠得住的战友没?要嘴严的!手里…有硬货!急需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