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来时的路(1 / 1)
李山河是被胳膊里针扎似的幻痛给折腾醒的。
屋里暖气烧得挺足,可那伤口里面像是埋了根烧红的铁丝,一抽一抽地往骨头缝里钻,还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痒,李山河知道,这是长肉了。
他龇牙咧嘴地摸黑坐起来,右手哆嗦着去够枕头底下的牡丹,烟卷刚叼嘴里,打火机还没摸出来呢,眼角的余光就扫见墙角黑黢黢的旮旯里,蹲着个一动不动的黑影!
汗毛“唰”一下全立起来了!
李山河后脊梁骨窜起一股冰线,叼着的烟卷无声地掉在棉被上。他右手像条滑溜的蛇,闪电般插进枕头底下,再抽出来时,那把冰冷的勃朗宁已经稳稳握在手里!
拇指无声地拨开保险,食指搭上扳机,枪口在黑暗中死死锁定那个黑影!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刚从生死线上滚过来的警觉和杀气。
“谁?!” 他喉咙里压出低沉的、带着血腥味的低吼,像头被惊扰的受伤豹子。
“嘘!二叔,是俺!” 那黑影猛地一哆嗦,跟个受惊的兔子似的弹起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明显的慌乱,“彪子!你大侄儿彪子!”
昏暗中,彪子那张大脸盘子凑了过来,脸上堆着一种混合了谄媚、心虚和某种难以抑制的兴奋的复杂表情,搓着手,脚尖在地上碾来碾去,活像个扭捏的大姑娘。
李山河紧绷的神经这才猛地一松,后背上瞬间渗出一层冷汗,心脏还在腔子里咚咚擂鼓。
他狠狠喘了口气,把勃朗宁保险扣上,没好气地低声骂道:“你他娘的大半夜不挺尸,蹲墙角股股丘丘嘎哈呢?”
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雪光,仔细瞅了瞅彪子那副欲言又止、抓耳挠腮的损色,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这个孽,准没憋好屁!
彪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往前凑了半步,一股子混合了劣质烟草和年轻男人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扭捏着,声音蚊子哼哼似的:“二叔…那啥…你看…咱们回来路过二道江桥头那片儿…你瞅见没?”
李山河脑子里“嗡”一声,眼前立刻闪过进城时路边那几间挂着暧昧粉灯的小门脸。他眼皮子都没抬,从鼻孔里哼出一股冷气:“咋?那破灯晃着你狗眼了?心长草了?”
“不是草!是燎原大火啊二叔!”
彪子一跺脚,带着股子悲愤交加的劲儿,声音都劈叉了,“二叔!亲二叔!你给评评理!咱这趟钻老林子、干仗、玩命…前前后后小半个月!俺彪子!二十郎当岁,正是龙精虎猛的时候!”
“二叔,你知道俺这半个月是咋过来的吗?”
是的。
你们知道。
就是我们想的这样,彪子只是走了我们来时的路……
彪子长叹一口气,晃晃悠悠走到窗边,抬头四十五度看着天空上的月亮,小手往身后一背,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黯然。
李山河一头黑线,你搁着跟我COS杨过呢,低头看看自己的胳膊,要COS也应该是我COS啊。
“二叔啊,男人真是太不容易了,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咸鲜麻涩腥膻酥脆嫩滑软糯绵爽韧弹只有自己知道。”
真他妈的,真是人逼到了一定的份儿上,出了数学题,什么都能做的出来,你瞅瞅,都要给彪子逼成大文豪了。
李山河这回听明白了,合着是憋的。
他瞅着彪子那个损色,心里那点火气“噗嗤”一下,差点给气乐了。
他没掏枪,也没攥拳,就慢悠悠地把那根揉搓得不成样子的烟卷重新叼嘴上,右手“啪嗒”按着打火机,火苗子窜起来,照亮了他半边冷硬的脸。
“憋屈?” 李山河吸了口烟,烟雾从鼻孔里缓缓喷出来,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碴子,“憋屈就对了!憋屈死你个小王八羔子!”
他猛地抬手,不是打,是伸出一根铁棍似的手指头,又快又狠地连戳了彪子脑门好几下!“梆!梆!梆!” 跟敲木鱼似的!
“瞅你那点出息!裤裆里那二两肉就管不住你脑子了?!”李山河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火气,“还他妈惦记粉灯?你长没长心?!啊?!”
彪子被戳得脑门生疼,缩着脖子不敢躲。
李山河往前探了探身子,烟头的红光在黑暗里一闪一闪,一把搂住了彪子的肩膀,李山河太知道彪子是个什么体性了,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儿,还得好好骗,啊不是好好劝!
“彪子,你好好寻思寻思!外头那些娘们,是啥路数?干净吗?嗯?”
“你心寻思,这要是染上点埋汰病,你要是完犊子了,十里八村的老娘们,哪个能好?!嗯?!”
“这老娘们要是都完犊子了,那全村老少还能好了,那咱朝阳沟乃至整个横道河子,还能有个好人?!”
闻听此言,彪子打了个哆嗦,这话像盆掺着冰碴子的冷水,兜头浇在彪子那团燥火上!
刚才那股子火烧火燎的劲儿瞬间被浇熄了大半,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二…二叔…” 彪子臊眉耷眼地垂下大脑袋,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俺知道错咧,不行就等回横道河子的吧,毕竟宋姐还知根知底儿的。”
“知道错了就滚犊子!” 李山河看他那蔫头耷脑的样儿,知道话点到了,心里的火气也消了些,不耐烦地挥挥手。
彪子如蒙大赦,赶紧转身,臊眉耷眼地往门口挪。那背影,活像只斗败了的公鸡。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又要嘎哈去?” 李山河看他走得磨磨唧唧,没好气地又问了句。
彪子脚步一顿,头也没回,瓮声瓮气、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劲儿甩过来一句:
“去茅房!甩籽儿去!”
李山河:“……”
他叼着烟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呛死!
看着彪子拉开门、臊眉耷眼钻出去的背影,李山河只觉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一脑门子黑线。这瘪犊子玩意儿!
他狠狠吸了口烟,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把那股子又气又笑的邪火压下去。
左臂的幻痛,好像也被彪子这虎了吧唧的劲儿给冲淡了不少。